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卅章

只見那個所謂的“寶物”，在天井地板的微光照耀下，正閃着金黃色的光芒。一條烏黑的細繩穿過其尾部的一個小洞，蜷曲在半空中，不斷地、有節奏地擺動着——赫然便是李赫送給葉凋的生日禮物，那條彈殼掛墜。

子彈掛墜在葉凋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葉凋也不知道它是遺失在了哪裏。現在看來，當初子彈掛墜就應該是遺落在離城城牆附近了。

聽到葉凋的冷笑，索驍愣了一下，問道：“大哥，你知道這個寶貝？”

此時葉凋早已收起冷笑，滿臉黯然的神色，隔了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個東西……對任何人來說都沒什麼用處，也算不得‘寶貝’——除了我。這是我……我師父送給我的。”

“那……大哥，你準備怎麼做。”聽到葉凋的話，索驍立馬走到葉凋身邊，望向天井底部的平台，說道。說完，他又掏出幾張符紙，用手指頭夾着，繼續說道：“搶回來么？”說著，就準備動手了。

葉凋搖搖頭，制止了索驍，又朝着四周望了一圈，說道：“再等等，現在——快跑！”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卻忽然無端端地冒出一身冷汗，感覺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本能地預感到一種極大的危險。

索驍還沒聽清楚葉凋的話，手腕就被葉凋給死死地抓住了。接着，就被葉凋帶着朝天井中跳了出去。

可兩人還沒跳出窗戶兩步遠，一股巨大的靈力衝擊便從身後傳來。根本來不及去管身後發生了什麼，二人便被這衝擊沖得精神恍惚。緊接着，身後的房間就在一聲巨大的“轟隆”聲中、連同上下左右數間房一起被衝擊得粉碎。此刻，一股更加劇烈的衝擊襲來，把還眩暈在空中的葉凋二人猛地推了出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見葉凋二人就要被衝擊推到天井對面的牆上，一塊半人多高的赤紅色的巨石又從之前爆炸的位置射出，眼見就要撞上葉凋。正在此時，一跳烏黑的手臂從那塊石頭中猛地刺出，一把抓住了葉凋的腳踝。

葉凋二人根本來不及恢復轉來。就這樣，那塊巨石中伸出的手抓住了葉凋的腳踝，葉凋又死死地抓着索驍的手腕。如此，兩人一石就像一根鏈條一般從房間中被甩了出來。

那塊石頭中伸出的手像是鎖住了葉凋一般，而葉凋因為那一瞬間的恍惚，手上一下就鬆了，沒能抓住索驍。於是下一刻，索驍重重地撞在了天井對面的牆上，昏死過去，身體順着牆壁滑到了底層，嚇走了一大批人。

而那塊赤紅色的巨石卻仍然死死地攥着葉凋地腳踝。就在索驍撞在牆上的一瞬間，那塊巨石忽然在空中翻了一個身，又伸出兩隻腳來，重重地踏在牆上。雖然巨石和葉凋二人同樣受到了衝擊，但巨石彷彿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只見那兩隻腳在牆上猛地向著天井中間方向一蹬，彷彿是一顆皮球一般地就彈了出來，霎時間把衝擊的力量轉成了向下的力量。與此同時，那巨石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竟然把葉凋高高地給舉了起來，彷彿想要藉著這股力量把葉凋拍死在天井的平台上。

葉凋雖然已有極強的實力，但畢竟是藉助亡靈，他本身也只是肉體凡胎，這一摔，必死無疑。

好在，經過那一瞬間的恍惚，葉凋終於蘇醒轉來，可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掙脫那塊巨石的束縛——甚至因為在空中快速移動，無處借力，連完全控制身體都做不到。

這時候已經由不得葉凋多想，他一咬牙，倏地閉上雙眼，開始感應起白雲劍來——

下一刻——“轉心之術”！

整個賣場回蕩着“噼里啪啦”的爆炸聲，就如同鞭炮聲一般。不多久，“嘭”的一聲悶響傳來，葉凋整個身體摔在了天井下的平台上，又在平台上彈了兩下，滑行了一段距離之後，撞在了那根齊腰高的石柱上。與此同時，一連串的“咚咚”聲響起——即便那“噼里啪啦”的爆炸聲仍不絕於耳。只見那塊赤紅色的巨石，又如同皮球一般，不斷地在地板上彈跳着，逐漸滾出了賣場。

