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因為我《石峽遺址發掘報告》的編寫提前了
我在北大學考古正文卷第280章:因為我《石峽遺址發掘報告》的編寫提前了唐蘭先生學術研討會結束,寒假已經到了。
蘇亦需要回新會春節。
1978年,是中國高考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一年。
一年之中,春秋兩季都有學生入學,合稱77-78級。
這樣一來,造成一個現象就是,大部分78級入學的大一新生,這個寒假都選擇留在學校並沒有返回老家。
全國各地都是如此,北大亦然。
從南方過來的學生,基本上都選擇留校。
選擇留校的原因多種多樣。
有的是因為交通不方便,有的是因為想留在學校多學點東西,有的是因為窮買不起車票,後者的佔比最大。
蘇亦認識的姑娘。
從昆明來的張綉予就選擇留在北大。
來的時候,他們同行,這一次,蘇亦以為對方要回去過年,不曾想,她選擇留校。
這大姐,也是厲害。
一個春城來的姑娘,大冬天留在北方,那麼冷的天氣,想想就不容易。
實際上,不止張綉予留下來。
作為研究生的許婉韻,也留下來。
就連黎新葉也選擇留校,葉子同學說,她要準備考研,要充分利用寒假的時間。
她的決定,讓蘇亦很是意外。
似乎,因為他這個變數,身邊的傢伙都準備提前考研了,尤其是歷史系,更是重災區。
他們一個個的,受到蘇亦的刺激,都想一步到位。
蘇亦能幹嗎?
只能鼓勵了。
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事情,也就是到今年為止了。
如果這一次考不上的話,這幫傢伙也只能乖乖的讀本科了。
誰都不想錯過,誰都想跳級讀研究生。
有沒有這個能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報考研究生的學生,肯定暴漲。
競爭極大。
國家嚴格篩選,並沒有放水的痕迹。
也造成未來兩年內,全國各地的高校,根本就完不成計劃的招生人數。
典型的寧缺毋濫。
也註定大部分人都是陪跑選手。
黎新葉要考研究生,蘇亦也幫不上任何忙,他又不是中文系的。
唯一能夠提醒的就是,多研究魯迅,可能會考。
他真不是開玩笑,現當代文學史,還真沒法繞開魯迅先生。
至於考古專業這幫傢伙,蘇亦倒是不拒絕,紛紛傳授各種經驗。
但是,他面對的整個專業。
這幫傢伙跑去考其他大學還行,如果都在卷北大,大部分都是炮灰。
這一次從返回廣州,蘇亦隻身一人,身邊並沒有同行者。
就連陳飛也沒有回新會。
他本來也不是新會人,只是插隊被分配到新會而已。
這一次回家,從首都站到廣州站,差不多90個小時,四天四夜的時間。
也僅僅是到廣州。
為了趕時間,他都沒在廣州逗留,當天就跟老爸老媽一起返回新會。
然後又是火車,又是渡輪,又是汽車。
終於到會城城區。
要不是老爺子非要讓他回來過春假,再加上首都又冷又乾燥,有點難熬,蘇亦還真不願意來回折騰。
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除夕夜趕回老家了。
一回到家,就要幫老爺子研墨寫春聯。
