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情深 第貳拾叄章:行軍
晚歌回到宸晞宮中,莫楠正看着幾名婢子打掃正殿,見晚歌回來,目光耐人尋味地追着晚歌瞧。
今兒一早便聽說晚歌牽了陛下的御馬擅自出了城,城門侍衛攔都攔不住,想也知道她是追陛下去了。
也難怪,明面上看她是陛下的殿前大宮女,實則卻盡享盛寵,宮裏宮外誰不知道她紀晚歌是先帝和皇上的心頭肉,城門守衛敢攔她嗎?攔了又能奈她何?
連這一戰也是因她而起,這姑娘的來歷啊,當真是讓人猜破了頭。
晚歌佯裝不知莫楠的目光,笑着迎上去:“陛下前腳剛走,後腳便叫人開始清掃,莫楠你還真是嚴苛。”
晚歌其實看得出來,自從宣戰過後莫楠便有些不待見自己。大家都說是陛下心善,維護婢子才宣了戰,因而大家對晚歌多有埋怨。
可是...如果晚歌去了,這戰就不用打了么?自然還是免不了。皇上與其說是在維護婢子,倒不如是說在維護大祁的體面。
大家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大家都認為這戰不好打,能遷怒皇上么?不能。所以便推脫到紅顏禍水上,推脫到身份尊卑上,把過錯都歸結晚歌。
莫楠收回打量的目光,微微笑道:“也是時候該清掃了,不然陛下一走,底下這些宮人還以為能偷閑了呢。”
晚歌沖她眨眨眼:“你看累了罷,我正閑着,不如你且去歇息,換我來盯着她們?”
莫楠笑道:“你倒好心!怕不是沒使過大宮女的威風,要藉機欺負她們呢!”
晚歌嬉笑着晃晃她的手臂:“哎呀,你既知曉,讓我逞這一回威風不是?”
莫楠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笑罵道:“狐假虎威!到時候陛下回來,你就等着被告狀罷!”
莫楠又交代了一些事務,這才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晚歌便向幾人令道:“陛下有令,後殿有些東西不容外曉,待下午時我會親自點幾人來打理,你們幾人現下只需將前殿打點清楚,切莫去了後殿!”
得到幾人應允,晚歌漫不經心地看着幾人打掃一陣,便悄悄從一側繞路進了後殿。
後殿是蕭逸笙的寢殿,晚歌進過幾回。晚歌輕輕闔上門,轉身走向蕭逸笙的書案。
幾本奏摺,皆是些無用的東西。
晚歌並非不識字,離歌之前習過一些字,也都教給了晚歌,因而晚歌看一些詩文都沒什麼大問題。只不過,裝作不懂能省很多麻煩。
晚歌要找的不是這些。那日過後蕭逸笙對她態度轉變了好些,她想知道,蕭逸笙究竟從南宮浩那處帶回了什麼東西。
但晚歌什麼也沒找到。她甚至覺得是寢宮內有什麼暗格或機關,把地磚推來敲去一番,一無所獲。
她泄氣地往床榻上一趴,鼻尖嗅到了他身上常帶有的檀香。
她冷哼一聲:真是窮奢極欲,衣物也要熏香,想來南宮浩也一樣...憑什麼娘親就要清苦一生?
但晚歌卻忍不住多趴了一會兒,不自知地深嗅着他的氣息,那樣的貪得無厭。
她發了一陣呆,隨手掀開了被褥,沒看見什麼東西,又掀開玉枕,枕下有信紙一張。
原來南宮浩留的是這個東西?
晚歌想了想,還是打開了信。
很多是先帝對太子的幾多叮囑,哪些臣子可用,哪些官員當除,以及一些事務的處理方式。
這一戰原來也在父子二人的計劃當中,呵,倒是我自作多情了,竟然以為他是為我而戰...我不過是個幌子,卻要承受旁人的流言蜚語!
“晚歌是父皇當年所愛的女子生下的,父皇當年負了她,讓她含恨而去,父皇虧欠她太多,望曦雲接下來能代父皇好好照顧晚歌,也算了卻父皇心事一樁。”
晚歌心道:原來他待我好都是有緣由的...倒是苦了他還要裝作一派深情。
晚歌伸指覆上自己的唇,回想那些纏綿的吻,默聲苦笑起來:娘親早就說了,皇室中人不可信,她卻還是着了他的道,陷進了蕭逸笙的虛情假意里。
怎麼,當皇帝的都慣用這種手段來哄騙旁人的感情?
幸而,我現在醒悟不算遲。
晚歌將信折好放回原處,將被褥攤回原樣,緩緩走了出去。日頭漸高,她的心裏卻泛起陣陣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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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軍至西北已是半月有餘。
蕭逸笙在營帳里寫下最後一筆,將信卷好塞進信管內,交給在一旁等候多時的莫塵。
“三日之內送到梡州鎮國將軍手裏,萬事小心,切莫出了差錯!”
“屬下明白。”莫塵恭敬地接過,疾步向營外走去,馬不停蹄地啟程。
“啟稟聖上,右金吾衛將軍求見!”
蕭逸笙剛抬起頭應允,就見蘇焱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雲兄!前線第三營探查到胡人軍隊整點完畢,正向我們的方向前來!”
蕭逸笙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將盛滿酒的杯盞推到他面前。
“稍安勿躁。朕已通知葉庭,不出七日他手中剩餘的四十萬騎兵會與我們匯合。”
“葉庭?”蘇焱細細思索了一番,“那個鎮國將軍?他不是向來與朝廷不和,還被先帝貶謫了兩次嗎,怎麼會...”
