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情深 第貳拾壹章:動心

第三卷:情深 第貳拾壹章:動心

進了昭陽殿,蕭逸笙讓晚歌在正殿等待,自己隻身走向偏殿。

南宮浩在時,從不允許旁人進偏殿,那處若是落了塵也不會讓奴才們來做,而是親自打掃。平日裏若有什麼煩心事,他也喜歡到裏頭待上一兩個時辰。

裏頭究竟有什麼,沒人說得清。

那時候有一妃子,仗着自己獨得盛寵,便要去探個究竟。她趁南宮浩早朝時進入了偏殿,不知瞧見了什麼,大驚失色,又去到南宮浩面前詢問此事。

妃子本以為南宮浩也會縱容她這一回,畢竟她一向恃寵而驕,誰知南宮浩勃然大怒,將妃子大叱一通,責罰五十廷杖,而後將半死不活的她打入冷宮,從此不再過問。

至此以後,無人膽敢進入偏殿。南宮浩不放心,讓人打了一隻鐵鎖,將偏殿的秘密鎖了起來。

而那日,南宮浩臨終前,握着蕭逸笙的手時,塞入了一把鑰匙。

蕭逸笙推開門,走進偏殿。這一處比別的宮配置的偏殿相比小了很多,看起來似乎是南宮浩的書房。

這處有些過於簡陋了,並不合皇室的標準,裏頭僅有一案,一櫃,幾本冊子和幾卷竹簡。

蕭逸笙翻看了一下,是一些先人政要,他不曾在別處看到過這些書,想必於帝王御政而言很重要,因而都收了起來,將權力束之高閣。

蕭逸笙暗暗記下,想着每日都來,每回帶個幾本回去。

他走到案前,案上擺着一封信。蕭逸笙知道,這是南宮浩留給他的東西,於是他小心地收進袖中。

只是,那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究竟看到了什麼?

蕭逸笙看看案上,又看看木櫃,不知何處讓人驚詫。

他轉身欲走,頓在了原地。

若是坐在案前,正對着的牆上掛着一幅畫,只要抬頭,便能見到。

畫上是一個女子,長得竟然...

晚歌?蕭逸笙一驚,上前細看。不是晚歌,晚歌眉心沒有這顆痣。

畫是南宮浩所作,旁註一句小詩: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蕭逸笙輕撫過畫卷,卷中透着隱隱的墨香。

蕭逸笙細想一番,理出了一個可能性。

南宮浩和姜絳卿對晚歌的態度對比鮮明,鮮明到刻意的地步。這個畫中人自然不會是晚歌,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

他走出偏殿,將門鎖好,轉身,看見晚歌立在他身後。

小小的臉上無悲無喜,站在那裏,今日的風很涼,她單薄的身子在風中好似搖搖欲墜。

蕭逸笙有些心疼。是怎樣的虧欠,讓父皇對晚歌如此特殊?母后顯然知情,她是如何得知的,又曾經給畫中人帶去了什麼,所以如今才那般想除掉晚歌?

蕭逸笙沒有責怪晚歌擅自跑到了這處,只是柔聲問她:“不是讓你在正殿候着嗎,怎麼跑到庭院裏吹風,風這麼大,當心要受寒。”

晚歌輕輕搖了搖頭:“方才殿中空無一人...”

她突然頓住,咬了咬下唇,而後三步並作兩步撲進蕭逸笙懷中。

蕭逸笙一怔,穩穩抱住了她。

只聽晚歌軟聲說:

“逸笙,我怕。”

蕭逸笙心下一動,擁她更緊。

晚歌知道,她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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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鎮國將軍邊疆來信。”莫塵遞上一卷信管,而後退至一旁查看窗外動靜。

蕭逸笙將手一翻,抖開信紙。

只有短短一句:“胡人請求停戰,派遣使者來朝,恐有詐,望陛下慎行。”

蕭逸笙蹙着眉,將信紙在燭心點了,慢慢燃成灰燼。

信在路上的時日和使者來朝的時日大抵相同,蕭逸笙看到這封信,意味着使者也快到了。

不多時,便有守城侍衛來報:“啟稟陛下,胡爾魯族使者求見!”