老爺子是親自等他這個大孫子回家才開始寫自家對聯的。
實際上,從小年開始,親朋好友就陸續上門求對聯,作為新會有名的書法家,慕名而來的人不要太多,老爺子也不拒絕,甚至,連紅包都不收。
所以每年在老宅,前來求春聯的人,都可以把門檻給踏破了。
一開始,大家都在勸阻,不讓他那麼累,結果看到老爺子樂此不疲,家人也就默認此事。
這個傳統,也保持了好些年。
從蘇亦記事起,就沒斷過。
等老爺子些完春聯,看到蘇亦拿出來啟功先生贈送給他的書法作品,高興不已。
直誇大孫子懂事。
跟弟弟妹妹們貼完春聯,也就可以吃除夕夜團圓飯了。
也不知道小叔從哪裏搬過來一個黑白電視。
晚飯後,大家都在家看春晚。
不僅他們家,鄰居也都過來了。
這個年代,電視機絕對是稀罕物件,春晚更是稀罕。
因為今天才開始舉辦。
一時之間,蘇家院子都成了錄像廳了。
熱鬧得不行。
這一年的春晚,蘇亦沒看過,非常好奇。
導演則是鄧在軍跟楊潔,楊潔就不說了,鄧在軍也是83年春晚的總導演。
蘇亦的印象中,83年才是第一屆春晚,現在才知道,並非如此。
79年已經開始,不過這一年,全國的電視機太少,沒有在社會造成廣泛影響而已。
83年以後才成為慣例。
這一次,晚會是錄播的。
因為是改放后的第一次春晚,香檳、交誼舞、鬥牛舞等元素都是第一次亮相。
又因為晚會引用了芭蕾舞《天鵝湖》中較為明快的音樂,男女演員穿的又是緊身服裝,表演西班牙鬥牛舞。
然後在黑白電視裏面呈現的畫面就是,男演員沒穿衣服,女演員袒胸露背、穿着暴露。
好傢夥,這樣一來,就熱鬧了。
全國各地的投訴,如同雪花紛飛。
當時,在蘇家大院,好多家長都紛紛捂着小朋友的眼睛。
蘇亦也直呼辣眼睛。
不管如何,這依舊是值得紀念的一個除夕夜。
晚上,蘇亦跟弟弟們一起守歲。
結果沒過十二點,堂弟就有些調皮的去點燃炮竹。
於是,接二連三,整個世界都炮竹聲。
第二天,春節,拿紅包。
初二,各種走親戚。
初三,老爺子的門生故吏紛紛上門拜年。
聊着聊着,縣文化局一位領導就提到古井官沖村永安里有一個楊太后墓,因為位置偏僻,保護不得當,已經損壞嚴重,縣文化局這邊想要保護,又不得章程。
希望老校長幫忙給一些建議。
聽到這話,老爺子就笑起來了,“你這個傢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讓我題字或者辨認一些壁畫圖案,說不定我還能說出來一二,或者說說宋史我也能說出一二,結果,你倒好,讓我給古墓保護提意見,我能提出來啥來。你直接說來找我大孫子就可以了。”
其他的來訪者也笑了。
說話的領導,望着蘇亦,“小亦是北大考古專業的高材生,聽說之前還在省里工作,對於我們來說,就是中央來的專家啊,可遇不可求,當然不能錯過了。”
老爺子望着蘇亦,“你對這個方面有研究嗎?”
蘇亦回答,“我導師宿白先生,是國內宋代考古的專家,可以說國內第一人,五十年代的就是就寫出來第一本關於宋代古墓的發掘報告《白沙宋墓》,研究確實有,但咱們楊太后陵墓,還沒嚴重到需要發掘的地步。”
他這一出來,可把其他人都嚇一跳。
一同前來的縣博物館副館長,連忙搖頭,“對,對,不需要挖,不需要挖。”
好傢夥,大家過來尋求保護方案,他卻告訴大家,他是挖墓專家,誰敢答應啊。
