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此話怎講?”
顧憐英將紅繩收拾完畢,那新死之人的真容才露了出來,卻見他全身青紫,勒痕滿滿,幾乎沒有一處能入眼的地方,顧憐英指了手腕處的一處勒痕,“大人,這處勒痕的顏色與別處不同。”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聶青也看出了其中端倪,“憐英的意思是?”
顧憐英道,“這是長期被繩索捆綁的痕迹,顯然兇手殺害這位之前將那繩索取了,看來,這位的身份不一般。”
由勒痕斷定死者被兇手長期捆綁,但由此看出其身份不一般,倒是叫聶青好奇了起來,“何以見得?”
顧憐英將死者的手腕提了起來,“大人請看,此人肌膚細膩,手上幾乎無繭,普通百姓家的公子怎會有如此一雙精雕玉琢般的手?再者這位公子的衣裳,這身衣裳顯然不合身,雖死者由於被勒導致面目有些難以分辨,但從這些線索便足以斷定死者身份,看來兇手並未刻意隱瞞死者身份。”
他頓了頓,“亦或是,兇手過於自大,也未可知。”
聶青憤恨得拍了拍大腿,“這兇手!分明是在挑釁!”
顧憐英轉而又走到王啟身旁,凝眉道,“大人,若破此案,屬下認為還是要從王員外入手。”
“憐英不如有話直說。”
得了許可,顧憐英便道,“屬下有幾個疑惑,其一,兇手為何要用紅線殺人?其二,兇手何故殺人?殺人總要用動機才是!王員外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住不愁喝客棧,兇手顯然是提前知曉,才會布下殺局,而這位新死的貴人,亦是兇手綁了多日才下的手,如此看來,兇手決計是個有勇有謀計劃周詳之人。”
關於兇手是個計劃周詳之人,聶青着實贊同,“憐英的意思是,王員外的死,應該在知情者身上排查?”
顧憐英微微頷首,“不管是王員外的家室,還是不愁喝客棧里的人,都需要排查一番。”
聶青捏了捏眉心,這幾日由於縣裏接連出現殺人案件,他已經焦頭爛額,那眉心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紅痕,“我這就派人下去排查!”
言罷他正欲起身,然則因為才受了傷,整個人竟虛了半步,若非林英眼疾手快,他便要直癱癱躺在地上了。
顧憐英微微搖頭,他看得出葉鑫是個有功夫在身的江湖人,若非他手下留情,聶青此刻怕是沒命了。
聶青被林英扶了回去,顧憐英又查了一番屍體,躺在這屋子裏的兩人,雖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但卻似乎被什麼東西暗暗聯繫着,彷彿被他解下的紅繩,剪不斷理還亂。
他一頭栽進了驗屍中,等他從停屍房出來時,蒼穹之上早已高高掛起一輪皎潔的明月,月光如一層薄薄的紗,將整個府衙籠罩在一片神秘之中。
他一般在子時才能入睡,如今時辰尚早,他出了門便扭過身,往牢房而去。白日裏聽聞牢獄中出了事,那位李掌柜是來自首的,如今已然證明她是清白的,她沒理由自盡。
他到時,獄卒正打算歇班,見他來,獄卒連忙近前,“顧仵作,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顧憐英拱了拱手說明來意,獄卒卻是有些自責懊惱,“說來那位李掌柜當真是奇怪,早間還好好的,誰想她在袖袋中暗藏了毒!我才一轉身,她便服毒自盡了!”
他邊給顧憐英引路邊道,“她一介女流之輩,大人還特地吩咐了要善待於她,更不能搜其身,只能供着,唉……”
“李掌柜進牢房時,情緒如何?”
獄卒被他這麼一問,臉色一凝,很快道,“旁的倒是沒什麼,只是與那老酒鬼吵了一番。”他將李玉娘與葉鑫的對話複述了一番,又搖了搖頭,“沒想到那老酒鬼竟是不愁喝客棧的東家!堂堂東家怎地如此蓬頭垢面,嘖嘖……”
獄卒正在一旁唏噓,顧憐英則是已經將牢房勘查了遍,牢房光線不大好,但他到底還是看清了裏頭的擺設。
牢房因常年無人變得乾燥積灰,草堆亦是新添置的,獄卒也將當時的情況詳細描述了一遍。
老酒鬼走後,李玉娘坐在草堆上,獄卒與她也無甚話說,便打算出去待了會兒,等聶青帶着老酒鬼再來時,卻發現李玉娘已經倒在地上,地上還有一份紙包,裏頭是毒。
“可有人來看李掌柜?”
獄卒搖頭,“我當時一直在門口候着呢!”
