第七十八章 恩斷
秦意晚自嫁給楚懷璟后,就跟晏相府斷了聯繫。她一直想回晏相府看看,尤其晏輕塵大婚的時候,晏輕塵回門的時候,還有年節的時候,自己生辰的時候,家裏人生辰的時候……
她無時無刻不想着回去,但是她,沒臉回去。
一步錯,步步錯。她不該沒有聽叶韻的話,鐵了心要嫁給楚懷璟。她怎麼就被他給迷住了呢?
不嫁給楚懷璟,叶韻和母親也會給自己找個好人家,也許沒有雲澈那麼好,但肯定也不會比楚懷璟更差了。
也許會是個小官,年輕,但家境貧寒,可她自己就富甲一方,對方家境貧寒,有什麼關係呢?只要品性好,他們照樣能舉案齊眉。
也許會是個喪偶的鰥夫,年紀也許會比她大一點,但官階高一些,門第高一些,人成熟一些,相處起來也許更容易。
或者,她就是執意嫁給楚懷璟也沒有關係,現在楚懷璟是庶人了,她也能跟晏相府恢復來往了。可她又做錯了一件事。
這件事,更嚴重。
她和楚懷璟合夥誘導晏輕塵,讓她跟自己一起嫁給楚懷璟。
這一點,就是晏相府從此不搭理她的原因,也是她沒臉回去的最大的原因。也許,也是當初她不能從相府出閣的真正原因。
秦意晚懷孕后,人也變得有些多愁善感,不再那麼鋒芒畢露。這夜裏輾轉反側不能寐,愁得丫鬟躲在牆角抱頭哭。
“夫人茶不思飯不想,夜裏又不能睡,肚子裏還有小少爺,這該如何是好?”
“唉,夫人這就是心病,了結了就好了。若我說,不若去找大小姐道個歉賠個罪。她們關係那麼好,大小姐肯定會原諒夫人的。以後照樣往來起來,不是好?”
“噓,小點聲……”
第二日。秦意晚早早便起了,思慮半晌,終於鼓足勇氣,坐了馬車,去了衡王府。
晏輕塵聽報,有些吃驚。她已經有一年沒有見過秦意晚了。
秦意晚或許還自己出去打理鋪子,但晏輕塵已經很少出門了。她有了晏茉,一切都交由他打理。
秦意晚倒是在大街上遠遠見過晏輕塵一兩次。但是王妃鸞駕,無論是以前是側妃的她,還是今日是庶人的自己,都無緣靠近。
更何況,晏輕塵出府,多半是跟衡王一起,去花滿摟用膳,或者去劇院、聽樂坊之類。
秦意晚要想見到晏輕塵,就只能來府上拜訪。
沒有拜帖,門房原本是不打算理會的。秦意晚懇切道:“自知魯莽了。見與不見,但在王妃。只煩請小哥給通報一聲。”
門房見她說得客氣,丫鬟婆子也跟着淌眼抹淚地懇求,於是讓人進去傳了一下。
“王妃,是楚府的秦夫人,原來相府住過的秦小姐。身懷有孕,在外面等着,門房便讓人往裏通報了,王妃要見嗎?”
說話的是晏輕塵陪嫁過來的大丫鬟綴玉。秦意晚的豐功偉績,她是深知的。所以不太喜歡這個往日的晚小姐。覺得她們府上白白好心,養她十五年,從四歲養到十九歲,養了一頭白眼狼。
晏輕塵頓了頓,“既來了,就見一面吧。”
綴玉一邊讓人去請,一邊去擺茶果糕點,插花換水。忙活完了,才過來道:“王妃見沒什麼,可別輕易答應什麼。”
晏輕塵笑道:“還用你提醒?她有滿大楚連鎖的成衣鋪子,這輩子吃穿不愁;她夫君被貶,也不是我能幫忙的事兒。她還能有什麼事兒求我?”
綴玉撅嘴道:“那誰知道?她花樣兒多着呢!當年不也說得冠冕堂皇的,結果呢?還不是跟她的好夫君合起伙來在唬弄咱們?”
“奴婢真不知道她怎麼還有臉來。她的好夫君,把大少爺在京城的鋪子挨個踩了個遍,還派上百個殺手去圍攻大小姐,還聯合外人,把雲王爺害死了,差點把大少爺也害死了!”
綴玉開始淌眼抹淚,哽咽道:“當時她怎麼不勸勸她的好夫君,別干這些缺德事?噢!現在她夫君落魄了,她又想起咱們來了?沒把咱們害死,又想來沾咱們的光了?不要臉!白眼狼!咱相府白白養她這麼多年了!虧姑太太還當親閨女似地疼,白瞎了姑太太的一片心……”
綴玉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咣當”一聲,門開了,秦意晚撲在地上,好不容易被丫鬟婆子扶着,才沒摔着。
秦意晚兩眼發直,直勾勾看着綴玉,半晌,嘴唇哆嗦着道:“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
綴玉白她一眼,“什麼真的假的?裝得還挺像!我就不信了,你會半點兒不知情?!你們家老爺為什麼會貶為庶人的,你會不知道?還想像上次那樣騙人?臉皮是有多厚!我算知道‘厚顏無恥’四字是怎麼來的了!”