蘇亦笑,“確實不能挖,咱們文物工作方針也是保護為主,搶救第一,楊太后陵墓,主要的就是保護,官沖當地群眾有意識保護,縣領導也重視,咱們在劃一塊區域,把它圍起來就行了。”
“這麼簡單?”領導也被他如此接地氣的方式,也說愣住了。
蘇亦點了點頭,“確實如此,就是這麼簡單,如果有條件的話,可以在旁邊建立一家紀念館,然後張貼一下相關史料,作為宣傳,甚至,如果縣裏想要加大管理的話,也可以安排專人看守。”
領導苦笑,“這些不太現實,而且,楊太后陵墓也不符合要求。”
楊太后陵墓,聽起來規格很高。
但,真實情況卻是這是一個這座用蚝殼砌成的沒有碑文的墳墓,極為簡陋。
墓葬所在地,蘇亦前世今生都去了好多次。
楊太后陵,在村裏面,比較偏僻,周圍沒有任何標示。而且道路雜草叢生,直接把路面給封住了。
再過幾年,陵墓都被村居圍繞,完全就是在村裏面。
外地人想要想要找到陵墓,就必須要找嚮導,不然很難找到。
整個陵墓非常小,約74平方米,極為簡陋,跟它的名頭嚴重不符。
陵墓本身風化破損。
現在都還是土面。
八十年代,經過修繕。
直接澆灌混泥土,由壟環、享堂、山手、月池組成,角形石質墳頭,直角踢靴,護牆和山手皆以蚝殼砌築。
現在嘛,經過多年的風化,極為破敗,就算本地百姓世代保護,但有沒有被盜掘過,誰也不知道。
但這也不是重點。
重點是,新會人要保護這個有着象徵意義的陵墓。
這就涉及到楊太后的身份了。
楊太后,名巨良,宋度宗的皇妃、宋端宗的生母,宋端宗即時尊為皇太后,被後世譽為國母。
南宋行朝在新會崖山建行朝草市、行宮30間,楊太后在慈元殿主持政事。
宋元崖門決戰中宋朝滅亡,楊太后赴海殉國,太傅張世傑倉促之間將其葬此。
以上,就是楊太后的來歷。
其實關於楊太陵墓所葬何處,也有多種說法,一種說法是當地好心人偷偷地將其禮葬於崖山,另一說法則是宋將張世傑將她葬在這裏。當時已經改朝換代,百姓不敢為她立碑。
對於新會人來說,她必須葬於官沖村永安里。
用新會博物館副館長的話來說,就是“因為當時環境很特殊,所以安葬得很倉促、很簡陋,與一般的墓差不多,並非帝王級別的高規格陵墓,再加上多年來都沒有進行過系統性的修復工程,加上地處偏僻,漸漸淡出世人視線。”
現在,改革開放了,保護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了。
其實,這是好事。
家鄉有這樣的歷史遺迹,如果開發好了,不管是對文化還是旅遊方面都是一個極好的宣傳。
然而,沒有資金,又想要保護好墓葬遺址。
那應該咋辦?
也簡單。
給政策唄。
於是,蘇亦說,“咱們縣裏面既然想要保護古墓,先把墓葬劃出一塊區域,然後圍起來,此外,楊太后陵墓可以列為縣級文保單位。”
領導有些失望,“才縣級文保單位,有用嗎?”
蘇亦說,“肯定是有用的,除了宣傳之外,對保護墓葬也積極作用,以後要人破壞墓葬的,就可以依法追究。此外,也可以提高當地群眾的重視程度。”
副館長有不甘心,“不能申請市級文保單位或者省級文保單位嗎?”
蘇亦搖頭,“不太現實,楊太后陵墓的歷史文化價值大於歷史遺址的價值,想要擴大的群眾的重視程度,就要提升它的知名度。”
大家點了點頭。
“小亦,你繼續說。”
“肯定要考究相關史料了,此外,可以把楊太后的生辰定為“國母誕”!”
“國母誕?這個有什麼用?”