顧憐英淺淺頷首,與他再寒暄了幾句,便離開了。
從獄卒的描述里以及現場的環境得知,李玉娘自盡的可能性很大,只是顧憐英不解,她何故要自盡?或許是發生了什麼她非要自盡不可的事。
子時將過,他回到府衙客房,月光從窗戶外照了進來,將整個房間襯得十分柔和舒適,顧憐英許久沒有這般暢快得睡過了,竟是一夜無夢,醒來時,天光大亮,臨汾縣又進入新的一天。
聶青終究還是倒下了,然並非是因為葉鑫那一拳,而是因為勞累過度。
這些時日聶青從未睡過一個好覺,昨夜他又挑燈處理公務,竟着了風寒,一大早被發現暈倒在書房裏。
顧憐英被林英拉着去給聶青瞧病,好在聶青底子不錯,倒也沒什麼大問題,聶鈴兒聞言趕來,她是個單純明亮的姑娘,如今竟帶着哭腔,原來聶青自小到大從未生過病,怪不得聶鈴兒這般緊張。
“要我說,都怪那老酒鬼!要不是昨日他瘋了似的打了大人一拳,大人又何故會暈倒!”林英憤憤然。
聶鈴兒猛地瞪了他一眼,“你說的是哪個老酒鬼?”
林英道,“就是那個葉鑫!”
聶鈴兒昨日與莫竹懷一道去尋死者身份,今早才歸,才聽說此事,怒火頓時壓不住,直接拎起她的長劍,奪門而出。
莫竹懷本想攔,卻終究晚了一步,他也只好追了出去。
顧憐英看了眼無辜狀的林英,漠然搖了搖頭,“勞煩林英兄弟好好照顧大人,顧某還有要事,先行告退。”
林英彷彿接了個大任務,忙道,“好嘞!顧仵作慢走!”
這是顧憐英頭一回逛臨汾縣,天光大亮,路上卻沒幾個人,再走兩條街便是仙福鎮,大約是人不多,他很快便尋到了不愁喝客棧。
陣陣打鬥聲從客棧中傳出,使得顧憐英進門的腳步突然頓住,他往裏頭探了探,廳中無外人,有一個瘦小的跑堂正在打掃。
跑堂見有人來,勉強收起悲傷的情緒,沖他道,“客官,東家有喪,近日不營業,還請客官去往別處吧。”
“敢問客棧里的客人們可還在?”
跑堂道,“客人們都走了。”
哐當一聲,有東西從樓上摔了下來,兩人望了上去,卻見莫竹懷正抱着聶鈴兒下來,聶鈴兒似是暈過去了。
莫竹懷見到顧憐英,一陣欣喜,“顧仵作,勞煩您幫忙瞧瞧……”
“不必瞧了,聶姑娘被我點了穴,打暈了,幾個時辰后自會醒的。”葉鑫靠在二樓的欄杆上,一口一口喝着酒,竟惹得整個客棧都醉醺醺的一股酒味。
莫竹懷也只好作罷,沖顧憐英頷首示禮之後便抱着聶鈴兒離開了不愁喝。
葉鑫自上而下瞥了一眼顧憐英,“看來顧仵作前來,另有他事。”
顧憐英沖他拱手,“驟然聽聞此事,在下有些疑惑,需要葉東家解惑一二。”
葉鑫舉起酒壺正要飲,竟發現裏頭已經無酒,便順手將酒壺丟給底下的跑堂,隨後轉身進了一間客房。
跑堂下去給葉鑫倒酒,顧憐英便尋了路上了樓。
葉鑫進的是之前王啟開的客房,顧憐英到時,便瞧見地上早已乾涸的血跡,房內一應物件雖沒有動過的痕迹,但房梁之上依舊掛着幾根細細的紅繩,大約是捕快們將王啟放下后,忘記拆走的。
“要問什麼?”葉鑫抬頭看着房梁出神。
顧憐英道,“葉東家相信李掌柜是自盡?”
葉鑫挑眉,顧憐英又道,“顧某隻覺得,就算得不到葉東家的回應,李掌柜也不該自盡。”他抬頭,“房梁很高,李掌柜又是一介女流,更是不可能將王員外吊上去,是以李掌柜自盡,應該另有緣由。”
葉鑫扭身看他,眼中滿是詫異,這身高不足六尺的男子竟說出這話,他冷哼一聲,“仵作也能做推官的事兒?”
“東家,掌柜釀的千里香前幾日便空了,小的給您倒的女兒紅。”瘦弱的跑堂小心翼翼地抱着酒壺走上來。
葉鑫滿是不高興地接過酒壺,言語中帶着怒氣,“被誰喝了?”
跑堂指了指地上,“就是住在這裏的那位。”
葉鑫更是憤然,酒壺在手,仰頭飲了一大口,“什麼東家?不過是個酒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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