蕭逸笙沉着臉:“朕才剛坐上龍椅幾日便這麼迫不及待,朕倒要看看他們能翻出什麼浪來!”

“開城門,備禮設宴,朕來會一會他!”

宴上,那使者起身拜見,一念禮品清單,而後一拱手,道:“大祁和我朝相戰數年,民不聊生,我朝聖主有意求和,問大祁皇上意下如何。”

蕭逸笙眉眼一掃,底下大臣議論紛紛,他揚手將杯中酒飲盡,晚歌在他身後,又為他斟滿一杯。

蕭逸笙淡聲道:“求和自好,但朕想知道,胡王提出的要求是什麼?”

使者一笑,笑得毫不真切:“不知大祁皇上可願和親?”

大臣們一驚,蕭逸笙抬手讓大臣們安靜,不動聲色問道:“哦?不知使者意指,誰同誰和親?”

使者又是一拱手:“我朝聖上之女,明珠公主,願與皇上結姻。”

宴中惶恐,宮人私語。誰不知道明珠公主生來為痴兒,那年胡王來大祁求葯,大祁未允,胡王一怒之下出兵西北,希望逼得大祁就範,大祁也非小朝,不會因為打仗而退讓,兩國誰也不服輸,戰火便一直燒到了今天。

先帝駕崩不久,新帝登基不過幾日,胡人此舉,分明是要趁新帝政權不穩要新帝難堪!

晚歌也是驚詫,胡人竟然這般放肆,是有多不把大祁放在眼裏?

蕭逸笙抬起眼,死死盯着那使者,使者張揚地笑着。

蕭逸笙的面上已有慍意,他冷笑一下,讓周圍人感到有些發寒。

蕭逸笙把玩着酒杯,道:“若朕不願呢?”

使者眼睛往蕭逸笙邊上一瞥,流露出貪婪:“皇上身邊婢子傾城,我與這位婢子和親也未嘗不可,想來大祁皇上為了兩朝安定,定不在意這一小小婢子...”他的目光上下掃視着晚歌,讓晚歌心生惡寒,但晚歌一動不動,等着蕭逸笙表態。

那使者話為說完,忽地被什麼東西砸到,他吃痛,額間緩緩淌下幾行鮮血,一隻方才被蕭逸笙把玩着的玉酒杯滾落在使者的腳邊。

滿座噤聲。

蕭逸笙抖了抖衣襟,偏過頭拿了晚歌手中的酒壺,仰頭,舉壺暢飲。

李弘安識事些,喝道:“無禮使者以下犯上,不尊我朝皇上,來人,拖下去!”

畢竟是別國使者,這般做法無異於宣戰!

晚歌有些擔心,大祁與胡人打了這麼多年也不分勝負,若這一戰還打不贏,不說朝廷,百姓也會怨恨,因為胡人提出了議和,而皇上放棄了議和。

晚歌看向蕭逸笙,蕭逸笙似乎一點都不擔心,順着李弘安的意思,沒有表態,也沒有阻攔。

蕭逸笙將酒飲盡,從旁側走出去,去了後殿。

晚歌跟隨其後,蕭逸笙負手而立,背對着晚歌,不知在想什麼。晚歌輕聲道:“與其一戰,不若和親...陛下不願與痴兒結姻,但晚歌可以替大祁和親。”

蕭逸笙忽地轉身,看着晚歌:“晚歌覺得,大祁打不贏胡人?”

晚歌啞然,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逸笙的喉頭上下滾動了一輪,終於一把將晚歌扯進了懷中。

晚歌一驚,被蕭逸笙緊緊抱在懷裏。

他把頭低埋在晚歌肩窩,啞了聲,幾乎在晚歌耳畔呢喃:“還是說,晚歌覺得,我身為大祁的皇上,畏戰到要將心儀之人,送去和親?”