“作用可大可小,類似於一個傳統節日,如果縣裏面決定推廣的話,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國母誕肯定會發展到跟端午節差不多影響力的傳統節日,各位領導不要小看民俗的力量,潛移默化之下,它確實會改變人民的習慣。”
前世,新會為推廣旅遊資源,還把她的生辰定為“國母誕”,也被譽為“五邑第一誕”,這個節日慶典,極為隆重。
祭拜儀式,有時候,都有好幾萬人參加。
前世,蘇亦也參與過好幾次。
挺好玩的。
搞好了,就像海南的三月三。
因此,對於這個節日,他印象深刻。
如果早點推廣,至少走在全國的前列,不至於被吐槽成東施效顰。
對於這個提議,大家也沒有反駁,示意他繼續。
“如果條件可以的話,咱們文化局下面的各個單位,可以適當宣傳一下這個節日,比如文化館可以舉辦相關比賽活動;博物館可以舉辦一個專題展覽;縣誌辦可以主持編寫相關書籍;文化宣傳隊可以以楊太后的事迹排練戲劇舞蹈,這個方面的故事也可以跟咱們的粵劇合作,都是一個很不錯的題材。”
“除了官方的力量,也可以發動民間力量,咱們新會讀書人那麼多,肯定也會相關的民俗研究專家,比如我爺爺,就很喜歡歷史,經常在學校做各種公益演講,到時候,可以到學校宣傳一下嘛。”
“好啊你,都把這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了。”
老爺子啞然失笑。
卻也不拒絕。
蘇亦笑道,“甚至爺爺可以出門組織一個崖山歷史文化協會,好好宣傳這個歷史。”
他們一幫老頭,閑着沒事幹,找點公益事情來做,組成一個民間楊太後文化研究會也挺好。
“此外,清明的時候,可以組織一些學生去掃墓,激發同學們的愛國情懷,這個比較簡單吧。”
“還有,也可以發動全國的趙氏宗親和忠臣義士後代,積極捐款。這種事情,做的越大對咱們新會越有意義。錢多錢少不是重點,重點是要讓大家知道有一個楊太后陵墓在咱們新會。”
富人或者名人,都喜歡認祖歸宗,光宗耀祖。
物資條件寬厚以後,就開始有精神追求。
這樣一位“國母”,全國不知道多少趙氏子民上杆子認祖歸宗呢。
這可是皇族啊!
此外,還把當年南宋將領的後人給拉出來。
著名的歷史事件“崖山海戰”,其中的崖山就是新會崖山。
當時的丞相陸秀夫背着八歲的皇帝趙昺投海,隨行十多萬軍民亦相繼跳海。
戰後,十餘萬具屍體浮海。
異常慘烈。
張世傑希望奉楊太后的名義再找宋朝趙氏後人為主,再圖后舉。
但楊太后在聽聞宋帝昺的死訊在後亦赴海自殺,張世傑將其葬在海邊。
不久張世傑在大風雨中不幸溺卒於平章山下。
因此,從楊太后,就可以牽引出不少忠君愛國將士。
這事宣傳好了。
就可以跟崖山聯動起來。
申請一個歷史文化區域。
其實,這事後來江門就是這麼幹了。
把台山方濟各·沙勿略墓園—大洲灣遺址、新地村天主教堂、“南海號”沉船點、廣海衛城城牆、紫花崗烽火台、紫花崗摩崖石刻,新會區官沖窯址、楊太后陵、慈元廟都列入市第一批海絲史跡保護名錄公佈。
然而,那是後來為了申遺才搞出來的“江門海上絲綢之路史跡。”
現在嘛,肯定不行。
因為新會還沒併入江門,但可以聯動起來。
如果政府足夠重視的話,未必不可以提前申遺成功。
這個方面廣州的準備工作就比泉州差很多。
當然,這些是后話。
蘇亦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發現大家沒反應,忍不住提醒道,“嗯,各位叔叔伯伯,我的建議差不多就是這些了。”
這一刻,老爺子這些門生故吏,望向蘇亦,滿是感慨。
“小亦可以啊,不愧是北大的高才生。”
“果然去首都學習回來的,跟中央的專家學習,就是不一樣。”
“估計再過幾年,小亦畢業也會省里工作了。”
“恭喜,老校長啊,家中出了個麒麟子。”
