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聶青看着眼前這位氣度不凡,卻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少年,一時之間不知該說欣賞還是困惑,只道,“足下是仵作?”
顧憐英嘴角微微一揚,“草民本是一名郎中,只是初來寶地也沒什麼營生,正見到府衙招工便來一試。”
聶青捏着驗屍案冊,眼中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足下呈上來的案冊本官看了,如此詳盡的案冊,一個郎中怕是寫不出來。”
顧憐英微微頷首,“草民的師父仙去之前,也曾給山下郡縣當過一兩年的仵作,草民耳濡目染,自是會了一些。”
聶青這才收起疑惑,“足下初來臨汾縣?”
“正是。”顧憐英道,“實不相瞞,草民自小被師父收留,如今師父故去,草民便想着下山尋一尋身世,正經過貴縣,覺着有些熟悉,便想着留下來查訪查訪。”
沒想到顧憐英有這般身世,聶青道,“可曾查訪出門路?可需本官幫忙?”
“大人日理萬機,草民怎敢勞煩?”顧憐英微微一笑,“再說了,草民也不急於一時。”
關於顧憐英,聶青很是滿意,介於他孤身一人,他便吩咐褚雲峰在府衙內給顧憐英安排個客房,好讓他住下。
然而他剛吩咐完,捕快林英着急忙慌地跑了來,“大人!河邊又發現一具屍體,和不愁喝客棧命案一樣,那人渾身上下也纏着紅繩。”
才因為得了助力而鬆了口氣的聶青瞬間蹙起雙眉,“屍體在何處?”
“臨近眠月街的玉河邊。”
聶鈴兒正在眠月街玉河邊附近巡街,恰好聽聞此事,便立刻扭轉方向往河邊趕去,她以為那些圍觀的百姓會破壞現場,卻沒想到他們竟被一圈乞丐攔在了外頭。
難道哥哥比她早一步?
然而,當她看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仰躺着的人時,眼底的怒火又熊熊燃起。
她迅速拔出腰間長劍,快走幾步,直抵男人的脖頸,“又是你!”
男子慵懶地瞥了她一眼,“怎麼?小姑娘又出來抓兇手了?”
“兩次命案,兩次在現場,你要怎麼解釋?”聶鈴兒將鎖鏈從腰間解下,“跟我回衙門吧!”
被聶青罵過之後,聶鈴兒倒是老實了些,見到他她也沒打算與之動手,只是男子卻一個閃身,一個順手,哐當一聲,聶鈴兒手中的劍又結結實實地落在了地上。
“你!”聶鈴兒顧不得地上長劍,撩起鎖鏈就要將男子制服,然則武藝不精,才幾招,那鎖鏈不知為何竟纏在了她身上。
男子道,“我說小姑娘,凡事多動動腦子,什麼人會在大白天出來殺人?更可況我來河邊是找我這些老朋友小朋友喝酒的,難道這也犯了國法不成?”
聶鈴兒被製得半分也動彈不得,當她要破口大罵之時,竟瞧見地上多了好些酒壺,她有看了一眼那些正在維持秩序的乞丐,終究還是冷哼了一句,“果然是一群好友!你這個無賴!放開我!”
見她氣焰猶在,男子輕嘆一聲,最終還是鬆了手。
重獲自由的聶鈴兒拾起長劍,瞪了一眼男子,便向人群而去,“迴避!都給我迴避!臨汾縣官差辦案,迴避!”
她正要往人群鑽,男子一個閃身擋在她面前,“聶姑娘,你這是作甚?”
“我在清理現場!你沒瞧見嗎?”
聶鈴兒一把將他推開,然男子卻呵呵一聲,“我看,姑娘這是在通知那兇手迴避吧。”
“喂!你這是何意?”
男子聳了聳肩,復又回去靠在樹上,“屍體剛死不久,被拋在大庭廣眾之下,難道只是為了吸引你們這些官差不成?”
聶鈴兒不解,“難道不是嗎?”
男子輕笑一聲,解下酒壺,仰頭喝了一口。
“這位先生說得不錯,兇手將屍體拋在大庭廣眾之下,自然是在炫耀!”人群中走出一位瘦弱書生打扮的男子,卻見他皮膚白皙,眉目如畫,只是身板單薄,聶鈴兒甚至怕他下一刻會被一陣風颳走。
顧憐英向聶鈴兒拱了拱手,“既然當眾炫耀自己的傑作,又豈會不出來欣賞圍觀?”
“鈴兒,你怎地在此處?”說話間,聶青已經帶人趕到,頃刻間,捕快們將這裏圍得水泄不通。
聶鈴兒聽了顧憐英的話,便緊蹙眉頭四處觀望,卻聽樹下那男子冷笑一聲,“晚了!”