他微微起身,偏頭看着晚歌,終於輕輕吻了吻她的鬢角。

晚歌眼睛瞪得大大的,抬頭看他,對上蕭逸笙炙熱的目光,燙得她面紅心跳,忙將頭垂下,避開他雙目。

蕭逸笙不讓她躲,一手抬起她下頜,要她看着他。

晚歌驚得不行,眼神四處亂瞟,小臉越來越紅。

蕭逸笙看着她,覺得她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蕭逸笙輕輕喟嘆了一聲。

晚歌只覺得眼前一暗,蕭逸笙的薄唇不容抗拒地覆了上來,微涼。

晚歌驚呼一聲,蕭逸笙按着她的腦袋,愈吻愈深。

晚歌多年以後依舊記得,這一日唇齒纏綿,他在她耳畔低聲說:“等我回來。”

不知何年何月,這一熟悉的話語又可曾出現在另一對相似的人兒之間,繾綣,長思,最後卻分道揚鑣。

這世間本就是悲歡離合的故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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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浩曾在那日的書房裏,告訴自己的長子南宮曦雲,他在胡人的軍隊裏混入了一萬名精銳,皆為親信精兵。這一萬名在胡人幾十萬騎兵內並不起眼,但若到了時候,便會發揮出極大的作用。

只要大祁京城一發兵西北,那些暗羽就會先將胡軍內部打亂,則屆時可以裏應外合。鎮國將軍葉庭表面上和皇帝不和多年,似是擁兵自重,實則極為忠君,有一半的兵權早就轉交南宮浩手中,任由其調遣。

“這一戰,朕準備了好多年,朕要打的不是一時的勝仗,朕要贏,便要一勞永逸。”

南宮浩道:“胡人多年征戰,早已鬆懈,只要大祁一有異變,他們便會想辦法趁虛而入,而我們假意亂政,引其一戰,到西北再與葉庭會和。右金吾衛將軍會隨你同戰。”

“同兒臣?”蕭逸笙問,“父皇的意思是...”

“曦雲,待朕離世,你就出手。大祁,就交由你手中了。”

窗外忽地傳來異響,遠遠聽聞有巡邏侍衛大喊:“來人啊,有刺客,保護皇上!”

有人翻身進書房,一柄長劍直逼南宮浩面門:“南宮浩,你負了阿娘,我要你下去給阿娘陪葬!”

這人穿着錦衣衛的衣裳,想必是隨着新征的錦衣衛一同進了宮中。他看着年輕,大概和南宮曦雲差不多歲數。

南宮曦雲拔出劍來,與那人相恃。刀光錯雜,南宮曦雲很快就試探出這人並未鑽研過武學,全憑自身靈活和氣力胡亂地下招式。

南宮浩看着那雙眼睛,卻是有些熟悉。

不多時,一群侍衛破門而入,是時那少年也敗下陣來,南宮曦雲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

次日,南宮曦雲領隊,帶着刺客屍首遊街示眾,找尋刺客家屬。人們口口相傳,太子殿下年方十七便能手刃刺客,日後必當是強主,大祁又能強盛多年。

人群中竄出一個小小身影,攔在南宮曦雲馬前。是一個小姑娘,髮絲凌亂,滿面是淚,求太子殿下把兄長屍首還給她,那是她惟一的親人了。

刺客屍首按例要燒毀,怎可能歸還,況且刺殺聖上是大罪,家屬也會被連罪刺死,一向遊街時從未有人出來認領,這小姑娘出來尋死的嗎?

幾個侍衛挾住那姑娘,將刀橫在她頸上,問太子該如何處置。

南宮曦雲騎着馬,高高在上地睨着她。

小小的姑娘低着頭,他看不清她眉眼,只知道她很瘦,小身板在風中搖曳,好像下一秒就要倒。

這樣的人兒要為負罪的兄長陪葬嗎?南宮曦雲不忍,他道:“他不是你兄長,勿要冒認。”

侍衛立刻會意,趕着她離開,一個會事的還往姑娘手中塞了一袋碎銀,小聲道:“太子殿下不殺你,快走罷!”

終究只是個小姑娘,她只記得兄長被弒,卻不記得太子的恩,反倒要恨他一輩子。

她要隨他進皇城,她不僅要他亡,還要那負心皇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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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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