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改8
下午四五點鐘,南京的晚高峰再次到來。
因為臨近冬季,天黑的很快,才將近這個時間點,外頭天色已是半黑下來。
人山人海的下班潮中,各個地鐵站再次成了整座城市交通擁堵不堪的所在,連帶着雞鳴寺前的人行橫道也是堵得寸步難行。
一號線內,穿行着人流的地鐵站口,一個犯困的高中生正和三兩個同學一起等着下一班地鐵。
雞鳴寺站,他們每天放學都要坐,周圍這一切看似也無比尋常。
他們平時在這裏碰到的最新鮮刺激的事情,也不過是兩個上了歲數的老阿姨在地鐵上氣勢洶洶地吵架,再不濟就是打架,再再不濟就是吵架外加打架。
——其餘的,可真沒什麼能引起他們好奇和注意的。
可今天挺忽然的,一個五官平凡不起眼,唯獨眼睛亮的出奇的年輕男人就這麼拎着一袋子類似橘子香蕉的水果走到了站台前。
這照理來說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看這年輕男人這一身的裝扮也不過是個普通上班族,滿大街隨處可見。
可不知道為何,他手上拎着的那袋子水果好像爛的有點發臭了。
透明膠袋裡來回蠕動的好像還有些白色肉蟲子,那惡臭衝天的模樣光是瞧着就讓正常人怪噁心的。
縱使是這樣,那穿的體面正常的年輕男人卻還是古怪地低頭拿着手機。
看樣子在低頭回復着什麼人的短訊,兩隻細長細長的眼睛和上翹的嘴角更是閃爍着一種有點微妙噁心的喜悅光芒。
“小卉……小卉……小卉……吃掉……吃掉你的嘴……小卉……小卉……不要急……”
嘴唇還有點泛白,一直在像唱歌一般搖頭晃腦哼着一個女孩名字。
情緒好像莫名很高漲地年輕男人手上拎着的水果散發出一陣陣惡臭,但他自己偏偏就是聞不到。
這人……腦子好像有點不正常啊?
這個想法有點不太禮貌,卻促使高中生有些好奇,抬抬手拍拍身邊的同伴就像示意他們去看那怪人。
可錯開眼的瞬間,他抬起的視線卻不經意落在了面前的玻璃窗上,下一秒,一副活見鬼模樣的高中生的臉色就慘白了起來——
“啊……啊!!”
掐在喉嚨里的尖叫聲被自己的手硬生生地捂住了,額頭上冒着汗的高中生驚魂未定的瞪大着自己的眼睛,卻無論如何都不敢大聲叫出來。
因為在地鐵一閃而過的玻璃上,那看似專註地低着頭拿着手機的男人的頭顱竟是尖尖的像個三角形,背後長着碩大的翅膀,活脫脫像個腦袋上長須的褐色大蟲子。
偏偏除了他,身邊的其他同學甚至是行人都好像沒有注意,全都嘻嘻哈哈地繼續在交談着,完全沒有去看那玻璃窗上那個恐怖噁心到離他們近在咫尺的蟲腦袋人。
而下一秒,獃獃地瞪着玻璃窗的他就見那手上拎着腐爛水果的蟲腦袋怪物忽然抬起頭來,又怪怪地以一種誇張地弧度沖他‘笑’了一下。
【噓,別怕,我現在要去找的是小卉,要去吃的,也是小卉。】
那一剎那,臉色慘白的高中生像是整個人都掉進了凍死人的可怕冰窟窿里,但他確信自己看到那蟲腦袋的人對他張張嘴說出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然而沒等高中生徹底反應過來,那帶着恐怖又詭異笑容的蟲腦袋男人就抬腳走進了地鐵里,只剩下了一聲完全嚇瘋了的哭喊慘叫。
“喂喂,崔俊然,你幹嘛呢?”
“啊啊啊!!!怪物!!蟲子!!!有一個好大好大的蟲子說他要去吃人了!!!”
……
下關區說是離學校不算近,零零總總的兩者之間也差着不下十多公里的路。
黃小卉大學畢業后一個人租的那間老房子就位於下關區末段,周圍靠近江南水師學校和一個老式自來水廠,前頭就是直通市區的1號地鐵站。
那個地鐵站建的時候早,距今快有十多年了。
南京老地圖上大多都不記錄著這個站名,但聽她以前的房東講,這個地鐵站在過往的老南京話里叫蟲哭娘子站。
蟲哭娘子站,蟲娘子哭,這名字光聽着就有點怪怪的,也因叫這個奇特拗口的名字,所以地鐵站門口掛着一個字體歪七扭八的蟲字。
蟲,黃小卉從小就有點怕這個漢字。
聽說漢字在古時候都是具有生命的,它們的誕生起源都是一個故事,因此每一個漢字便也是一個惹不起的生靈。
她講不清楚自己好端端地為什麼會怕一個根本沒有生命的字,但記憶里她一直對這個長着扭曲纖細到像是被賦予某種生命力的漢字有種恐懼和害怕感。
曾經在她的少女時期,她總是會夢到課本上的蟲飛到滿屋子都是,蟲子的影子落在她家的牆壁上,帶着淺淺的絨毛和觸角。
——還有它們那張三角形的可怖的臉。
所以打從幾年前搬過來就一直覺得這個地鐵站的名字不太好聽,日常就很少坐地鐵。
但無奈家門口橫跨着舊線路街道裡外大多都是些老城區的房子。
平時路況不好要往外打個出租點個外賣都挺難,今天這種她身體不舒服情況下更是困難了許多。
可她沒什麼親人在本地,日常也就極少在家開伙。
這一周因為‘腸胃炎’的問題她點過幾次外賣,這一次,自然也是點了馬路對面的那家蝦米蛋皮小餛飩。
小餛飩是南京的特色美食,黃小卉就喜歡這個,平時幾乎就百吃不膩。
不過那家兩條街之外的小餛飩味道確實不錯,就是日常送餐好像有點慢,又聽說這兩天來了個新的送外賣的,所以今天這送餐速度越發地讓生病在家的她有些無奈鬱悶起來。
“叮咚——叮咚——”
外頭好像有隱約有門鈴聲在響,迷迷糊糊地皺眉躺在床上的女孩張開紅腫的眼睛,側過頭一看床頭柜上的時間竟然已經快接近傍晚了。
她整整睡了一整天,窗戶外頭,天色好像有些黑了。
這般想着,她在沒開燈的屋子裏揉揉頭髮,第一反應是想起來了自己還沒到的外賣,第二反應才是男友張曱先前好像和自己說天黑了要來。
是張曱嗎?或者是……師兄?額,話說今天送外賣的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來?