各種捧場的話,再次如大雪紛飛。
老爺子笑罵道,“這小子心野的很,他想留在首都,不想留在省里,不然早去中大讀書了,我也不會一年難得見他一面。”
副館長說道,“中央好啊,聽說咱們官沖古窯址發掘的時候就是有中央的專家才給確定的,不然,也沒法確定。”
“還有這回事?”有人問。
蘇亦也好奇。
副館長說,“對啊,61年的時候,咱們新會官沖古窯址被發現,就是省文物管委會跟省師院歷史系的師生親自過來發掘的,當時,咱們新會文教局、政協也派人參加了,當時我也在。發掘出瓷片以後,也不好判斷年代,後來把文章寄到首都,才有專家判定為唐代的。”
聽到這話,蘇亦就忍不住笑了。
故事經過口口相傳,確實變樣了。
就算親歷者也一樣。
新會官沖古代窯址,蘇亦不陌生。
新會讀書人很多,但古代遺址並不多。
其中官沖古窯址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一處。
它不是1961年發現的,而是61年被發掘的。
其實,瓦片岩和碗山在很早就有古代遺物的發現。
1957年4月份省文管會做全省文物普查與考古調查時就已經知道該處為古窯址了。
後來,新會博物館又做數次複查。
顯然,這位副館長當初肯定不是具體負責人,不然,這些他肯定是知道的。
其實,瓦片岩和碗山古窯址距離官沖古窯址只有兩公里,近的不能再近了。
這一次發掘,收穫還挺多的。
出土物大部分都放在新會博物館庫房。
之所以沒法確定具體年代,主要是一開始調查的時候出現了一些認知上的偏差。
就算如此,蘇亦也不會當著眾人的面,去矯正副館長的認知。
沒有必要。
對方又不是考古從業人員。
奈何,另外一個文化局的領導卻問蘇亦。
“小蘇,你是專家,都官沖古窯址的情況,應該很了解吧,來,都跟我們說說,怎麼回事。”
蘇亦謙虛,“不是很了解,因為我跟李館長不一樣,沒能有機會參與其中。”
“哈哈哈哈,61年發掘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領導笑着問,“那你後來去過現場嗎?”
“因為要考研究生,所以之前去過幾次,不過古窯址已經回填,從外面確實看不出什麼東西了,只能聽過文章來了解。”
“都說說,就當閑聊嘛!”
於是,蘇亦就真說了。
“一開始,按照調查者的意見,以為器物入窯時將器形相類的逐個套進匣缽里,中間用碎泥墊着,當然也有不用匣缽的,直接將器物迭置在泥坐上,中墊着泥塊,大件器物用單一的匣缽,結果複查發掘的時候,卻發現整個窯址並沒有發現任何“匣缽”。”
“啊,沒有匣缽?”
“那之前的猜測,錯的也太離譜了吧?”
“沒有匣缽,怎麼可以塑形啊?”
大家都比較好奇。
蘇亦解釋,“過去去可能是將碗、碟外范誤認為匣缽和泥座了。1957年對該遺址調查后,根據遺物認為,有不少早期的器形,如矮足豆、直口鼓腹平底罐和展口折邊斧等;有器物的台質和器形與唐代的墓和窯址所出相似,同屬南方青瓷系統,因此,推斷官沖窯址的年代很可能屬於唐代。”
“這也不是憑空推測的,因為當時窯址中發現一件黑釉瓷片,刻有“政和二年”的銘文,因此,我們進一步推測此處窯址,自唐代至北宋一直繼續燒造,不過到北宋時的燒瓷方法還繼續着唐代的傳統風格而已。”
眾人恍然。
副館長感慨,“專家就是專家,不像我這樣的半吊子。”
文化局領導說,“我們新會還是缺相關人才啊。”
蘇亦解釋,“現在全國各地都缺人,不僅僅是咱們新會,好在,咱們有中大、師院這些高校,這些年也培養出來不少專業人才。”
既然說到官沖古窯址,蘇亦就提醒道,“其實,61年省文管會跟省師院歷史系對窯址只是做小面積的發掘,只發現了一座窯爐和一些青瓷器。但,根據我的判斷,整個官沖官窯址的面積是非常大的,咱們縣方面應該要有意識的去保護。”
“怎麼保護?”領導疑惑,“已經發掘過了,還保護有什麼意義嗎?”
