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十六章
回到莫問山藏身的樹洞旁，莫娢三兩下便解開了樹洞周圍的障眼法，露出大大的洞口，以及洞裏正沉沉睡着的莫問山。接着，她不遲疑，從樹洞中找出一個包袱，從中取出一根弓弦來，接在長弓上。之後便出了樹洞，在四周警戒去了。葉凋也不遲疑，召喚出才抓捕到的水元亡靈，開始為莫問山清除起體內的死氣來……
這時候剛好正午，樹洞外陽光熾熱。葉凋和莫娢面對面坐在樹洞口，莫問山這時已經清醒了過來，卻仍然全身無力，枕着莫娢的大氅平躺在葉凋和莫娢兩人中間。
莫娢儘管雙眼佈滿血絲，卻仍在照顧着莫問山，時不時地為莫問山擦擦汗，臉上卻已經沒有了擔憂的神色。莫問山抬起手來，輕輕地摸了摸莫娢的頭髮，一臉的心疼，卻只嘆了口氣，並沒有說什麼。而葉凋獃獃地看着洞外，只是時不時不自覺的瞥一眼莫娢。
“葉凋兄弟......你可知道我們為什麼會到這山谷中來？”莫問山忽然開口說道。他體內的死氣已經被葉凋驅逐殆盡，已經沒有大礙，但此時仍然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聽到莫問山的話，葉凋回過神來，皺着眉頭看着莫問山，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他低頭想了一下，又開口說道：“不過，你說過，需要我一種什麼特殊能力。”
“是啊......咳咳......”莫問山一開口就是一陣咳嗽。隔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不久之前，我義弟鐵寒杉給我捎來一封信，說是鐵寒松大哥已經練就屬於自己的法寶，開始着手準備奪迴風火城。
“我莫家與鐵家世代交好，風火城也是莫家數百年的基業所在。聽到寒松大哥已經練就本命法寶，我彷彿也看到了收復風火城的希望，所以便帶着莫家僅存的力量，到離城外和義弟相會。
“可是，要收復風火城容易，要保住風火城就難了，需要啟動風火城的防禦法陣......當年......鐵城主就是因為修為不夠，無法讓風火城的防禦法陣達到最強的狀態，才無力抵抗楚綏亂的攻擊。而要讓風火城的防禦法陣達到最強的狀態，除了足夠高的修為，還需要一件寶物——”
“是那個叫做‘鳳凰琉璃碗’的東西？”葉凋忽然開口問道。
“哈哈......”莫問山笑着搖了搖頭，說道，“並不是，鳳凰琉璃碗雖然是寶物，卻是鐵家先祖用來鎮壓此處漫山遍野的亡靈的。真正可以激發風火城防禦法陣最大威力的，是鐵家先祖的本命法寶。知道這一點的人並不多，外界和你一樣，都認為那鳳凰琉璃碗才是激發風火城防禦法陣的關鍵。前不久來盜取鳳凰琉璃碗的，就是現在風火城城主的手下人！他們以為只要取走了鳳凰琉璃碗，我們就無法守住風火城了。哈哈.......