原來，在那短短的一瞬間，葉凋就已經想好了對策。首先，感應到白雲劍的位置后，不斷地從白雲劍召喚出亡靈來。好在，爆炸雖然力量大，但畢竟才剛剛發生，白雲劍還沒被衝擊得離葉凋太遠。因此，葉凋召喚出來的亡靈也不在太遠處。其次，葉凋立即使用轉心之術，使自己變成亡靈。因為這一段時間的勤加練習，葉凋已經能夠在瞬間完成轉心之術。最後，葉凋立即操控被召喚出來的低階亡靈進行自爆。此時的葉凋已經從靈力層面變成了亡靈，因此不會受到亡靈自爆產生的波動的影響。

葉凋做這些的目的，不為殺傷那塊巨石——或者說藏在巨石內部的修士，他的目的是要用這一股股衝力，減緩巨石下降的速度，以減少自己受到的傷害。

最終，事實證明葉凋的決定是有用的，這些亡靈的自爆衝擊不但減緩了巨石和他自己下落的速度，還將巨石與他自己給分了開來。只不過，葉凋這一股腦不要命地控制亡靈自爆，只怕讓白雲劍中的亡靈數量減少了兩成。

從爆炸發生、眾人驚覺、葉凋被抓，到索驍落地、亡靈自爆、巨石彈出，這一段雖然說得多，但事情卻都發生在一瞬間。賣場內大部分人，因為事發突然，根本來不及躲閃，即便沒被第一次爆炸給炸死，也死在了葉凋的亡靈自爆之下。

等到所有的自爆結束、衝擊波消失。葉凋終於強撐着身體，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咳咳……我可經歷過更厲害的爆……爆炸呢……這點力量，還不足以殺了我！”葉凋一邊說著，一邊看着身旁石柱頂端的子彈掛墜，也不管身上的血漬，也不在乎自己究竟斷了幾根骨頭，他一路走來，生死線上不知道徘徊過多少次，也都沒能將他殺死……

“放過你們自己吧……”

“咔咔……好大的口氣啊！沒想到啊……”

葉凋話音剛落，之前巨石彈出去的方向，卻忽然傳來一陣乾癟的、如同石塊碰撞一般的笑聲來。一個佝僂的身影，一面說著話，一面從被巨石撞出的大窟窿里走出來。

“葉凋——

“我承認，你是我霍第一這五十年來遇到過的最厲害的人——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

葉凋一手扶着齊腰高的石柱，一手耷拉着，指尖還在滴着鮮血——明顯是受了傷。白雲劍已經不知去處，而那些之前召喚出來的、還沒自爆的亡靈，竟然自主地遠離霍第一。

冷眼看着眼前的景象，葉凋暗自忖度：霍第一？那個體修么？跟我有仇的多了去了，哪裏輪得上這霍第一？再者，索驍不是說那那霍第一已經在內亂中死了么？而從影子影來看，眼前這人也不是之前官陽鎮所見的霍第一的身形。

再仔細一看，那霍第一正站在黑糊糊的洞口，扶着一根半倒不歪的斷柱，也冷冷地看着葉凋。從那黑糊糊的影子來看，此時的霍第一雙腳彎曲，雙手一高一低地下垂着，一隻手幾乎要觸碰到地面了，而另一隻手卻離地還有一截，並且手中攥着一根棍子——模模糊糊看不清是什麼。並且背上像是背着一個什麼東西——應該就是之前那塊赤紅的巨石了。

此時天色已晚，正中天的月亮已經完全成型——這是一個盈月，月亮正圓。適才的幾番爆炸，已經削去了整個賣場二樓及以上的幾層。而葉凋身後的那一半賣場，更是一片狼藉，只餘一地瓦礫。一陣微風吹來，烏雲散去，月光顯得愈加明亮，加之賣場原本就散發著微光的地板。因此，葉凋也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霍第一。