對方是外行,不怪他會說這樣的話,蘇亦只能說,“發掘的只是一小塊面積,還有大部分面積沒有發掘,我之前看過咱們《新會縣誌》,裏面曾有相關記載,唐宋時崖海水面比現在要寬得多,當時瓦片岩和碗山都緊靠水邊,產品的運輸相當便利,因此,咱們官沖古窯址的規模肯定不會這麼小,運輸便利的地方,肯定會存在集中放置產品和銷售的地方。如果擴大發掘的話,肯定會發現堆放區域,就好像古代窖藏一樣。既然規模大,那窯爐肯定也不止一處,肯定會有窯爐集中區域,如果被大規模破壞的話,是對文化遺產的一種巨大損壞。”
他的話,確實是起到一定的驚醒作用。
領導忍不住問,“官沖古窯址跟楊太后陵墓可不一樣,大家對它的價值認可程度也不高,而且,它是在地下,老百姓想要破壞,也破壞不了啊。”
其他人也點頭認同。
蘇亦說,“不,官沖之所以有古窯址,就是因為本地有大量的高嶺土,高嶺土是燒紙瓷器最重要的原料,不僅古時候燒紙瓷器需要,咱們現在燒紙瓷器也需要,如果挖掘大量的高嶺土的話,肯定會破壞到古窯址的。”
“那怎麼辦?怎麼不可能不讓百姓挖高嶺土吧,這可是寶貝。”
“小亦,有什麼建議嗎?”
蘇亦搖頭,“實話實說,沒有,只能保持現狀。”
大家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忍不住問,“那咱們不能提前發掘嗎?搶救性保護也比放在地下比較好啊。”
蘇亦說,“咱們現在條件有限,一般都是優先基建項目,只要沒有被破壞的遺址,基本上都保持原狀。縣裏面可以立一些石碑先劃定一個大致的保護區域,此外,就是跟之前楊太后陵墓一樣,從文化宣傳的角度去呼籲社會各界重視保護官沖古窯址了。”
“我在文章裏面看見過小亦你寫的文章,還呼籲在石灣建立中國瓷都博物館呢,這個方面你是專業的,咱們新會在方面不可以嗎?”
副館長忍不住問道。
聽到這話,蘇亦詫異,“李館長也看《文物》啊?”
副館長笑,“怎麼說,我們也是博物館系統的嘛,文物系統三大刊單位都有訂閱,之前看到你的文章,就聽到單位有人說你是咱們新會人,還很意外,後來才知道你是老校長的大孫子,當時,我還特意跑去一中找老校長呢。本來是想給你寫信的,得知你寒假會回來過年,這不,就趕緊跟趙處長過來找你聊一聊了,擔心再過幾天,你就回首都了。”
蘇亦還真沒想到,眼前這幾位是特意過來找自己的。
之前還以為他們就是過來單純給老爺子拜年的。
難怪之前,老爺子會特意把自己留下來。
那麼官沖古窯址能成立陶瓷博物館嗎?