秦意晚看向晏輕塵,眼淚汪汪的:“塵姐……”
晏輕塵嘆了一口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不管秦意晚知不知情,她們之間,已經形成了不可逾越的鴻溝。
對她寶貝弟弟下手的,就是秦意晚的夫君。她還要怎麼跟秦意晚做朋友?
晏輕塵:“看你過得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聽說你懷孕了?趕緊回去好生歇着吧。別累着了。”
秦意晚欲言又止,“塵姐,我……”
綴玉過來趕人:“楚夫人以往學的禮數也忘了?楚夫人該稱‘王妃’,更不能自稱‘我’。好了。楚夫人該回了,請吧。”
看秦意晚不想走,綴玉又補道:“我們王妃還要處理王府的事務呢!忙得很。楚夫人不是要見我們王妃一面?如今見也見了,請回吧。”
秦意晚看了看晏輕塵,晏輕塵並沒有什麼回應,無奈之下只好走了。
秦意晚帶來的丫鬟婆子忍不住悄悄回頭。她們也是晏相府的舊人,看見晏輕塵十分親切。想想過去大家在一起多麼好,綴玉跟她們玩得也好;再看看現在,她們孤家寡人,像是被晏相府拋棄了,心裏很是難受,不由偷偷抹起了眼淚。
秦意晚失魂落魄地回府。正好看見楚懷璟從外面回來。
楚懷璟趕忙過來扶她,“這懷着我兒子呢!怎麼到處跑?有什麼事得勞動你自己?打發下人出去不行么?”
秦意晚兩眼直愣愣地看他,看得楚懷璟發毛。
“這麼看着我作甚?”
秦意晚艱難地開口,一字一頓地道:“你殺了雲王爺?”
楚懷璟一愣,“胡說什麼呢!你打哪兒聽來的?別聽風就是雨的,現在壞心眼的人太多了!”
就比如晏九。自己當初跟他那麼好,大好的立功機會他找老大不找他;如今又是。千金坊那麼多,連吃奶的孩子都有,偏偏他沒有。也忒欺負人了!狗眼看人低!
秦意晚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街上的人都這麼說。你還差點害死了九弟和塵姐。你就是因為這個被皇上貶為庶人的,不是嗎?”
楚懷璟直到如今,也聽不得“庶人”兩個字,不由惱羞成怒:“什麼我害他們?是他們害我才對!”
“雲王爺的死跟我半點兒關係都沒有!是聶川搞的鬼!要不晏九會殺了聶川報仇?”
“至於晏輕塵,那是你辦事不力!讓你說服她嫁過來,你做到了嗎?你不是想跟她姐妹情深嗎?我是去搶她回來給你作伴!不是去殺她!結果被父皇誤會了!說起來還不是怪你!”
秦意晚繼續追問道:“那九弟呢?”
楚懷璟暴躁起來,“他不是在江南好好的?我哪裏動過他一根手指頭?他被截殺,是聶川和何寬動的手,跟我沒關係。”
秦意晚:“你的手書和令牌呢?怎麼會到聶川手裏?”
這下戳到了楚懷璟的痛處。這是隱秘,很少人知道這一點。世人都知景王被貶,但並不知道真正的理由。連聖旨上都沒提,不過是內閣成員和皇帝心知肚明。
楚懷璟厲聲道:“你到底聽誰說的這些?!”
秦意晚終於移開視線。楚懷璟這話一出,等於變相地承認他參與謀害晏九了。
秦意晚撥開他的手,去扶丫鬟。
楚懷璟在身後嚷道:“晏九自己作的!誰讓他不識好歹!三個皇子,他哪個都要勾搭!他以為他是誰?!我們是地攤上的大白菜,任他挑嗎?!”
“我現在成了庶民,就是他害的我!我不過是讓他得到點教訓!誰知他樹敵這麼多?是他人緣太差,做事太不講究,自己得罪了人!都算到我頭上算怎麼回事?”
秦意晚守着蠟燭坐了一夜。
第二日天剛亮,就打發人去請了成衣鋪子的大掌柜。
大掌柜聽了吩咐,什麼都沒說,出了府門就去辦事了。
近晌的時候,豐誠進了衡王府。
“……她是這麼說的?”晏輕塵看着匣子裏的一疊契紙,聲音有些艱澀。
豐誠:“是,王妃。整個大楚,所有成衣鋪子的產契都在這裏了。”
晏輕塵默然半晌,“既如此,便收下吧。豐大掌柜若是忙不過來,我讓晏茉去打理。”
成衣鋪子,是當年她跟九弟一起給秦意晚做添妝的。如今秦意晚知道了楚懷璟對他們姐弟做的事情后,又將成衣鋪子送回來了。
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她是覺得對不起他們,不好再拿他們贈送的東西;更是因為,秦意晚沒有跟楚懷璟分手的打算。
將成衣鋪子送回,算是做個了斷。從此徹底斷了關係,以後再也不會來往了。
也沒法來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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