“我們進入這裏，就是為了幫義弟清理取出鐵家先祖本命法寶的路的。清理出這條路，通常有兩個辦法。其一，就是以極其龐大的靈力來衝擊——這也是為什麼我知道你在這裏之後會那麼高興的原因。”
“極其龐大的靈力？我並沒有這種能力啊。”葉凋有些疑惑的開口道。
“是啊，你現在已經失去了那種能力。所以我們只能選第二個方法了，就是——血祭。”莫問山左邊眉毛一揚，死死地盯着葉凋說道，聲音也抬高了不少。
葉凋一聽，眉頭漸漸地擰在了一起，心中思緒萬千。
見到葉凋這幅表情，莫問山忽然笑了——帶着不住的咳嗽聲。只聽他說道：“哈哈......咳咳......葉凋兄弟不必多......咳咳......多疑，在下萬萬不敢對恩人有所不敬。”說完，他又喘了兩口氣，才繼續說道：“我並非是要對步兄弟做什麼。葉凋兄弟，你可知道為什麼鳳凰琉璃碗已經丟失，這裏的亡靈已經失去壓制，還要開谷讓那些修士進來尋寶么？”
葉凋緊皺的眉頭並沒有鬆開，低着頭思量了許久之後，才開口答道：“是你們假傳離城的命令，故意要放這些人進去。之前你們並沒有預料到我會在這裏出現，所以你們一開始就是準備用血祭的辦法打通那條路以取得本命法寶——這些進來尋寶的人，就是你們的祭品！”
“哈哈......”莫問山又是一陣大笑，說道，“不對，不是‘我們’，只是‘我’，這只是我自己的主意。鐵寒松大哥勢必是要奪迴風火城的，他們家一直是風火城的統治者。誆騙年青的修士來送命這種事情，如果由鐵寒松來做……嘿嘿……所以......”
“所以你準備自己背着這個污點，幫鐵家把那本命法寶取出來？”葉凋滿不在乎地說道。
莫問山也是一臉的滿不在乎，說道：“不全是，那本命法寶只能由鐵家人去取，我最多能幫他們打通那條路。再說了，這個污點也不是我一個人背負的......你可知道為什麼我義弟會一直守在離城之外？你又知道等你炸毀了城牆之後，他進去幹什麼了？”
“原來如此！”葉凋恍然大悟道，“他知道你的計劃。他進離城，就是為了能夠假傳消息，這山谷才能像往年一樣對那些修士開放！”
“對！......哈哈......我把計劃告訴義弟之後，我倆一拍即合。”莫問山一面喘着粗氣一面笑着說道，“可是，沒想到我們還是被那個白道元發現了。雖然不知道我們的計劃，他還是派了他侄兒來追我們，我也因此受傷。白道元你是見過的——就是在離城法場上那個白鬍子老頭。
“不過也是上天要我等成事。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只要等着那群修士順着我們放出去的消息，尋着那個不存在的‘寶藏’聚集在那個地方就行了。”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太陽已經熄滅，月亮漸漸成型。
葉凋一直在考慮——以他現在的實力已經可以回去找高老大算賬了，是不是應該回去解決了鐵塞的事情？趁着阿花還沒冬眠，好請李重又為它打通關竅；或者，乾脆就留下來幫鐵家取得那件本命法寶？畢竟鐵寒杉救過他的命，這是大恩；又或者，嘗試去找找歐陽宇宙兄弟？夏魚極有可能在他們手上。
阿花這段時間已經在準備過冬的食物，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開始冬眠了；山谷這邊，只要那群修士都集中到莫問山所說的地方，恐怕莫問山就要動手了；而夏魚呢，過了這麼久，不知道她會受到什麼樣的折磨。
“唉......”葉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與平時的果斷不一樣，他現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你怎麼了？”聽到葉凋嘆氣，莫娢問道，“是因為知道了我們的計劃，覺得我們太過惡毒了么？”
葉凋輕笑了一聲，說道：“我們那個世界有一句話，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鐵家要的是整個風火城，要的是恢復祖宗的基業。換作是我，莫說是這數十條人命，嘿嘿......”說罷，他又冷笑了幾聲。的確，他從來就是這麼做的——為了掙錢找雇傭兵來對付林書毅，他殺人越貨，什麼沒做過？沒辦法直接抓住林書毅，便想辦法去綁架林書毅的獨子......