身處於黑漆漆的室內的黃小卉這般想着也慢慢地從卧室里一步步走了出來。
出來的時候她沒穿鞋,所以腳步點在地板上的感覺也有點輕。
可等她摸着黑走到門口,又出於安全意識打算用手上暗下來的手機照亮門縫外的人影時,她好像忽然發現外頭站着的那個人給她的感覺有點扭曲……或者說奇怪。
這個扭曲纖細,頭部又呈現出三角形的影子讓一下子愣住地她一瞬間童年裏很害怕的那種蟲子。
總是長在最骯髒的地方,密密麻麻。
當你無意中挪開家裏的某一件腐爛的傢具時,底下會一下子爬的好多好多,一擁而上往你的腳趾頭和腳背上爬,讓你渾身發麻,一動不敢都不敢動的那種。
只是好像為什麼身形一下子大了很多,而且這個門外冷冷盯着自己的蟲子……好像還長着手和翅膀?
大概是這件事有點太離奇不可思議了,一瞬間腦子當機的黃小卉反而傻獃獃地杵在門口不敢動了。
而下一秒她就聽到了一陣緩慢敲門聲,隨之一個熟悉又冰涼的男人聲音也從門外那個蟲子影子的方向響了起來。
“小卉,我來了?你睡醒了嗎?”
“……”
“小卉,我是張曱,你開門啊,我買了水果來看你。”
“……”
“你還在睡覺嗎?需不需要我進去?還是你已經……聽見我來了?”
這最後一個問題一下子將站在門旁邊的黃小卉昏昏沉沉的腦子都驚醒了,她的額頭上都是汗珠。
可是還是伴着驚恐和害怕,心裏拼勁一口氣的女孩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有點搞不清楚現在這一切是在做夢還是真實的。
但她整個人去好像是被人用一棍子從夢中敲醒了一樣,伴着眼前都黑的可怕,她反而看穿了某些恐怖的真相——
不,是張曱嗎?不,不可能吧……
門外邊的那明明是只蟲!一隻好大好大的蟲字,所以……所以……
在此之前,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樣可怖噁心的事情會在自己身上發生,黃小卉的眼圈都嚇紅了,顫抖着雙手就想趕緊抓起旁邊的手機報警或是找任何一個人求救。
可她的手指還沒來得及觸碰到表面驟然亮起光來的手機,她就聽到門口的那個恐怖的巨大蟲影子奇怪地嘆息了一聲,又忽然笑了一下才低低地挨着門對她耳語道,
“你騙不了我的,公蟲子無論隔多遠,都能看到自己的蟲娘子身上在黑夜中發出的光。”
“你是我選中的第四個蟲娘子,前面三個都不如你這樣讓我喜歡,小卉,別害怕。”
“只要我吃了你,我們就能生下「甴曱」的子嗣,那會是一群很可愛的小蟲子,你會喜歡它們——”
……
“小卉,開開門,我來了——”
“小卉,我來了,讓我來親親你,抱抱你,安慰下你——”
“小卉——小卉——好不好啊?”
這彷彿恐怖片里的一聲聲伴着撞門的聲音把屋裏頭面無人色的黃小卉嚇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她啜泣着抱住頭躲在黑漆漆的門口面瑟瑟發抖,卻無論如何不敢發出一下聲音。
她害怕地紅着眼睛掉着眼淚,像是快要窒息般張大着嘴呼吸着,卻除了自己的屋子壓根無處可逃。
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在今晚也許就要徹底終止了,外面那隻蟲子會砸破這扇門板,把她的血肉和屍體都吞吃乾淨,就像是她曾經噩夢中的那樣,她會死的……她會死的……
“嗚嗚……不要,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偏就在這萬分痛苦絕望之時,恐懼到面色慘白慘白抱着肩膀的女孩卻是忽然聽到了腳邊手機上的兩道短訊提示音,緊接着,門口的怪物好像也忽然不說話了——
而等她猛然間獃獃地抓起地上手機一看,她就上面一上一下並排着就是這麼兩條詭異的短訊息——
【陸三二】:
黃小卉,要想活命,現在立刻給我站起來去廁所拿一瓶藥效最猛烈的殺蟲藥水,然後對着門口開始一邊學雞叫一邊噴,記得,雞叫給我學的逼真一點。
【139XXXXXXXXX】:
我是送外賣的,現在在你家門口,旁邊有隻蟑螂在瞪着我,快開門出來拿。
黃小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