顧憐英近前幾步,沖男子作揖,“臨汾縣新任仵作顧憐英,不知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男子慵懶得越過顧憐英衝著不遠處的那些乞丐揮揮手,又隨意得將酒壺別再腰間,款款走到顧憐英身旁,居高臨下笑了一聲,“葉鑫。”
說完他神色微凝,走到聶青面前,“兇手以同樣的法子再度犯案,聶大人可還有何話可說?”
聶青的眉頭從方才開始便沒舒展過,此刻他的臉色更是鐵青,牢裏如今正關着一個‘兇手’,然而此地又發生了一起命案,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聶青道,“本官這就派人放了李掌柜。”
屍體早已被人撈了上來,若非由那群乞丐護着,此刻那屍體恐怕早就被好奇的百姓翻了個遍。
這具屍體倒是比王啟的面目好看許多,顧憐英近前,神色肅穆地蹲下開始細細查看,此人的死法與王啟竟一模一樣!
紅色的細繩將整個身體包裹住,又有一撮死死勒住了屍體的脖頸,此人是活活被勒死的,而且他的皮膚還很新鮮鬆軟,狀態並未呈現泡過水的腫脹,看來是剛死不久。
以目前這種境況,方才那兇手的確有可能在附近!
聶青問道,“如何?”
顧憐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大人,命人將屍體帶回去吧,屬下需要再檢驗一番。”
聶青頷首,又囑咐褚雲峰與莫竹懷分別去找尋線索查找死者身份之後,便將死者帶回了衙門。
如今天氣,雖沒有夏日炙熱,但陳放許久的屍身依舊會發出腐臭難聞的味道,新的屍體被抬進驗屍房后,顧憐英不由得看了一眼原本就在裏頭的老客人,“怎麼不見王員外的家人來領屍?”
林英道,“王員外家的妾室恨不得他死在外頭,大人派人去了兩回,那位妾室始終不肯來領。”他嘖了一聲,煞有介事地說道,“說來也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王員外沒有正室?”
林英可惜道,“王員外的夫人幾年前難產去世,原本王員外想要娶個年輕貌美的姑娘續弦,沒成想他家的那位妾室是個厲害的,至今王員外都未曾娶到正室。”
顧憐英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從一旁的包裹中取出一些工具。
林英咦了一聲,“顧仵作,你這是做什麼?”
顧憐英道,“這是家師留下來的,家師驗屍時用的也是這些東西,倒是順手。”
林英很是羨慕,“原來顧仵作這是祖傳的手藝啊!”
顧憐英也不知該說什麼,只笑了笑,便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蟬翼薄刀,一點一點地將裹在屍身上的紅繩解下來。
見他忙,林英也不再打擾,識相地退了出去,出門那一剎那他又不由得扭頭看了看顧憐英手中的刀,他一向喜歡搗騰這些小武器,顧憐英手裏那把蟬翼薄刀定是上品!
顧憐英凝神解繩,倒也沒注意林英眼中的那種發現新品的興奮之情,他只覺得這具新屍上的紅繩比王啟身上的更難解,看來兇手殺他時很是狠絕!
正當他解下裹在屍體上的最後一層紅繩時,林英面色慌張地跑進來,“顧仵作,大人讓你去一趟牢房。”
顧憐英放下薄刀,蹙眉道,“發生了何事?”
“那位李掌柜,似是在牢裏自盡了。”
顧憐英聽罷,迅速跟着林英跑了出去,牢房離停屍房不遠,他們跑出百步拐了個彎便到了,然他們到時,卻見聶青被獄卒扶着,他臉上似是有傷。
“大人。”林英趕忙上前扶起他,“您這是被誰打了?”
聶青擺擺手,“無妨。”
顧憐英上前搭把手,“大人傷勢不輕,去停屍房,屬下給大人包紮一番。”
“有勞。”
聶青很是疲倦,如今臉上帶着傷,他更是連站都站不穩,好在林英力氣大,沒將聶青摔地上。
停屍房陰冷,惹得聶青不由的渾身一抖,顧憐英迅速尋來藥物,給聶青包紮,“大人這是被那位葉先生打了?”
聶青自責地嘆了口氣,“是本官能力不濟,未能看護好李掌柜。”
“大人此言何意?”
聶青道,“若非我將李掌柜收監,她又豈會在牢裏自盡?若非我尋不着兇手,又何故傷及無辜?”
顧憐英給他包好傷口,道,“依屬下看,若大人再自責下去,怕是更對不住枉死的李掌柜。”他邊說著邊收拾藥箱,“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殺害這屋子裏那兩位的真兇,而不是大人你。”
這道理聶青自是懂,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心情一直在他心中縈繞,叫他始終放不下這心結,卻聽顧憐英又道,“大人,這位新死之人怕是兇手早就計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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