自然能。
對於副館長他的問題,他給予肯定的回答,“只要咱們縣裏面有這個條件,就可以,甚至咱們縣博物館可以設置一個常設展區,專門做官沖古窯址的相關展覽。未來,如果省里有計劃發掘古窯址的話,也可以在窯址旁邊建立一個陳列室,條件合適了就可以升格成為博物館。”
對於他這個回答,現場的幾位還是很滿意了。
副館長說,“到時候小亦你這個中央來的專家,可是一定要幫我們出一些設計方案。”
瞬間,所有人都笑了。
蘇亦也覺得很有趣,這些老家的叔叔伯伯,非常喜歡把中央專家掛在嘴邊。
似乎對於他們來說,首都來的,都是中央的大專家。
挺好。
等大家離開以後,就分別寫了兩篇關於楊太后陵墓以及官沖古窯址的文章交給老爺子。
除了文物保護之外,也開始從海上絲綢之路史跡去論述他們的價值。
雖然有點早,沒有相應的一帶一路政策做背景,也沒有什麼申遺的需要,但這些事情,還是盡量提升它們的文化高度,不然,沒啥人重視。
寫完文章,其餘的就沒他什麼事情。
接下來的兩天,蘇亦就開始去找初中同學玩耍。
不要以為一個心理年齡三十多歲的大叔跟高一學生玩耍很無聊。
其實不無聊。
小朋友挺有趣的。
跟北大心高氣傲的學生不一樣,他的初中同學沒有人跟他一樣變態,直接考研。
大家都老老實實讀高中。
唯一改變的是,不少人都把北大當成目標院校,蘇亦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反正大家有目標就行。
跟初中同學瞎玩兩天之後,蘇亦就跟隨着父母返回廣州。
一到廣州,蘇亦就更忙了。
這裏都是需要拜訪的長輩。
第一個就是師公關山月,去省畫院家屬拜年的時候,關老還問他什麼時候去敦煌,還囑咐他,有機會去敦煌的時候,不要只顧着埋頭考古,也要拿起畫筆,這是他們“嶺南畫派”的傳統不能忘掉。
顯然,關老已經把他列入畫派當中的一員了。
蘇亦能怎麼辦?
當然是答應下來了。
敦煌這樣的藝術聖地,每去一次都是賺。
除了關老,他還要去省博家屬院拜訪楊式挺先生。
這一次拜訪,楊先生就問他寒假能不能空出一些時間幫忙整理河宕遺址的資料,發掘報告還沒有編寫完畢。
此外,石峽遺址的發掘報告也打算要整理編寫,他感興趣的話,也可以加入。
這話,讓蘇亦很意外,“這麼快嗎?石峽遺址的發掘都已經全部收尾了?”
他印象中石峽遺址的發掘報告《石峽遺址——1973年-1978年考古發掘報告》的編寫時間一直拖得很晚。
一直到1998年,楊式挺、曹子鈞、朱非素和李子文四位先生才開始編寫的。
這書一直到2014年才出版。
當時,該報告還獲得在鄭州舉辦的中國考古學會大會的金鼎獎。
前世,他讀的第一份發掘報告就是這本。
結果,現在才79年,楊先生就告訴他,要開始整理資料編寫報告了。
整整提前了快20年的時間啊。
速度這麼快嗎?
啥原因催促的?
結果,楊式挺先生告訴他,“去年你在學校讀書的時候,石峽遺址就已經進入收尾階段了,從1972年冬,在石峽梯田裏發現陶器、石器和紅燒土塊。1973年底至1978年底經過三次發掘,揭露面積3666平方米,清理不同時期墓葬座。發現灰坑、柱洞、灶坑、紅燒土、房基等文化遺存,為研究廣東新石器時代晚期至青銅時代文化內涵、特徵、年代、分期及與其他有關文化的關係,提供了極其重要典型實物資料。同時為研究新石器時代晚期石峽文化與長江中下游考古學文化之間的交流、吸收遺留下痕迹。但是這些重大意義,不能光靠我們說,必須要有發掘報告出來,以前是沒有條件,現在改放了,這事也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說到這,楊先生笑了,“其實這事也怪你,之前你在河宕遺址參與編寫資料,讓河宕遺址的發掘報告編寫大大加快進度。這樣一來,就刺激到石峽遺址工作組了,甚至省博領導覺得河宕遺址這麼晚發掘,報告都快要編寫出來了,石峽遺址這麼重大的遺址,發掘這麼多年,報告的進度卻比河宕遺址還晚,這不應該。”
