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反擊
晏蘊昭斗何寬,鬥了十幾年沒斗過,沒想到自己一撒手不幹,何寬立馬跟着倒台了。
楚洵也不是傻的,何寬是怎樣的人他心知肚明。以前晏蘊昭憑一己之力,將諸事打理得井井有條,何寬只負責裝個老好人就行,順便給做事的晏蘊昭挑挑刺,潑潑髒水,煽煽風點點火,把偶爾的小牢騷撩撥成大矛盾,小事整大,大事整得更大。唯恐天下不亂。
但有晏蘊昭鎮着,整個朝堂還是穩穩噹噹,朝務有條不紊地進行。何寬的無能和胡攪蠻纏,就顯現不出來。
加上何寬慣會不動聲色地標榜自己,邀功邀寵,楚洵有一段日子,真就覺得何寬不僅忠心貼心,還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如今好了,晏蘊昭撂挑子了,何寬興奮得得意忘形,四處指手畫腳;轉眼間,原形畢露,原來能臣、善臣的形象灰飛煙滅。
這是個啥呀?就是個跳樑小丑!攪屎棍!
連原本跟他貼心貼肺的朝廷官員,也禁不住聚在一起吐槽。
後來,終於忍無可忍,聯名上書。
皇上!快點訓訓左相大人吧!讓他回來領導他們吧!別三天兩頭地請假了!那精神頭兒,在花滿摟吃了三大碗飯,哪像體弱不濟的樣子?
這右相啊,他不是人!他是神!糞坑裏攪屎棍的神!
楚洵以前大力扶持何寬,是為了對付晏蘊昭,如今晏蘊昭自動處於半退位狀態,楚洵也總算認清了何寬的真面目。
收到朝臣聯名舉告后,索性讓何寬回家休養了。有些人,什麼都不幹,比讓他干好。
何寬的作用,到頭了。
這下兩個宰相,一個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一個被勒令回家休養,說好聽點是皇上關愛,實際就是變相的貶黜。只等下個宰相人選出來,何寬就連個空頭右相的名頭都沒了。
兩個宰相形同虛設,副手上位,倒也比何寬在的時候更有秩序。這個副手,是曾經跟了晏蘊昭多年的。
這一點,楚洵避免不了。晏蘊昭當宰相掌權近二十年,哪個文武官員跟他沒有舊?要都剔除掉,大楚朝廷該空了!
楚洵能做的,就是收攏他們的心。又把楚懷珩派進去,跟他們打成一片。
晏蘊昭看皇帝不召他,心裏樂得輕省。勞心勞力了這些年,出力不討好,但是為了大楚百姓也罷了,現在他只高興何寬垮台。
看他再怎麼對付他兒子!還有暗衛嗎?上次被晏芃殺得差不多了。還有人幫他去雇殺手嗎?就算有,不見得何寬還能拿出錢來。失了帝寵,丟了聖心,就沒了人巴結,更沒人孝敬。
什麼?何寬還有產業?
搞他!
晏蘊昭現在擺明了隨時準備辭官退隱的架勢,對付一個垮台的何寬,輕而易舉。
都不用他吩咐,晏芃已經審時度勢,出手了。
不是曾經大肆搞過他們九爺的產業么?現在,報應來了!準備好接招吧!
晏芃此生唯一一次失敗,也是最大的失誤,就是放過了聶川南下,害得雲王爺慘死,九爺被逼去賭。晏芃以為,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污點。
如今三人聯盟,聶川已死,楚懷璟貶為庶人,何寬半隻腳吊在右相的位子上。
他不拿何寬開刀拿誰開刀?
寥寥數日,何寬在大楚所有的產業,都先後出事,或被查封,或被掛牌停頓,或被強令拍賣。
查封也好,停頓也好,拍賣也好,最後悉數歸入了晏相府的人手裏。一個不留!
頃刻間,大廈嘩啦啦倒塌,何寬欲哭無淚,要去告御狀。奈何地方上早報上來了,何寬去的時候,奏摺就在楚洵的桌子上明晃晃地放着呢!
“何愛卿,朕對你深感失望,這些年,欺壓百姓,欺行霸市,以次充好,偷稅漏稅……你看看,你少繳了多少稅?”
一樁樁,一件件,店鋪有賬冊,官府有記錄,證據確鑿,鐵證如山,何寬想辯駁都無從辯起。
別的還好說,偷稅漏稅是楚洵不能忍的。當下勒令何寬三倍歸還國庫,以示懲戒,更是為了殺雞儆猴。
何寬後悔得想撞牆的心都有,他來告什麼御狀?在家裝死不好么?這下好了,他去哪裏弄這麼多銀子?
何寬一路哭回府里。聖旨不敢違背,只好一邊哭嚎一邊湊銀子。鋪子都讓晏芃禍禍了,何寬只好變賣房屋田地,最後湊齊銀子的時候,何寬只剩下自己住的房子沒動。
晏芃斯文白凈一個書生,骨子裏卻是個狠人。對付何寬的這招,夠狠。
晏芃早八百年就在收集何寬的證據了,一朝反擊,何寬如天堂墜地獄,毫無招架之力。
晏芃的段位,可比何寬高多了。相比起來,何寬和楚懷璟在晏九的鋪子裏搞的事,那就是小打小鬧!根本不夠看的!
