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壁上觀
車夫的勸阻讓女子有些犯難,婢女掀開車窗向外查探,可窗外只有夜色下的一片漆黑,儘管並沒有被人追趕,但她仍舊皺緊眉頭擔憂道:“姑娘,您就聽奴和阿伯一句勸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會在夜裏出門,更況且他還一身的血跡,這萬一要是官府通緝的要犯,我們可就成了窩藏朝廷欽犯的幫凶了。”
“僅憑血跡怎能斷定他是欽犯,若沒遇見,我自當不用救,可既然遇見了,怎可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讓他曝屍荒野,我於心難安,日後回想起也定然不能原諒自己。”女子回道,旋即替其簡單的處理了一下手臂上的傷口,又催促着車夫改道前趕往揚州城。
婢女拿她沒辦法,但也不想上前搭把手給自己惹禍,於是揣手靜坐在一側一動不動道:“那可說好了,人是姑娘您救的,日後出了事可與奴無關。”
“小嬋,你放心吧,若真出了什麼事,由我一人承擔便是,不會牽連到你們。”女子道。
“哎呀,”婢女聽后覺得太過生分,又轉念想着女子的地位,“姑娘說的什麼話,奴只是怕姑娘會受牽連,憑您的身份,就是在京師應天府尋個達官顯貴為您贖身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如今偏要折道揚州,何苦為了一個不值當的陌生男子惹上不好的名聲。”
“好了,不必多言。”女子打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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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小道有些距離的官道上在廝殺過後一片狼藉,儀仗隊潰散,擁護的燕王府護衛幾乎無人生還,除刺客之外似乎還有救兵。
一支隊伍打着火把在這片佈滿屍體的道路上搜尋着,“大人,沒有找到世子與指揮使,只有…千戶的屍首。”
“我們來晚了。”領頭之人攥緊拳頭滿眼怒火,“到附近搜搜還有沒有活口,到底是什麼人,連北平府的世子都敢動。”
“看痕迹,似乎不止一批人。”下屬翻動着未被清理的刺客們的屍首,“有些屍首還被翻動過,看樣子是帶走了。”
“行動縝密,看來不是普通人。”領頭分析道。
“那世子?”下屬憂心道。
“沒有見到屍首,便有多種可能,擴大搜索範圍,一定要找到世子。”
“是。”
至佛曉,東邊天際的黑暗被白光劃破一道口子,金光從雲中散出,疾馳的馬車從深山小道里駛出,一刻也不曾停歇的進了揚州城。
建國數十載,中原逐漸趨於安寧,而揚州也越漸繁華,每日來往商賈不計其數,官兵們並不會仔細盤查進出。
一輛馬車即將進入揚州城,隨後被監門的將領攔下,“什麼人?”
“車內坐的是從京城燕春閣來的花魁娘子與她的丫鬟。”車夫回道。
“燕春閣?”將領聽后微微瞪眼,“名滿天下的第一館閣,吾聽聞坐鎮後台的是國朝親王。”
車夫老老實實的站在車旁,“小的只是個打雜的,這些事並不知情。”
將領盯着馬車,嗅了嗅車周的空氣,他便是被這道氣息所驚才攔的車馬,“怎麼車內有一股血腥味?”瀰漫的味道雖極淡,但對於這個曾上中過戰場的老將來說,血的味道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聞錯的。
話音剛落,車頭前的帘子便被掀開,裏面散發出來的是女子身上的幽香,“大人可是不信奴家?”
一張五官精緻皮膚白皙的臉印入官差眼帘,“京師的花魁娘子,果然生的好看,不過,”隨後又握着刀走近一步,“你車上雖有檀香,可是仍舊掩蓋不了血腥味,若是給不出解釋,便可要請娘子下來搜車了。”
女子欲要辯解,將領又道:“吾上過戰場,汝休要騙吾。”
女子見將領一臉認真,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其招了招手,將領半信半疑的走近,女子便傾下身子在其耳側小聲嘀咕了幾句。
只見將領突然變得面紅耳赤,可就在心裏依舊存疑時,下屬騎着快馬飛奔而來。
“指揮。”
將領見下屬臉色蒼白,似乎是有什麼要緊的急事,便邁步迎着走上前,“出了什麼事?”
“知府大人接到消息,昨夜燕王世子的儀仗隊在楊州官道遇到刺客,護衛的隊伍死傷慘重,燕王世子也不知所蹤,大人已經上報朝廷,命您速速調兵前去搜查。”下屬小聲道。
“我知道了。”將領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回頭瞧了一眼馬車便招手放行。
馬車上的人因此鬆了一口氣,馬車上的血跡在入城前就已經擦拭乾凈,以防萬一人也用東西遮擋藏好,但也沒能逃過將領的鼻子。
婢女摸了摸胸口,疑惑道:“姑娘,您跟那位大人說了什麼呀?”
