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孩:“……”
“我不能感冒,衣服就不給你了。”關司墨看着膠袋內糊上的白色奶油,可能也覺得挺難以接受的,就又從兜里掏了包面巾紙。
關司墨盡量用面巾紙把奶油都蓋上了,之後又對小孩說:“快點。”
小孩狐疑的看着關司墨,大概是覺得他有病,但奶油的味道實在太吸引人,小孩最終還是試探性的邁出了一步。
小孩才踏出一步,關司墨就懶得等了,膠袋一敞,拎着小孩的脖領把人塞了進去。
關司墨看着小孩從膠袋裡露出的半個腦袋和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心裏默默的念叨了一句:果然像小狗。
他不知道小孩在膠袋裡嘩啦嘩啦的幹什麼,關司墨一路都沒再低頭。也是虧了那天回去的晚,路上一個人也沒碰見,不然肯定有人報警說他拐賣兒童。
一直到家門口,關司墨才看見小孩嘴角奶白色的一點奶油,他咔噠一聲開了門,說:“別吃,不幹凈。”
小孩抹了下嘴,沒說話。
關司墨沒給小孩下地的機會,他一進家門就拎着膠袋直奔浴室,關司墨家的浴室很小,空地站兩個大人就嫌擠,不過好在小孩不佔地方,關司墨找了個洗衣盆讓他坐進去,說:“我去燒水,你別亂動。”
小孩看着他,很不情願的皺了下眼眉。
關司墨住的房子太老,基本上過了十點就沒有熱水,想喝或者想用都只能自己燒。
“喂。”小孩見關司墨一直不回來,就從浴室叫了一聲。
關司墨正好拎着冒熱氣的水壺過來,他笑了一聲,說:“喂什麼喂,有沒有點禮貌,你幾歲?”
小孩脫口說:“十五。”
關司墨看着他,小孩只好又說:“十二。”
關司墨“嗯”了一聲,然後把水壺放到地上,又拿另一個盆裝了書包。
小孩看他不理自己,就想試着自己倒熱水,結果關司墨一把攔住了他。
在小孩警惕的目光下,關司墨從兜里拿出一個麵包,果然,小孩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關司墨把麵包舉到小孩面前,又問一遍:“幾歲?”
小孩一咬牙,說:“十歲。”
關司墨一笑,說:“那我吃了。”
“別!”小孩是真的想要那個麵包,他咯吱咯吱的咬了一會兒牙,最後才用很低的奶音說,“八歲。”
“真八歲啊?”關司墨把麵包給他打開了,吐槽說,“看着怎麼跟五六歲似的。”
小孩不顧那些,張口就咬下了三分之一個麵包,關司墨看他吃的狼吞虎咽,好心提醒了句:“慢點兒。”
但小孩餓極了,根本不聽,關司墨怕他噎着,只好又出去給他倒了杯牛奶,結果就這一會兒工夫,麵包已經“不翼而飛”了,留在地上的是個連渣都找不見的空包裝袋。
小孩看着關司墨,問:“還有嗎?”
關司墨把牛奶遞過去,說:“你先洗澡。”
小孩咕咚咕咚的喝了,之後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沒有一點聲音。
小孩問:“你不出去?”
關司墨一愣,問:“你會洗澡嗎?”
小孩的臉上似乎染上了一絲羞憤的顏色,關司墨覺得有趣,就又逗他說:“你不會真五歲吧?”
