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情深 第貳拾貳章:出兵
蕭逸笙與右金吾衛將軍秉燭夜談一個多時辰,莫楠提着膳盒同晚歌在殿外等待。
莫楠把膳盒放到地上,轉了轉發酸的手腕:“都這個時辰了還不見好,想來對這一戰尤為重視,不然陛下和將軍也不至於廢寢忘食談論這麼久。”
晚歌微微出神,聞言扭頭看向莫楠,後者嘆氣道:“這一戰有些麻煩,恐怕陛下要親自帶兵了。”
晚歌問:“這一戰很難打嗎?”
莫楠道:“你想啊,陛下剛登基,朝中尚未穩定,且不說朝廷的事情很多都未解決,熟悉西北戰況的又只有常年戍邊的鎮國將軍,而鎮國將軍又和先帝不和,更別說要幫新陛下了。”
晚歌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足尖。
莫楠接着道:“陛下對西北的了解也不過是紙上談兵,除非鎮國將軍願意助陛下一臂之力。先帝之前為了防止兩大世家獨大,兵權大多都收了回來,現在自然在陛下手中。如果陛下不親自去,那麼就只能臨時分配到一個不熟悉西北的將軍頭上,事情只會更糟糕,鎮國將軍也會覺得陛下不誠心,更不會幫忙。”
晚歌低聲道:“那陛下為何要宣戰...”
莫楠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不宣戰,就是要把你交出去,若是你去了,這一戰就可以避免。陛下這回太衝動,怎麼會拿大祁江山做賭注。”
晚歌聽得出莫楠的話外音,生出些窘迫的緊張來:“這樣啊...這一戰打不贏么?”
莫楠嘆道:“那胡爾魯族的大王和先帝相戰數年也不見得吃什麼虧,想必不是什麼等閑之輩。”她抬頭看了看天上月:“誰又說得准呢。”
晚歌揉捏着裙擺,不語。
他這是為我而戰?
她晃了晃腦袋。想得太多了,別把自己搭進去。
晚歌想接近他,想報仇,但她不想讓整個大祁的無辜百姓為戰火遭罪。
忽地聽聞蕭逸笙在喚莫楠,莫楠一改面色,抖齊衣襟,低着眉眼進了殿。不多時,莫楠尾隨着一位年輕男子出了殿。
晚歌匆促地行了個禮,餘光看見那個男子立在她面前,止步睨着她。
這便是皇上自幼交好,朝堂中最年輕有為的將軍,蘇焱。
蘇焱看着晚歌,皺眉:“就這麼個小婢子,給出去又如何,居然要皇上置大祁的黎明百姓於水火之中,真不知雲兄怎麼這麼衝動。”
他忽地伸手捏住晚歌下頜,捏得晚歌生疼,又強行抬高了晚歌的臉,眯起眼端詳着她。
隨後,蘇焱冷笑一聲,把手一撇,狠戾道:“若這一戰輸了,我定把你這條命、這顆腦袋,拿去祭奠戰場的英靈!”
他邁步離開,莫楠一愣,小聲跟晚歌說:“蘇將軍就這樣,很看重家世門第,一向都不待見奴才的,晚歌你別放在心上。”語罷便急忙小跑跟上蘇焱的步伐。
晚歌在原地怔了一會兒,晃了晃頭,提起一旁的膳盒進了殿。
“參見皇上。”晚歌半蹲着行了個福禮。
蕭逸笙見她進來,即刻起身邁步向她,將她手中膳盒拿到一邊,扶起她,將她擁了個滿懷。
“時間緊迫,我明日就出兵。”
晚歌下意識說道:“你不要走好不好?”
蕭逸笙一怔,柔聲道:“我是大祁的皇上,不能不顧江山和百姓,這一戰得我親自來,不可逃避。”
晚歌默了一陣,不知道在想什麼,忽地收緊了臂,攬住了他的腰:“你會沒事的,對嗎?”
晚歌想要南宮曦雲死,但不是現在,若他死在戰場,遭罪的就是百姓。晚歌如是安慰自己:我並不擔心他的安危。
蕭逸笙明白小姑娘擔心的為何。朝野上下都覺得他這一戰勝不了,想來晚歌也有所耳聞。
蕭逸笙有些哭笑不得:他這個皇帝就這麼不被看好?
雖說世事無絕對,戰場無分明,可南宮浩願意耗費多年布下這一戰,想來是勝大於敗的。無論如何,他都想信南宮浩這一回。
蕭逸笙收緊了懷抱:“我不會有事。”
懷中的人兒好像有些不安,微微動了動,喏喏低語:“當真嗎...”
蕭逸笙堅定道:“當真。”
他感受到晚歌緊繃的身子放鬆了下來——她是相信他的話的。
小姑娘在他懷裏輕舒了一口氣。蕭逸笙心中一軟,揶揄道:“晚歌很擔心我?”
晚歌瞪大了雙眼,面色微紅,下意識便要將他推開,無奈他梏得緊,柔軟的推搡沒有分毫作用。
蕭逸笙低低地笑着,低下頭去看晚歌,晚歌目光對上他,不知出於緊張還是心虛,又驚慌地低下眼避開他視線。
蕭逸笙忽地湊上去吻住她。晚歌干瞪着眼,不知所措,任他為所欲為。蕭逸笙微微睜開眼,抬手覆上她的眼睛。
晚歌聽見他在唇齒間低語,像是一種難以抵抗的蠱惑:“晚歌,閉上眼睛...”