“而且,你之前的河宕遺址的表現得到王局長以及省管委會相關領導的一隻肯定,因此,領導們也想讓我們的發掘成果早點展示出來。”
敢情是自己的亂入,改變了歷史走向。
這也是好事。
雖然有領導好大喜功的元素。
但,這真是好事。
一般來說,一個遺址的發掘到發掘報告出來經歷的時間周期,大部分都是十年起步。
甚至更久的,幾十年沒出來也正常。
就算是建國后第一部出版的考古發掘報告《白沙宋墓》也從發掘到出版差不多也要6年的時間。
當然編寫跟出版不是一回事。
比如後世侯燦先生的《樓蘭考古調查與發掘報告》從編寫完成到出版,中間就間隔了35年。一直到侯先生去世,機緣巧合之下,才能出版。
但不管如何,石峽遺址的報告編寫工作進度提前這麼早,都是一件好事。
這樣一來,楊先生就要帶他去認識朱非素先生了。
朱非素先生是北考古大61屆畢業生,跟北大李伯謙先生是同班同學,比楊先生晚三屆,是省博考古隊為數不多的女先生之一。
她跟楊先生跟熟悉,兩人既是北大的師兄妹,又是同一個工作隊的同事。
因此在石峽遺址發掘過程中,多有合作,甚至,發掘報告兩人也有分工合作。
之前蘇亦在省博實習,朱先生在石峽工地,這一次,蘇亦才有機會拜訪對方。
朱先生的經歷非常傳奇。
1951年底,年僅15歲即赴朝參加了抗美援朝戰爭。期間歷任護士、衛生員、所在師文工團歌唱演員,在戰壕里用她的方式戰鬥了四年,復原返鄉,次年就考入北大考古專業。
根本就沒讀中學。
在北大讀了五年考古專門化本科后,被分配到粵博。
期間,工作經歷也非常傳奇。
當時,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朱先生一家被下放到英德縣一個煤礦,由於以前做過衛生員,她被指派作了赤腳醫生。
70年代初,考古事業開始逐漸恢復,省文物管委會啟動了石峽遺址的發掘,並以此舉辦業務幹部培訓班;
朱先生被從煤礦召回GD省博物館文物隊。
當時,她的工作關係還在煤礦,但她也顧不了那些,毅然決然,背着行李趕到發掘現場。
這也是,她跟石峽遺址結緣之始。
當時的獅子岩周圍,還全是農田,每天發掘被暴晒是常態。
再加上是女同志,在基本上以男同志為主的考古工地,不管是每天的洗澡和“方便”,都成為一件極其不方便的事情。
就算如此,朱先生依舊客服重重困難,成為了石峽遺址的領頭雁。
對此,楊先生還說,蘇亦跟她的經歷有點像,都是天才。
蘇亦哪敢應下,連忙搖頭。
朱先生笑道,“小蘇比我優秀了,我因為沒上過中學,文史底子不厚,完全就是靠進入北大五年的學習才初窺門徑,跟小蘇完全不一樣。”
蘇亦急忙說道,“我是有些佔着時代的光,才有幸成為宿白先生的研究生。”
朱先生笑,“我也是幸運的,在朝鮮的時候,米國飛機天天轟炸,我毫髮未損;比起那些前線的戰士,我非常幸運。當初怎麼也沒有想到未來還有一天,能有機會跟楊師兄還有蘇師弟你倆在這裏交談,何其幸運。”
楊先生笑,“我也幸運,堅持下來,遇上一個好時代。”
蘇亦心中感慨不已。
前世,他讀書的時候,朱先生已經因病去世了。
很早,2004年,只比俞先生晚一年。
這倆先生,他前世都沒有機會見到,現在就這樣鮮活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真好。
他也很幸運。
能夠跟諸位先生生活在同一時代。
見證他們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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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因為我《石峽遺址發掘報告》的編寫提前了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