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關司墨重重嘆了口氣,說:“我好像瞎了。”

“掛了,你給陳澈打個電話吧,讓他接你路上順便捎上我。”

關司墨說完,手指就往手機屏幕上摸了。

結果陳青忽然說:“別掛。”

陳青問:“能給我發定位嗎?”

關司墨動作一停,眼前雖然看不見任何,但睫毛還是跟着眼皮抖了一下。

陳青說:“我去找你。”

“我剛過橋,離你還有五六公里,你怎麼來?”

陳青聽着關司墨說的地方,問他:“林蔭路附近?”

關司墨這會兒說不出什麼狠話了,只能用沉重的呼吸聲告訴陳青:“你別來……算了,等我半個小時,還不行再叫陳澈。”

“喂?陳青?”關司墨有點煩的往後靠了一下,說,“我真沒事兒,前兩天有過這情況,過會兒應該能好,你不是受傷了嗎?你先別亂動,我……”

“司墨。”

這是陳青第一次這樣叫關司墨。

但比剛才多了一絲喘息聲。

陳青說:“別怕,不用掛電話,我馬上到。”

“我沒……”

關司墨脫口兩個字,想說的是“我沒怕”,但最後謊言還是止於謊言,電話里只剩突兀的沉默。

怎麼能不怕呢?關司墨活了三十多年,想過無數種死法,就是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失明。

剛才要不是他反應及時將車停靠在路邊,關司墨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關司墨先是聽見陳青的呼吸聲,再過一會兒變成布料摩擦的聲音。

“車門鎖上。”陳青繼續囑咐關司墨,“我去之前別給任何人開門。”

關司墨沒答應,但也沒刻意壓着呼吸,他讓陳青知道他在,也讓陳青知道他不想說話。

陳青高中和大學都進行過體能測試,但連續的五公里他是第一次跑,尤其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就算他精神上再想立刻見到關司墨,身體也做不出違背理論的行為。

陳青開始只有呼吸聲,後來開始夾雜起咳嗽,關司墨一聽,臉色就變了起來。

他本來隔一會兒才會睜一次眼睛來確認自己的視覺,但聽見陳青連續的咳嗽聲之後,關司墨的眼睛忽然瞪的老大,好像眼前不止是一片虛無,而是真的能瞧見陳青那張臉似的。

“陳青?你慢點。”關司墨緊張道,“你是不是嗓子又不舒服了?”

“沒事。”陳青聲音沙啞,明顯就是關司墨猜對了。

他小時候在冰天雪地里凍出來的病,後來沒及時治療,落下病根,冷風灌的狠的時候就會犯病。

陳青清了清干癢的嗓子,說:“再等我一會兒。”

“你別跑。”關司墨坐直身體,很無力的往前探了探身子,摸着方向盤說,“天太冷了,你別灌風。”

“我等你。”關司墨急急道,“你慢點,我沒說不等。”

陳青“嗯”了一聲,他這聲調關司墨本來就熟悉,現在眼睛看不見,耳朵就更加靈敏,這是陳青敷衍的回答他時慣用的語調。

關司墨心裏着急,又說:“你歇會兒,別跑了,我眼睛好像能看見一點影兒了,一會兒好了我去接你。”

“行。”陳青說完,有意的用唾液潤了下喉嚨,避免自己再接連不斷的咳嗽。

“陳青!”關司墨哪用話多,一個字兒就把陳青摸的透透的,他威脅了句,“你再這樣我掛電話了。”

這句話放在平時可能對陳青構不成什麼威脅,但放到現在,陳青確實不敢再糊弄關司墨。

短暫的瞎子也是瞎子,陳青不敢用一秒鐘失去跟關司墨的聯繫。

於是負傷的“聾子”向手無寸鐵的“瞎子”服了軟,說:“別掛。”

關司墨這才緩了口氣,說:“那你慢點。”

“知道了。”陳青這回說完,是真的慢下了腳步,但年末的天黑的早,最多也就再二十分鐘,天就要全黑了。

漆黑的公路上,一輛不知道鎖沒鎖好門的車孤零零的停在一旁,而關司墨就坐在那輛沒有任何安全係數的車裏。

“再確認一次中控鎖。”陳青提醒關司墨,“車燈打開,那段路的路燈有時候不亮,容易看不見車。”

關司墨皺了下眉,問:“天黑了嗎?”

陳青說:“快了。”

關司墨眨了下眼睛,抬手在自己眼前放了一下,然後把座椅往後放了放,躺着說:“要不你別來了,你離別墅遠嗎?回去吧。”

陳青剛放慢腳步走了一會兒,感覺嗓子好了一點,又開始趁關司墨不注意加快速度。

陳青說:“回去幹什麼?”

“不知道。”關司墨嘟囔着,“你計劃里的事都做完了嗎?我可能有點不理智了,這要是唯一能扳倒陳弘光的機會,你別錯過。”

關司墨說著又有點心煩,跟陳青發著牢騷,說:“你當初非買這塊地幹什麼?上上下下連個路人都沒有,就沒個人能載你一段兒?”

“?”關司墨機靈着,耳朵一下豎起來,說,“你是不是又跑了?”