只見那霍第一，早已沒了之前的模樣——四肢顯得更加細長，皮膚竟然顯得有些乾癟。尤其是那雙手臂，不單細了很多，靠近肩膀的皮膚，竟然都變成了石頭一般，顯得極為堅硬。手臂上原本的文身，就像是刻畫在石頭上的符文一般。而他的腰腹一帶，彷彿已經沒了皮肉，只剩下脊骨一般，即便是被衣服包裹着，也不如常人手臂粗細。而他的背上，還背着一大塊赤紅色的石頭——就彷彿是一大塊赤岩精一般，仔細一看，才知道那塊巨石並非由霍第一背着，而是如楔子一般，從霍第一的左肩，插進了身體。因為這塊石頭，吧霍第一給撐成了一個駝背。而此時最嚇人的，還是霍第一的那張臉。只見那一張臉，就如同把一塊破爛的抹布蒙在一顆骷髏頭上面，只留下兩個窟窿露出眼睛，一條口子當作嘴巴而已——鼻子么，早已經塌拉進去了。而那漏出來的兩隻眼睛，如同兩顆散發著紅光的小珠子一般。

甫一見到霍第一，葉凋心中一驚——他倒不是擔心霍第一，而是看出來了，霍第一手中攥着的，正是那白雲劍！

“咔咔……我知道，你就是仗着這把劍嘛。”霍第一拿着劍，一面發出滲人的笑聲，一面盯着葉凋，說道。

葉凋一把抓過子彈掛墜，戴在脖子上，也沒有理會霍第一，看上去雲淡風輕。可他雖然看上去雲淡風清，心中卻計較不定。他計較的是，霍第一離得不遠，要從霍第一手中的白雲劍中召喚出亡靈來，按照他現在的精神力量來說，是沒有問題的。可儘管葉凋能夠完全地感應白雲劍，卻無論如何也召喚出其中的亡靈來。而且此時的葉凋，也發現了，之前召喚出的那些亡靈，已經飄去很遠了，彷彿懼怕眼前的霍第一一般。葉凋身邊徘徊着的，只剩下那一隻血靈了！

葉凋沒有辦法，只得趕緊召喚血靈，圍在自己身邊，同時又把其他亡靈聚攏在來。說是聚攏，其實也離了自己有一段距離，大約就飄在原來三四層樓高的位置。

“現在，我看你再憑什麼和我打？”霍第一同樣沒在意葉凋的動作，手中把玩着白雲劍，慢慢悠悠地走上天井中的平台。直到離葉凋約莫五六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甫一停下，霍第一忽然怒目圓瞪，一把拔出白雲劍，把聲音提高八度，大喊道：“我看你再憑什麼和我打！”說完，右手把白雲劍橫在胸口，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白雲劍的劍尖處，接着開始使起勁來，一下就把白雲劍扳彎了，看那樣子，是想要就此扳斷白雲劍。

初時，霍第一幾乎沒使什麼力就把白雲劍給扳彎了。可眼見就要被扳斷，白雲劍內部彷彿生出了一股力量，想要反抗。這一反抗，也激起了霍第一的蠻性。只見霍第一兩條手臂青筋暴起，肩膀處的文身也泛起了微微的紅光。尤其是背後那一大塊巨石，此時紅光大盛，把周圍一塊範圍照的極為明亮。這時，葉凋也感覺出來了，霍第一背後那一大塊赤紅色的石頭，竟然全是赤岩精！

雖然光芒刺眼，但在這陣光芒的照耀下，葉凋看見，霍第一背上那塊巨石上面，還插着幾塊碎瓷片。定睛一看，彷彿就是之前那個仿製的鳳凰琉璃碗的碎片。想來，這個鳳凰琉璃碗在如此大的一塊赤岩精所包含的靈力加持下，能力更加強大，已經足夠控制住白雲劍內部這數萬的低階亡靈了。

連扳了幾次都沒把白雲劍扳斷，霍第一怒氣更盛。只見他一腳重重往地上一踏，整個賣場都顫抖了起來，本已龜裂的白石地板此刻幾乎變得粉碎。隨着顫抖，霍第一附近的碎石竟然全都飄了起來。

葉凋本來打算控制血靈過去，想要阻止霍第一。可正當此時，以霍第一為中心，一股巨力爆發開來，不單把血靈衝擊開去，葉凋也跟着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叮——”忽然，一聲極為脆亮的金屬斷裂聲響起，接着“嗡嗡”聲不絕於耳。

寶劍白雲就此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