“你猜。”女子只是捂嘴笑了笑。
馬車很快入了城,女子命車夫將車趕至一處偏僻的地方住下,隨後又請來大夫到客棧視診。
“小嬋,你去外邊望風吧,我陪着大夫就行了。”女子發話道。
本不想多管閑事的婢女聽后正求之不得,便極快的應下,“好。”
半個時辰之後,婢女坐在房外的門檻處竟睡著了,大夫也將刀上的血跡以及從身體裏取出的箭頭洗凈。
“先生,他怎麼樣了?”女子走上前問道。
“她雖多處受傷,但因穿了軟甲,遂並沒有傷到要害,又救治及時,已經暫無生命大礙,只是需要多加調養。”大夫回道。
女子這才鬆了一口氣,“沒事便好。”
“這位受傷的姑娘是您什麼人?”看着箭頭,大夫疑心道。
“姑娘?”女子楞道。
“您不知道么?”大夫詫異。
“不是,”女子否認,“先生何出此問?”
“金絲軟甲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更何況她的中衣領子上綉有黻紋,這可是皇家衣物,尋常人家何敢僭越穿着。”大夫道。
“皇家…”女子低頭望着還未蘇醒的人,似乎證實了自己猜想,但是臉上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喜悅。
大夫收拾好東西又留下了一些外傷葯與藥方,臨出門時又回頭提醒了一句,“燕王世子入京朝貢途徑揚州,昨夜在官道遇刺客伏殺不知所蹤。”
“先生。”女子喊道,“先生既然說了這麼多,何不講個清楚再走。”旋即拿出一錠金子。
大夫站定腳步回頭,將女子塞來的金子拒還,“我只是個醫者,只負責治病救人。”
“先生之言,也能救人。”女子道。
大夫輕輕挑起眉頭,“朝廷紛爭不斷,外有藩王虎視京師,內有皇子陰謀奪權,而陛下年邁,難以掌控局勢,姑娘尚青春,面相也不似官場之人,莫要捲入這些紛爭而葬送了自己。”
女子聽后朝其福身謝道:“多謝先生提點。”
大夫走後,門口的婢女被開門聲驚醒,慌忙站起揉了揉眼睛,入內問道:“姑娘,他怎麼樣了?”
“她沒事。”女子回應。
“既然沒事,那咱們回應天吧。”婢女急切道。
“去車上將我的衣物拿來,再去買一身男子的外袍。”女子將一貫銅錢塞到婢女手裏,似沒聽到她的哀求。
婢女無奈,“是。”
女子隨後關緊門窗,回到房中將桌案收拾乾淨,又將她身上的軟甲卸下,仔細瞧着果真如那大夫所言,衣服的領口綉有不同尋常的花紋,這讓女子一下陷入了糾結之中。
“我好心救你,你為何偏要與皇家扯上關係。”隨後又轉念一想,“燕王世子總不可能是女子,那你又是何人。”旋即盯着那把特殊的匕首,刀柄處隱約刻有細字——衛所,“燕王府的指揮使竟是位女子么?”
又過了半個時辰,婢女拖着疲憊的身子滿不情願的將東西交付。
女子並沒有責怪,她明白婢女是在埋怨自己的多管閑事。
很快,她便替人更換了衣裳,而舊的衣裳則燒了一盆炭火烘烤之後被她燒毀,讓車夫抓了幾副葯后才動身繼續趕路回應天。
馬車顛簸,使得昏睡的人從疼痛中醒來,這一路上,婢女也不再多言埋怨,只是隨車夫坐到了車廂外看風景。
醒后的趙希言見到狹小的車廂極為陌生,遂緊惕的挑起眉頭,“這是哪兒?”發現了旁側因照料而疲倦不堪即將入眠的女子,“你是何人?”
女子睜開沉重的雙眼,“你醒了。”隨後拿出一把匕首,解釋道:“昨夜你拿着它抵在我的喉間求我救你,如今不是隨了你的願?”
趙希言低頭盯着匕首,抬手按着額頭回想起昨夜的遭遇,一幕幕慘烈與心痛印出腦海,劇痛讓她猛的朝車板撲去,彷彿親近之人的血依舊瀰漫在空氣中一般讓趙希言面臨窒息,心中悔恨讓她痛苦不堪,“我早該料到的,早該!”
“你怎麼了?”女子見她如此之姿被驚嚇了一番,“可是傷口…”
“我沒事,”趙希言面色蒼白的回過頭,強撐着身體說道,“匕首你拿着,昨夜答應你之事,我不會食言。”
“我救你,不是貪圖什麼,不過總得告訴我你是誰,你…”話還未說完,女子連忙伸手將人扶住,趙希言因怒火攻心又加上傷勢未愈再一次陷入昏迷,她還未來得及問出身份,心中便再次被疑團籠罩,伴隨而來的是久不能平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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