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月播黃塵 第九章 心如刀絞(5)

第三集 月播黃塵 第九章 心如刀絞(5)

母親的嚴厲和認真近乎嚴酷,全葫蘆河川是出了名的,有時讓人感到有點不盡人情,有些絮叨,有些過分。吃飯時筷子偶爾掉在地上她都會批評你半天;到誰家去“過事”坐酒席,開席前誰家孩子亂敲碗玩,她就當場批評你“不文雅”;席間還一再提醒大家不要吃“過山筷子”——“山”是指菜碟子上堆起的菜尖,夾菜時吃各自一邊的,不要滿盤子扒拉……隊上人都不以為然,只是不願和她頂嘴罷了,背地裏卻叫她“能不夠”、“母老虎”。華欣父親就愛不聽她這一套:“再講究文雅你還不是個老百姓……”於是倆人就有打不完的嘴官司。

華欣坐在灶膛口給鍋底續火,被逼無奈,只好訥訥地說把瓜批發了,錢就少了,沒有搞丟。母親就反覆嘮叨:“……批發最少也得每斤六分吧,四分也太少了吧?”母親嘮叨得心煩,華欣只好去了院子。

第二天清晨,瓜都裝到架子車上了,華欣說死說話也不去賣瓜了。當天不賣,過天賣就不新鮮了。看著兒子去賣瓜愁得哪個樣子,父親拉着起車子就起身了,母親指着父親的背影大聲喊:我都稱過了,晚上回來交賬。當天很晚還不見父親回來,母親就罵著華欣哥倆出去找:“這下賣瓜有了錢了,老害八成又在那灌貓尿(喝酒)去了……”

哥弟倆走出家門不遠,就在玉米地邊發現了睡在架子車上的父親,父親果然喝了不少酒,酒氣熏熏。華強搖醒父親:爸爸你也太不長記性了,怎麼又喝酒了,尋着讓我娘罵你咧。父親捂着頭在車廂里唔啦:石墩學沒考好,你們都不知道我心裏急呀,石墩為考學都廋成燒火棒了,張老師在隊上教學時對我說過動腦子比動苦力還累呀,當老子的也心疼呀!不想考就回來吧,身體搞壞了可咋辦呀?華欣淚水盈眶,心裏說不出的難受,不知從什麼時間起全家人都疏遠了父親,對父親的印象就是光會默默地幹活、偷偷地喝酒、愛吹牛——在隊上人跟前吹噓他種的瓜菜。今晚不是酒後吐真言,誰會知道父親的心思呢?

母親不知什麼時間來到了父子仨人身後。母親壓抑了幾天的火氣終於像熱鍋里滾燙的油見了水滴樣噴濺出來。母親踢了父親兩腳,父親從車子上坐起來,她劈頭蓋臉地罵,你個老禍害除了灌貓尿還知道個啥?你不給兒子考學加勁還泄勁,你不死就是個害!

母親轉過身又罵華欣說,讓你考學你考得一塌糊塗,重活你又幹不了,賣瓜你又不去……你和木墩就隨了你爸這個沒志氣的;你從小身體不好,是娘淚水把你泡大的呀!你石墩這身體將來能在家下苦嗎?你小子就是累死也要把這大學給我考上了,這也是你姥爺在地下的期望呀……

母親一邊戳着華欣的腦門心,邊哭邊罵,唾沫星子濺得兒子滿臉都是。母親傷心欲絕,兒子心如刀絞。華欣突然覺着母親是那麼殘酷,那麼陌生:在外受了多少磨難,沒有得到母親的安慰,反倒受了指責?!氤氳的空氣似乎要致華欣於死地,他狂吼一聲:“都是我不好,行了吧?!”他像一隻絕望的蒼狼嚎叫起來,凄厲的叫聲劃破寂靜的夜空,他一下子鑽入了密匝匝的玉米地……

玉米地邊,華欣仰望蒼穹,淚水滑下,冰涼冰涼。黑夜裏,彷彿有一種尖銳的聲音,陰涼而又詭秘地嘲笑着他。突然,一顆流星拖着亮光劃破天幕,逝去在遠山的背處。他心尖顫抖,這顆撕裂大氣的流星向他發出某種暗示,它是要我具有這種無懼的勇氣嗎?在人的一生中,相對於浩瀚的天體,誰不是匆匆的過客呢?!

華欣猛然有個想法:不再去補習高考了!他想藏在深山老林里生活,然後默默地死去,連母親也不給說。在隱世之前,要把斷送他前途的程安驛先殺了——不是一下子捅到心臟,要一刀一刀肢解,方解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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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丹丹花落黃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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