小孩一下從盆里站起來,氣勢洶洶的,實際上才跟蹲着的關司墨差不多高。
關司墨只好安撫了句:“行行,給你倒上水,你自己洗。”
關司墨讓小孩出來,然後打開花灑往盆里放了一會兒涼水,放的差不多了才把剛燒的熱水倒進去。
他試過溫度,覺得正好。
“東西都在這兒,別弄的到處都是。”關司墨指着鐵架上的洗漱用品,說,“出來別穿你那臟衣服,我去給你找別的。”
小孩點點頭,並用兇巴巴的眼神示意關司墨可以走了。
關司墨無奈的搖搖頭,回屋從自己的衣櫃裏找了兩件最小碼的衣褲放在浴室門口的矮凳上,他敲了兩下門,說:“放這兒了。”
小孩沒說話,關司墨也不意外。他挺擅長看人的,那小孩一看就是不招長輩喜歡的類型,目前這情況,估計是離家出走了。
關司墨本來想等會兒用剩的熱水洗個臉,可他今天太累了,也可能本來沒這麼累,是一頓兩千塊錢的生日飯讓他身心疲憊。
他靠在床上,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外面什麼窸窸窣窣的聲音也沒聽到。
翌日一早,關司墨緩了好一會兒才找出不適感的來源——他的床頭櫃被人動過了。
關司墨嘆了口氣,心想自己該不會這麼倒霉吧?
然後抽屜一開,關司墨確定了,自己就是這麼倒霉。
下個月的七百塊錢生活費,沒有了。
關司墨拿起手機,第一件事不是報警,而是看了眼時間。
九點了,他下午還有節課。
關司墨把浴室的那一大盆水倒了,之後又簡單的沖了個澡,說不上憤怒,關司墨清醒之後就覺得這是個必然結果。
作為B大法律系的高材生,關司墨各種案子都看的多,像這種利用成年人同情心帶着孩子坑蒙拐騙的案例不在少數,關司墨昨晚要是不喝那三杯“今夜特價”,也不會抽風把小孩帶回家。
他認了,就當花錢買個教訓,少喝酒的教訓。
關司墨吹乾頭髮,雖然不餓,但還是準備吃點東西墊墊胃,結果一開冰箱,關司墨又笑了。
我牛奶呢?
關司墨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發現牛奶,麵包,還有前幾天不知道哪個小姑娘往他書包里塞的巧克力全部消失不見了,犯人倒是顯而易見。
關司墨嘆了口氣,關上冰箱門,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
他平時住校,昨天回來是因為他爸這兩天要從縣城過來,關司墨得收拾收拾家裏。
實際上七百塊錢對於關司墨來說不算小數,他沒到需要接受學校貧困補助的程度,但平時也不會亂花一分錢,衣服都是撿着一百塊三件的買,昨天被小孩拿走的那兩件屬於更便宜的,加起來不到五十。
“哎,司墨,吃沒吃早飯啊。”關司墨在家裏摸不着能墊胃的東西就提前出門了,樓下早餐亭的陳姨正要收攤,看見關司墨下來就叫了他一聲。
關司墨在這兒住了快四年,好些人都認識他了,他走過去,看着最後剩的三個包子,說:“沒呢,這給我吧。”
陳姨給關司墨裝上了包子,看他掏兜,就趕他說:“這孩子,仨包子還給什麼錢。”
關司墨笑着接了包子,說“謝謝陳姨”,又問:“哎對了,姨,你今天見沒見着一小孩從這樓出來?”
陳姨問:“啥樣的小孩兒啊?”
“這…這麼高吧。”關司墨憑着記憶在自己大腿下邊比了一下,說,“長的黑瘦,手裏拎着牛奶什麼的。”
陳姨想了想,說:“那沒有。”
關司墨哦了一聲,也不太失望,陳姨是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筷筒里的十塊錢。
關司墨走出鐵門就把包子揣進兜里了,其實他到現在胃裏還難受着,只想喝口熱湯,根本吃不下油膩的東西。
關司墨下午的課少,本來三點半就下課了,但他去了趟超市,回來時坐的公交車又跟小三輪發生剮蹭,這麼折騰一通,關司墨快六點才回家。
十二月末的天已經短了,六點不到就黑成一片,關司墨兩手分別拎着購物袋,剛一進樓道,就聽見從雜物箱傳來的奇怪聲音。
這樓老舊,一共只有七層,一層是個半地下室,不過半地下室那家是個棋牌室,早把大門改到街口那面去了,面向樓道的這扇門成了擺設,門外的幾平米也成了公共區域。
一開始只有樓上兩家騎車的把自行車放這兒,後來大夥一看這是個好地方,就把用不上又不珍貴的東西都堆過來。
現在堆的這幾個紙殼箱子估計是203那家明天要賣的,關司墨眼看着紙殼滑了一下,眉心一蹙,果然在下一秒看見了裏面藏着的半個身影。
他是不準備追責,但也不可能看見“犯人”還裝瞎,關司墨一腳踢開兩片紙殼,衝著縮在裏面的小孩說:“可以啊,一直藏這兒了?”