晚歌聞言,乖乖合上了眼,只覺他一點點深沉。
蕭逸笙感覺晚歌在慢慢接受他,開始笨拙地回應他,此時的晚歌讓他感到真實。
果然是...是他多心了...蕭逸笙心中喟嘆,不由得伸手按住她腦袋,吻她更深。
夜色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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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萬兵馬,浩浩蕩蕩出了城。
蕭逸笙和蘇焱身着鐵甲,騎着戰馬在軍前帶隊。一路從皇城出了宮,百姓們議論紛紛之餘,誠惶誠恐地讓路,軍隊一路出了關隘。
再一次清點軍糧,身後喧鬧的街市中突兀地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甚熟練,橫衝直撞,但到底還是向著城關的方向。
士卒有好奇者回頭看,蕭逸笙蹙眉,蘇焱將馬調頭,大聲向軍中問話:“互相看看有何人未至。”
有個軍士向城關后的街市張望,隨即大喊:“將軍,是個女人!”
蘇焱眯起眼來,蕭逸笙扯了扯韁繩,也回頭看。
來者似乎勒不住馬,向著整齊的軍隊衝撞,軍中皆怪而避讓。
蕭逸笙看清來人,眉心一緊,從馬上躍下,向來者飛奔而去。有人慾攔下馬匹,馬兒受了驚,高高揚起前蹄,將背上的人摔下,蕭逸笙一個躍步,穩穩接住了人。
蕭逸笙嘆了口氣:“晚歌...”晚歌方被驚得小臉煞白,卻又抱緊他不放:“帶我走罷陛下,帶我一起走,不要丟下我...”
受到驚嚇的身子瑟瑟發抖,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蕭逸笙看,生怕一個不留神就會跟丟了他。
晚歌見蕭逸笙沒有分毫應允之意,將臉埋進他身前,軟糯的聲音撒起嬌來:“陛下...”
身後陣陣馬的嘶鳴,兩個守宮門的侍衛追到了關隘,見到蕭逸笙時驚慌下跪:“我等失職,沒能攔住紀姑娘,陛下恕罪!”
蕭逸笙把晚歌放下,無奈地揉了揉她腦袋:“你啊...這樣很危險知道嗎?”
晚歌埋着頭,撅着嘴,不語。
蕭逸笙讓兩名侍衛起來,命道:“送紀姑娘回宮,若有什麼差池,唯爾等是問!”
“喏!”二人上前要扯過晚歌,晚歌死死抱着蕭逸笙不肯鬆手。
軍中議論紛紛,蘇焱不耐道:“陛下,勿要耽誤了行程!”他下了馬,大力將晚歌扯過,扔給了兩名侍衛,而後上馬揚起了軍旗,示意啟程。
蕭逸笙看着晚歌,沒再說什麼,擺了擺手,示意晚歌回去,而後上了馬。
“走!”蘇焱將軍旗一揮,帶隊前行。
晚歌要讓世人都看見,他們的陛下是怎樣縱容她這個小婢子的,這一戰是他們的陛下胡來的,她要他一點一點失去民心。
晚歌看着蕭逸笙愈行愈遠的背影,她的目的分明達成了,卻並沒有很高興。她垂下眼來,向身畔二人低語:“走罷。”
兩人不曾想晚歌回心轉意這麼快,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說:“...是。”
晚歌自行上了馬,口中念着熟絡的御馬號子——馬兒此番溫順得很。
晚歌會馬術。之前兄長往家裏弄了一隻小馬駒來運貨,只是後來跟着兄長進皇城之後就不見了。
兩人驚疑:為何她方才生疏得連馬都勒不住?他們只覺得晚歌的臉拉了下來,眸中儘是淡漠,似是換了一人一般。
蕭逸笙駕着馬前行,最終還是按耐着心中的挂念沒有回頭看。身後有上萬雙眼睛盯着自己,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出了差錯。
晚歌會做出這樣的舉動,讓蕭逸笙很是意外,他覺得晚歌不會是主動追到這處要求跟着他的性子。可是,她這麼做,如果不是出於本心,那她圖什麼呢?
蕭逸笙想不明白。
蘇焱瞥見身邊之人擔憂的神色,忍不住出口道:“雲兄,國事要緊,切忌讓兒女情長亂了大局!”
蕭逸笙垂下眼帘,應道:“朕自有分寸,焱兄多慮了。”
蘇焱本想冷哼一聲,痛斥一下這個不識好歹的婢女太把自己當回事,但考慮到昔日好友如今的身份,到底沒再說什麼,只得沉聲回道:“陛下聖明。”
蕭逸笙捻了捻手中韁繩,心中思緒萬千。
這麼做,除了將我與晚歌的關係暴露在眾人眼前,並沒有什麼影響。但依晚歌的性子顯然不想讓那麼多人關注她,那她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晚歌不知,她每一步刻意,在蕭逸笙眼中都無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