何寬正在家徒四壁的府里哭,趙安上門了。
何寬不由一怔。心裏暗想,莫非是皇上念起他這些年的貼心貼肺,要赦免他的無心之罪了?
趕忙一骨碌爬起來,倒履迎出去。
“趙公公!”何寬像見了親人一樣,又哭又笑地一路跑過去。差點都被自己的鞋子絆倒了。
趙安面色平靜,不喜不怒,在何寬跑上來抱住他嚎啕前,先說了一句話,何寬登時“撲通”跪下了。石板路也不嫌磕得膝蓋疼。
趙安說:“皇上口諭。”
皇上口諭,何寬德行不修,行為不檢,身為一國之相,竟然偷稅漏稅,給國人立了一個不好的榜樣,不懲處不足以彰顯朝廷威嚴,是以褫奪右相職位,此生永不得錄用。
何寬聽完,耳朵嗡嗡響。本以為是寬恕,沒想到是更嚴厲的懲罰!
誰知,這還沒完。
趙安繼續道:“現右相府乃皇上御賜,方便右相上朝之用。今何寬既已無右相之位,故令三日內騰出,以便後任。”
得!這下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何寬失魂落魄,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趙安:“咱家口諭已經送達,這就告辭了。何翁保重。”說完,面無表情地走了。
宦海起伏,官員起起落落的,趙安見多了。何況何寬為人,他尤為不喜。比他自己這個太監還像個太監。
太監爭寵還能理解,你一個朝廷官員,超一品堂堂右相,像晏左相那樣,好好務正業不好么?
他們太監是沒辦法,不能參與朝政,你有那個玩意兒,就好好當個男人不香嗎?非顛顛地跑到皇上跟前去說旁人的小話,給自己邀寵。太監都沒有你這個噁心人的做派!
楚洵之所以是口諭,不是聖旨,因為聖旨要經過內閣。經過內閣,晏蘊昭就會看到。楚洵一點兒都不想讓晏蘊昭看到。
太打臉了有木有!他這些年可沒少為何寬說好話,還為何寬跟晏蘊昭爭執過!
你何寬犯點別的事兒也好啊!譬如逛青樓,養歌妓,甚至進賭坊,都行,偏偏是偷稅漏稅!你的忠心呢?你的貼心貼肺呢?
楚洵這麼不給何寬留情面,大約也是覺得自己被何寬愚弄了這些年,心裏不爽,更兼偷稅漏稅一事,於是惱羞成怒,徹底爆發。
自己竟讓這麼個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玩意兒,糊弄了將近二十年!他大爺的!
三日後,晏蘊昭的副手被提為“右相”,熱熱鬧鬧,敲鑼打鼓,隆重入住右相府。
搞得場面如此盛大,不知有沒有為他恩師晏蘊昭出氣的意思。
原右相,今白身一老翁,何寬,帶着一家老小,兩輛馬車,凄凄慘慘戚戚,回老家去了。
老家起碼還有祭田,一家人溫飽還是有的。
晏芃至此,才舒了一口氣。雖然錯事無法彌補,但總也算是報了仇了。
希望雲王爺泉下有知,不要太恨他。恨他也不要緊,別怪小九爺了吧。
也希望小九爺的自責和內疚,能夠少一些。
何寬祖籍東平府。從京城出來,途經三個州府,才到東平府地界。何家一家人,一路旅途勞頓,又沒臉找人晏記車行,路上的日子就更苦了些。
這日,好不容易走出大同府,進入東平府,還有半日就到祖宅了。何寬下車出恭,家人等在車上。
久等不至。何寬的老妻吩咐大兒子,“去看看你爹。怎的還不回來?懶驢上套屎尿多。”
片刻。何大連滾帶爬地跑回來了,哭得驚天動地,“爹沒了!”
何寬,一生最大的成就,在京城。做到了右相之位,且一坐二十年。與晏蘊昭明爭暗鬥二十年,一度壓得晏蘊昭也不得不做出妥協。
誰知晏蘊昭一朝“退隱”,成就他事業巔峰,卻也是他仕途之末,何家天塌地裂之時。
何寬卒年,不過五十有一,身體康健,精神尚好。出個恭如個廁,怎會致死?偏一頭栽了下去,一命嗚呼。
至此,聶川已死,何寬已去,唯留楚懷璟,有點不大好動手。
不好動手的原因,不是因為他雖貶為庶人,卻依舊是皇帝的兒子,而是因為……秦意晚。
秦意晚,曾經晏相府的晚小姐,晏蘊暄的養女,晏蘊暄視同姐妹的丫鬟的女兒。如今楚懷璟的正妻。且身懷子嗣。
晏芃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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