“關司墨。”陳青聲音沉穩的叫他的名字,說,“我不能錯過的只有你,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對我都沒那麼重要。”

陳青的聲音如果放在喧鬧的都市,可能只會流為繁華中的一抹低音,但他現在人在無人的盤山林蔭路上,那道聲音就像有魔力似的,彷彿利用了特殊介質,以超越聲速的傳播速度穿過的幾百米的距離,直接傳進了關司墨的耳朵里。

關司墨愣了一下,他確認陳青還沒到,但聽見的聲音又像是沒帶耳機那邊的耳朵聽的更清晰。

“我絕對不可能用我的命去換陳弘光。”陳青說,“也不可能自殺。”

伴隨着又一陣風起,陳青的聲音被吹散了一部分,但關司墨依然聽的清晰,他聽見陳青接下來說的是:“我不會讓你看着我死。”

關司墨摸上耳機的手指好像被燙了一下,他動作一僵,問:“為什麼?”

陳青的喘息聲好像又逐漸平和下來,關司墨以為他是累了,需要再休息一會兒。

但反正關司墨是會一直等到陳青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他不在乎陳青來的多晚,只要陳青會來,多晚關司墨都願意等。

他現在的注意力是集中在陳青的最後一句話上。

關司墨又問了一次:“為什麼不能讓我看着你死?”

“因為我愛你。”話音響起的同時,關司墨的另一邊傳來了敲門聲,陳青說,“開門。”

也許愛情里的激情和熱烈最終都會被時間的洪流沖淡,也許愛情會消散,會死亡,但至少這一刻,關司墨能感覺到自己正熾熱的活着。

他剛一打開門鎖,車門就被人從外面拉開。

陳青探身進來的時候其實帶着一股不好的味道,濃重的藥膏味,關司墨覺得有點刺鼻。

他大喇喇的在放到半平的駕駛位上靠着,被人壓上來的時候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

但好在陳青除了床事總是足夠溫柔。

陳青抓起關司墨的手,讓他摸上自己的臉頰,同時又伸手去撫摸關司墨的耳朵,片刻后,他才很輕的在關司墨唇上點了一下,說:“我來了。”

陳青順着動作摘了關司墨的耳機,然後揉揉他的耳朵,問:“等急了嗎?”

關司墨手指順着陳青的側臉向下滑,直到滑到喉結,陳青才笑了一聲,說:“去那邊坐着,我上車。”

雖然公路沒人,但關司墨也怕陳青在車下站的太久,他立刻偏了下身子,剛想挪過去,腦門就被陳青擋了一下。

陳青有點無奈,提醒他:“慢點。”

關司墨往前摸了摸,因為他把駕駛位的椅子往後靠了靠,副駕的座位正好露出一個側邊,關司墨剛才就是差點要撞上去。

關司墨在陳青的幫助下順利的移動過去了,陳青這才坐進車裏。

關司墨剛伸手往左邊一探,陳青的手就拉了上來,他握着關司墨的手,說:“我歇會兒。”

關司墨沒說話,只是鬆開陳青的手,伸手去摸他的胸口。

關司墨的手掌貼在陳青左胸前,他感受着陳青劇烈跳動的心臟,感受着每一次律動,感受他來時的急迫。

那條來找自己的路其實不那麼好走。

但陳青還是來了。

“陳青。”關司墨往左邊靠了一點,陳青以為他是要說什麼感天動地的情話了,結果關司墨只是收回放在他胸口前的那隻手,順帶着向後指了指,說,“後面有水。”

陳青含笑,又抓回那隻指完水后探尋自己的手,問:“眼睛怎麼樣?”

關司墨問:“外面是完全黑了嗎?”

“是。”

關司墨說:“那不太好分辨,白天可能能看見一點兒。”

陳青語氣不顯事態嚴重,用讓人安心的聲音說:“嗯,沒事,明天去醫院看看。”

關司墨又一次甩開陳青抓他的手,他把手掌攤開,往上抬了抬,說:“你哪受傷了,我摸摸。”

陳青帶着他手腕往自己小腿的繃帶上摸了一下,關司墨動作很輕,剛碰到就把手指挪開了,問:“還有呢?”

陳青說:“沒了。”

關司墨深吸一口氣,眼睛看向陳青的方向,但眼珠卻對不上陳青的目光:“你是不是覺得我以後看不見了,糊弄我?”

“沒有,其他都是小傷。”陳青很誠懇的回答了一句,“再說你也不會一直看不見。”

陳青試着抬了一下胳膊,之後在關司墨一雙茫然探索的眼睛下皺了皺眉,說:“我讓陳澈過來。”

關司墨知道陳青沒說實話,但他現在看不見,問什麼都是多餘。

陳澈接到陳青的電話,聲音幾乎是帶着顫抖的。

直到陳青跟說讓他開車過來,陳澈才鬆了口氣,說馬上過來。

陳青是真的累了,他有幾處傷口已經開裂了,但關司墨始終抓着他一隻手,陳青也不敢去給自己換藥。

陳澈說馬上過來,但這條路幾個人都開過,怎麼也不可能掛斷電話不到十分鐘就趕到。

直到那兩道亮着車燈的車在關司墨的車邊停下,關司墨聽見聲響,問陳青:“怎麼了?”

陳青按了按他的手指,說:“沒事,等我一會兒。”

他說完話就下了車。

然後另一邊,從剛剛停下的警車上走下兩個警察。

“關司墨在車上嗎?”一個警察衝著車窗抬了抬下巴,說,“有人舉報關司墨非法持槍,麻煩配合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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