小孩凍的哆哆嗦嗦的,一下看見關司墨,沒多害怕,反倒伸手想把紙殼往自己身上蓋。
關司墨腳下踩着紙殼,沒慣着他,直接問:“我牛奶呢?”
小孩看他一眼,啞着嗓子說:“喝了。”
關司墨笑了一聲,又問:“那我錢呢?”
小孩的表情這才有了變化,他憤怒的看了關司墨一眼,起身就要走。
嘿!他還生氣了!
“你給我站那兒。”關司墨叫住他,說,“再走一步我就把你送警察局去。”
小孩果然還是怕警察,一下就站住了,他回身仰着頭看關司墨,問:“你要幹什麼?”
關司墨看着小孩髒兮兮的衣服里露出的那一小片白色衣角,這是把自己那件白背心穿裏面了。
關司墨把兩個手的東西換到一個手,說:“你跟我上來。”
小孩立刻警惕的退後一步,靠着牆壁,一言不發。
關司墨嘶了一聲,不跟他廢話,直接薅着脖領子把人拎上樓了。小孩長得瘦弱,沒什麼反抗能力的又被拎了一道。
到了門口,關司墨只能把小孩放下掏鑰匙,他邊掏邊威脅:“敢跑報警了。”
小孩瞪着他,明顯是還想跑,不過關司墨不給他這個耍心眼的機會了,兩袋東西往地上一放就把人推進了屋。
關司墨走到沙發邊岔開腿坐下,點了點自己面前半米處的空地,說:“站這兒。”
小孩皺着眉,蹭着腳步過去了。
關司墨沒這麼仔細看過哪個孩子,但他覺得這小孩算特別的,一看就是長大了不好惹的那伙兒。
關司墨衝著小孩抬了抬下巴:“說吧,把我錢拿哪去了。”
小孩不說話,但也不低頭。他看着關司墨的時候一點不帶內疚的,彷彿關司墨才是那個偷錢的小賊。
關司墨看自己坐這麼矮的沙發還比小孩站着高,就又懷疑起小孩的年齡來,他從頭到尾把人打量了一遍,說:“身份證給我看看。”
小孩這回不沉默了,開口說沒有。
“沒有?”關司墨問他,“你家大人讓你被抓這麼說的?”
小孩又不說話。
“還是他們威脅你被抓了也不能報警?”關司墨問,“你是本市的嗎?父母叫什麼?”
關司墨怕他是被拐來這兒的,畢竟他這模樣看着實在不像誰家捧在手心的寶。
“我說了沒有!”小孩有點生氣了,瞪了下眼睛,又說,“你要打就打,別廢話一堆!”
關司墨氣的一樂,問:“這也是他們教你的?告訴你挨頓揍就完事兒了?”
“錢還不了。”小孩攥着拳頭,身上冷的打顫,話卻說的理直氣壯。
關司墨抬了抬眼皮,一副無奈樣兒,說:“行吧,那我就打你一頓出氣。”
小孩一下看向他,眼裏明顯是有恐懼的,但說出的話卻是:“打完讓我走嗎?”
關司墨覺得有意思,就點點頭,說:“讓你走。”
小孩立刻環顧了一圈四周,也不知道看的什麼,過會兒他又自己挪了個位置,站定后戴上衛衣的帽子,然後重新看向關司墨。
意思是——好了,你可以動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