他突然領會了個中意義,原來是兩位皇帝聯手下的一盤大棋!
蘇焱笑道:“是我太過愚鈍,竟然才領會到陛下的意思,陛下果真聖明!”
蕭逸笙抿了一口酒,道:“是朕沒有提前知會你,有些事情不便在宮中告訴。焱兄也知道,朕做皇帝沒幾天,底下那群大臣盯得緊,這一戰若是勝了,百姓們也能多信朕幾分。”
二人又談了一會兒,蘇焱久不見舒展的眉梢才終於是舒展開來,歡歡喜喜告辭退去。
蕭逸笙並未將暗羽的事情告訴蘇焱,這件事明曉的人越少越好,興許將來別有用途。
次日一早,蘇焱領着一隊人前去迎戰,首戰打得吃力,西北畢竟是胡人的領域,約莫兩個時辰,蘇焱便帶着余兵退離。
胡人亦是死傷一片,並未乘勝追擊,更怕退兵有詐,不敢貿然舉措。
誰料他們剛撤回營地打算處理傷兵,蘇焱又帶着更多人殺了個回馬槍,擊潰胡人數百名將士,還燒了一個糧倉。
胡人不知蘇焱等人這一戰打得如此激進,一改往年的大祁作風,亦是措手不及,棄了前線一個營,退兵二十里。
蘇焱首戰大捷,樂呵得不行,跑回營地找蕭逸笙:“雲兄!正如你說的,他們還以為我和以往駐守這裏的那人一樣慫,被我這一打都傻了眼!”
蕭逸笙淡淡一笑,他知道以往大祁都在防守,這是南宮浩的安排。但這一回,大祁不僅要攻,還要把他們吞個乾淨,骨渣子都不剩。
胡王當晚就派人送來了書信:“大祁今日使詐險勝,不過我聽聞漢人有句話稱之‘兵不厭詐’,所以我也能理解。不知大祁皇帝能有幾多兵馬,如今日這般肆意又能有幾回?”
話語間滿是譏諷,卻飽含氣急敗壞。蕭逸笙看罷只是置之一笑,隨手便丟進了火堆。
他撣了撣用衣袖,走進營帳,吩咐底下的人放煙火來慶祝。
第二日便傳來胡人軍營自燃,數千將士火場喪命的消息。軍中人心大振,蕭逸笙親自率兵,打下胡人四個燎寨,胡人前線崩潰,潰不成軍。
莫塵這夜歸來,告知蕭逸笙:“鎮國將軍說,不出四日便能與皇上匯合。”
蕭逸笙看上去心情很好:“朕請你看煙火如何?”
等到夜空中真的流星似火時,莫塵才相信陛下真的沒有在開玩笑。
他怔了一會兒,才低聲詢問道:“陛下是在放信號?”
蕭逸笙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胡王說的,兵不厭詐,我覺得他形容得很對。”他忽地笑了,目光中寒意閃現:“這一戰會比我們想像中來得輕鬆。興許我們再過一個月便能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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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何事找我?”晚歌被莫楠喊到了庭院,李弘安在那處不安地踱步。他近日不用服侍蕭逸笙,便在太后左右。
李弘安見晚歌不緊不慢地走出來,心中大抵猜到她有意怠慢,此刻拉上她便走:“你這脾性簡直要急死咱家了,陛下現在不在宮中,若是惹了太後娘娘,看誰能保你呢!”
晚歌挑了挑眉,冷笑一聲,任由李弘安拉着她走。
到了怡華殿前,李弘安忙讓金鈴通報一聲,扭頭又喊晚歌整理衣容,好一陣叮囑。晚歌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頭,不消多時,金鈴便來宣晚歌進殿。
晚歌沖話未說完的李弘安擺擺手,隻身進了殿。
“奴婢參見太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晚歌跪得合乎禮節,教姜絳卿跳不出錯,反倒叫姜絳卿有些意外,忍不住譏諷道:“怎麼,曦雲不在宮裏了,這個時候倒是記起來了,哀家才是主子呢!”
晚歌跪得挺直,目光不曾抬起過:“奴婢愚痴,不知娘娘所言何事?”
姜絳卿氣得怒目圓睜,手中的茶是一口都咽不下去了:“你還會愚痴?整日纏着皇上不放,不知廉恥,也不看自己什麼地位!”姜絳卿想起晚歌先前望自己的那個眼神,透露着滿滿的逾矩,不由得怒上心頭。
她前行幾步,狠狠捏着晚歌下頜,像是要把晚歌顴骨捏碎,逼着她抬起頭:“上回哀家告訴你的你都不記得了么!哀家讓你離曦雲遠一點,你倒好,當成耳旁風,讓曦雲和哀家生了間隙,甚至還挑起了戰,你能耐啊!”
一個耳光摑了過來,帶着風,發出清脆的聲響。
晚歌重心不穩,跌坐一邊。
姜絳卿道:“到殿外。跪一個時辰!從今日起,你每日都得到哀家這兒來跪着謝罪,告慰戰場上的魂靈!”她不解氣,又摑了一耳光:“現在,立刻去!”
晚歌目光不曾抬起過一下,伏地道:“奴婢告退。”語罷膝行着出去了。
姜絳卿心道:果然曦雲一不在,便不敢放肆了。
姜絳卿得意地想着,還不是栽在哀家手裏,看我怎麼折磨她!
晚歌在庭院中跪好,李弘安擔憂地看着她,晚歌抬頭,輕聲道:“你都看到了罷?”
規矩改變不了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