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速之客
祝習文從梯子上爬下來，點亮牆上的煤油燈，微弱的亮光湊近黑鬼的臉，忽明忽暗的亮光讓他臉上凝固的血痕顯得更加恐怖了。
黑鬼的嘴唇乾裂、毫無血色，這是失血過多的表象，更可怕的是他腿部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滴血，這樣下去再有三四個時辰他必死無疑。
沒有交代黃金的下落，黑鬼不能死。
祝習文看着奄奄一息的黑鬼，心情無比複雜。黑鬼無論如何不能活着出了這個地窖，不管他交代還是不交代，若是他活着出去那等於宣判祝家滿門斬首，祝習文、祝保君、祝朝雨還有採石場的祝朝雲，全都都別想活。
祝習文從小到大就是鄉鄰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剛滿十六歲就中了秀才，十九歲中了舉人，所有先生和同窗都期待着他在會試中大展拳腳，接着魚躍龍門、位列廟堂。可謂少年得志前途不可限量。祝習文還有一個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姑娘，名喚采青，兩家正在議婚。
祝習文拿起角落裏的一根鐵杵，站在黑鬼面前，俯視着黑鬼。好似可以隨意操控凡人命運的天神。
黑鬼仰着頭，後腦勺搭在椅背上，他很虛弱，但是眼神里的殺氣卻絲毫不減。
祝習文的手輕輕顫抖，他看了看黑鬼腿部的傷口，此刻那滿眼的血肉和鮮紅變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一旦踏進去便會萬劫不復，似錦前程、如花美眷、甚至整個人生，都將化為烏有。
他不想踏出這一步，可是祝朝雲是他的妹妹，作為長兄他不能不管妹妹，不能不救妹妹。
這個深淵，他躲不過去。
祝習文沒有一句廢話，緩緩將鐵杵插進黑鬼的傷口中，同時在黑鬼慘叫出來的一剎那將一條破抹布塞進他的嘴裏，即使如此，依然可以感受到黑鬼的慘叫有多慘。
祝習文停下手中動作，將抹布扯出來，等着黑鬼開口招供，然而黑鬼張了張口，只是舔了舔流到嘴邊的汗珠。嘴角的弧度像在嘲笑祝習文一般。
祝習文緩緩轉動鐵杵，堅硬的杵尖攪動着黑鬼的血肉，黑鬼的臉上、脖頸青筋暴露，顯示他在承受極大的痛苦。血液流淌從最開始的一滴一滴變成了柱狀，看着地上一大灘血水，祝習文猛然將鐵杵拔了出來，再這樣下去黑鬼不到半柱香時間就會失血而死。
黑鬼沒有半點要妥協鬆口的意思，甚至對酷刑一點懼怕都沒有。這讓祝習文很惱火。祝習文趕緊回房間取了一些金瘡葯和布條，幫黑鬼包紮傷口，然而流血卻沒有止住，布條很快就被浸透了，血液順着腿部不停流淌。
祝習文慌了，心跳加速，額頭上滲着細密的汗珠，雙手抖個不停，他乾脆將整包金瘡葯都倒在黑鬼的傷口上，可手抖得太厲害，半包葯都灑在了地上。
黑鬼已經虛弱得抬不起頭，他垂着頭看着自己的血液一點點流失，就像看着自己的生命一點點消逝，生死關頭命懸一線，他依然倔強地沒有求饒。
祝家院子裏有一個土灶台，鍋里燉着一隻剛打回來的野兔子，祝保君一會兒劈柴，一會兒拉風箱，一直在製造噪音，以防地窖里的黑鬼慘叫聲太大被發現。
祝朝雨透過窗戶看着父親和兄長的怪異舉動，不動聲色地綉着手裏的新娘喜服。
兔肉的香味順着鍋沿飄了出來，瀰漫在院子上空，隨風飄到了院牆之外。有一個人聞着香味摸到了祝家的大門口。
“老祝，你們家這是提前過年啊。哈哈”
隨着爽朗的笑聲，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走進了祝家院子，他身穿黑色雲紋窄袖的捕頭制服，腰間跨刀，一臉絡腮鬍，一雙小眼睛閃着精光，銳利有神。
“老周，你的狗鼻子還真靈，聞着味過來的吧。”
祝保君熱情地迎上去，伸出一隻手，老周也伸出一隻手，看似要握在一起，突然，祝保君一把抓住老周的小臂，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老周右腿向前跨了一大步，不至於讓自己身體失去平衡，右腳順勢勾住祝保君的左腳，接着往回一勾，祝保君身體向後仰去，險些被勾倒，祝保君順勢一個後空翻，穩穩落地完美化解了老周的變招。
老周握住祝保君的手，哈哈一笑，朗聲道：“老祝，寶刀未老，老當益壯啊。”
祝保君擺擺手，道：“不行嘍，不行嘍，要是我年輕十歲，你根本沒有變招的機會，早就趴在地上啃泥巴了。”
“對對對，這個我承認，到今天衙門裏還有你以一敵十的傳說呢。等我到六十多的時候有你現在一半，我就知足嘍。”老周揭開鍋蓋，一團白色蒸汽升騰而出，兔子肉的香味撲鼻而來，老周湊近灶台貪婪地使勁吸了吸鼻子。
祝保君笑着推開老周，道：“你給我離遠點，當心哈喇子掉進鍋里。”
接着，祝保君拿起一隻大碗盛了幾塊上好的兔肉，道：“好肉都給你，拿回家解饞吧。”
老周卻是不接遞過來的大碗，反而回頭去搬角落裏的小木桌，笑道：“我看啊，咱們就地解決得了，省得走一路香味被別人聞了去。”言下之意就是他要留下來和祝保君把酒共享美味。
祝保君本想趕緊送走這位不速之客，誰成想老周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便不好再趕客，從屋裏拿來了一壺酒兩個酒杯，兩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便進入了推杯換盞的模式。
常規的寒暄一番之後，祝保君問道：“最近衙門裏有什麼新奇的案子嗎？”
額，老周打了一個嗝，剛送到嘴邊的酒杯放了下來，兩眼閃現出奕奕神采，壓低了聲音道：“我剛接了一個大活，找一個人。”語氣中透着濃濃的神秘感。
祝保君笑道：“恭喜你啊老周，總算是讓你撈着一個現眼的機會。找什麼人啊，瞧把你興奮的。”他表面故作輕鬆，心裏卻忐忑不安，老周要找的人該不會就是……
“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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