“那你嘆什麼氣呢？”莫娢又問道。
倒也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也都不足為提了......”葉凋答道。聽葉凋這麼說，莫娢也不好再問了，便沉默了下來。
“葉凋兄弟——”莫娢才沉默下來，莫問山卻忽然開口道，“多謝你為我驅逐死氣，我的傷勢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那邊通路我也早就佈置好，只等血祭完成，我給等候在谷外的鐵家人發個信號就可以了。”他經過大半天的休息，已經精神起來。沒有了死氣，僅僅胸口的外傷對他來說不是大問題。他說這些話，明顯是從葉凋的嘆氣感覺到葉凋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卻又擔心自己的狀況而已。只聽他繼續說道：“谷中的事情我們兄妹倆已經能夠解決，如果葉凋兄弟另有要事在身的話，還請不必顧慮我們兄妹。”
聽莫問山說完，莫娢也總算明白葉凋為什麼會嘆氣了。她沒有說話，只是對葉凋點了點頭，意思是說他們倆的卻能夠解決谷中的事情，葉凋不需要顧慮他們。
葉凋並不是矯情的人，他仔細考慮了一番，覺得莫問山兄妹的確不是莽撞的人，既然這麼說，一定是有把握的。於是他也沒再多說，站起身來拱了拱手，便往外走。
莫娢沒想到葉凋這麼急，先是覺得有些訝異，然後忽然喊道：“葉凋——”
葉凋倒不是真的急，只是他從來做事都是這種風格，等不了。任何事情，只要考慮清楚了，就馬上會着手做。聽到莫娢的喊聲，葉凋轉過頭來看向莫娢，不知道莫娢還要說什麼。只見莫娢先是看了莫問山一眼，莫問山點了點頭之後，她才說道：“我想，你肯定是要去鐵塞解決一些事情的。我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也許能幫上你的忙......也不算我們送給你吧，還需要你自己去拿。畢竟你是術修，亡靈對你來說沒什麼威脅，去那個地方......應該很安全。”
“哦？是什麼東西？”葉凋有些高興的問道。他猜想，莫娢口中的“東西”，一定是藏在這個山谷中某處的一件寶物。
莫娢還沒答話，只聽莫問山開口接道：“你朝着這個方向一直走，走到的盡頭，那裏有一座山，名叫‘鄒怨山’，鄒怨山下有一片谷地，叫做‘白雲谷’。傳說，在九百多年前的大戰中，那些域外侵略者的大本營就在那座山上。當年，有一位大英雄，只帶着兄弟幾人就衝進了那片大本營，殺進殺出。為了阻止他們的破壞，那些域外生物中修為最高的幾個不得不折回去坐鎮大本營。雖然那位英雄和他的幾個兄弟最終隕落在那裏，卻為後方爭取了到了極大的戰機。可以說，當年那場大戰能夠勝利，那位英雄和他的幾個兄弟功不可沒。
“那位英雄的事情，我們這個世界的人幾乎都聽過。說道那位大英雄的事情，就不得不說他的修鍊路子——他既是一位靈修絕世高手，同時體修修為也極高......”
“還可以同時進行這兩種修行？！”葉凋一驚，問道。
“當然了，這兩種修行方式本來就不衝突。”莫問山答道，“只是，要在一條路上走到夠遠都已經非常難了，若不是本身有極佳的資質和大毅力，是萬萬不敢同時進行兩種修行的。”
葉凋點點頭，他的確有些佩服那位英雄了。
只聽莫問山繼續說道：“那位英雄隨身有兩件異寶——一件是他身為體修修士的本命法寶，這件法寶早在當年大戰結束后，被那位英雄的後人尋回，一直傳承至今......可是，可是這件法寶現在已經被楚綏亂奪去了......那位英雄的後人......也幾乎被楚綏亂殘殺殆盡......”說道這裏，他又唏噓了好一陣，才繼續開口說道：“而另一件異寶，便是他身為靈修修士的法器——白雲劍。此劍長約二尺七寸，寬一寸二分，厚三分，劍身鏤以雲紋，看似輕巧，卻堅韌無比、鋒銳無匹。”說著，又是一陣神往。隔了一會兒，他才補充道：“只不過，這柄寶劍當年卻散落戰場，那位英雄的後人尋找多年也沒尋找到......”
