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英語故事

第21章 英語故事

印歐語系雖品種繁多,但同出一源,其中有拉丁語一分為多,有日耳曼語一分為多,分家兄弟仍分享着幾分相似的容顏,是大同小異或明異暗同。

此後,英語在英倫三島上形成,作為“三次入侵和一次文化革命”的產物,被丹尼爾·笛福視為“羅馬撒克遜丹麥諾曼人”的共同創造,其中包括了日耳曼與拉丁兩大語流的別後重逢,可視為發生在歐洲邊地的遠親聯姻。

由此不難理解,英語雖為混血之物,仍承印歐語系的自家血脈,與各個親緣語種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一位南歐或中歐人學習英語,或多或少仍有親近熟悉之便,不似中國人一眼望去舉目無親,毫無依傍,缺少入門的憑藉。

另一方面,漢語曾被沙漠和高山局限在東亞,是十六世紀以後一個民族逐漸淪入虛弱時的語言,雖有一份恆定與單純,卻缺乏在全球擴張的機會。可以比較的是,英語憑藉不列顛帝國和美利堅超級大國的兩代強勢,在長達近三百年的時段內,由水手、士兵、商人、傳教士、總督、跨國公司、荷里活影片、BBC廣播、微軟電腦軟件等推向了全球,一度覆蓋了和仍在覆蓋世界上的遼闊版圖。在這一過程中,物種一經遺傳就難免變異,規模一旦龐大就可能瓦解。英語離開母土而遠走他鄉,實現跨地域、跨民族、跨文化的結果,竟是變得五花八門和各行其是。儘管“女王英語”通過廣播、字典、教科書等等,仍在努力堅守標準和維繫破局,但不同的自然條件、生活方式以及社會形態,使散佈在歐、美、澳、非、亞的各種英語變體,還是無可挽回地漸行漸遠。到最後,世界上不再有什麼標準英語,只有事實上“複數的英語”——包括作為母語的英語、作為第二語的各式英語,包括貧困民族和貧困階層那裏各種半合法的“破英語”。高達五十萬的英語詞彙量,比漢字總量多出十幾倍,就是分裂帶來的超大型化,大得讓人絕望。一個英美奇才尚無望將其一網打盡,中國的學習者們又豈能沒有力不從心的沮喪?

更重要的是,生活是語言之母,任何繞過相應生活經歷的語言學習必定事倍功半。當英語僅僅作為一門外語時,在學習者那裏常常只是紙上的符號,無法連結心中的往事,於是類似沒有愛情的一紙婚約,沒有歲月的一張日曆,或者是庭院房屋已經消失的一個住址,沒有生命感覺的注入,不是活的語言。學習者們不一定知道,英語中所有尋常和反常的語言現象,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不過都是歷史的自然遺痕。在過去的十幾個世紀裏,英語是先民游牧的語言,是海盜征戰的語言,是都市和市民階層頑強崛起的語言,是美洲殖民地里勞動和戰爭的語言,是澳洲流犯、南洋商人以及加勒比海地區混血家庭的語言,是南非和印度民族主義運動的政治語言,是資本主義技術精英在矽谷發動信息革命的機器語言……中國人置身於遙遠的農耕文明,沒有親歷這諸多故事,對英語自然少不了經驗障礙;如果對這一切又沒有足夠的知識追補,真正進入英語無異於緣木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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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現:韓少功的讀史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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