“你們說的東西，就是這柄劍么？你們發現了這柄劍？”葉凋問道。
“是！”莫問山乾脆的回答道，“之前我們就已經得到那柄劍出世的消息，昨天晚上，小娢讓若雪又專門前往確認了一番，確實發現了那柄劍的蹤跡，就在鄒怨山下白雲谷中！所以我們才會對你提起這個事情。”
“可是，你們怎麼知道就是那柄劍？又怎麼對那柄劍了解得那麼清楚？”葉凋繼續問道。
聽到葉凋的問題，莫問山先是笑了笑，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因為白雲劍的主人，就是我莫家的先祖！
葉凋皺了皺眉頭，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是其他東西，你們送我我就要了，但這是你們家的寶物，對你們有極其重要的意義，我不能拿。不過，我倒是可以想辦法幫你們取回來。”他下意識的認為，莫問山告訴他這些事，是為了請他幫忙把劍取回來。畢竟，如果莫問山所說的故事是真的的話，那柄劍對莫家來說就太重要了——即使那柄劍現在已經銹成了廢鐵，莫家也會珍而重之的收起來，沒道理送給他一個外人。還有，以那柄劍對莫家的重要性來說，莫問山真的可以做主送給葉凋么？自己現在去拿了，以後遇到其他莫家人，恐怕會有爭端，屆時還得還回去。
“葉凋兄弟，你誤會了。哈哈......我可不是這麼沒有遠見的人。”莫問山擺擺手，笑着說道，“且不說白雲劍還不在我們手上，誰能得到，各憑本事。就算此時白雲劍就在我手上，我也會二話不說贈予葉凋兄弟。以葉凋兄弟的本事，將來定然能一飛衝天，傲立當世。寶劍當然要配英雄，能夠結交到葉凋兄弟這樣的朋友，一柄古劍算不得什麼，還請葉凋兄弟不要多心。況如今莫家就剩我們兄妹兩人，只要小娢沒有意見，我便可以做主了。”說罷，又笑了起來，只是顯得有些苦澀。他似乎是猜到了葉凋的想法。
莫娢只是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葉凋點點頭，沒有再推辭。他打算先去取了那柄劍，等以後有機會再還給莫問山就是。而且他現在的確缺一件趁手的兵器，得到那柄劍，光是“鋒銳無匹”這一點也讓他以後多了一個倚靠。吃了莫問山的“定心丸”后，葉凋也不多說，然後便轉身就朝着莫問山之前所指的方向走去。
“誒，葉凋——”葉凋還沒走幾步，莫娢又喊住了他，“你別急啊，我還有事情要跟你說。”
聽到莫娢的喊聲，葉凋又轉過身來，有些尷尬的看着莫娢。只見莫娢從貼身的一個小包里取出一塊小玉片來，快步跑到葉凋身邊，把玉片遞到葉凋手裏后，說道：“你拿到白雲劍以後，找個隱蔽的地方，捏碎這塊玉，谷外面會有鐵鷹來接你，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葉凋捏着手中還留有莫娢體溫的玉片，說道：“你把這個給了我，之後你們怎麼出谷呢？”
“不用擔心我們，成事之後我們會聯繫鐵家，我們就跟着鐵家一起出谷。這塊玉片主要是防止萬一失敗之後不便出谷而準備的。”莫娢說道。
莫娢這是把他們的退路留給了葉凋啊！
葉凋搖了搖頭，想要把玉片還給莫娢，哪知道莫娢已經退回了樹洞。只聽莫娢說道：“現在我沒有說的了，你快去吧。”說完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
葉凋捏着玉片，看着微笑的莫娢雙眼的血絲，想到她已經兩天一夜沒有休息過了，半晌之後才說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走了。”說完便轉身離去。
莫娢笑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