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七章 死人的表演

第一八七章 死人的表演

原來,付剛想自己的故事,還是習慣把自己代入豬腳身份,可這次,他好像在閱讀某個人的記憶,他只是冷眼看着,並不發表評論,也沒有品評任何過錯。

誰對誰錯那麼有意義嗎?

付剛覺得根本毫無意義,大家彼此經歷對方,然後過自己的生活。

他習慣與某些人相處,他決絕與很多人在一起的感覺,現在他只想做自己,甚至連自己的經歷都像是一個旁觀者。

他知道人總過於糾結於對錯,糾結於那時那刻,所謂跳出來,一個是時間,一個是你能從不同角度去看問題。

他已經不糾結過去,這倒不是說他能與不熟識的人交往,而是繼續經歷,卻跳出自我。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芻狗是草扎的祭祀牲口,古人祭祀完就燒掉。芻狗就是該尊重的時候尊重,該毀滅時候去毀滅。

而萬物包括天地,百姓包括聖人。

天地與仁沒有關係,隨萬物興旺與毀滅。聖人與仁沒有關係,隨百姓興旺與毀滅。

這是過程,從開始,到結束的過程,與你怎麼做沒有關係,仁與不仁,與整個過程沒有關係。

知道了這個道理,作為人的你,你活在其中,那麼在你活着的時候去體會,你也不用鳥天地與聖人,但你可以以它們的視角去看待過程,知道有這個一個角度是無所謂的。

這些對比,最終還是回到自我,我要成為怎樣一個人,而這種對比還會不斷的持續下去,不會因為一次對比就結束。

所以,付剛認為思考沒有終點,當你找到終點了之後,你的思想就死了,你再也沒有挑戰自我的勇氣了。

這也是付剛特別反感宿命論的原因,都排好了我的命運,我還活着幹什麼嗎?

命運既不能代替我思考,也不能給我任何樂趣,命運就是垃圾。

四點鐘照常練功,吃飯,然後慢慢向前走。經過一夜對自我的審視,其實付剛沒有什麼想要去表達的。

他審視的故事都是他親身經歷的,他就是豬腳,只不過他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又回顧了一遍,不做感謝,也無需評判,更不計較得失。

或許是該向過去說再見的時候,這不是拋棄過去,過去也是他的經歷,所有的經歷與思考形成現在一個我,但我是無法停止下來的,那麼過去也就讓它過去吧。

現在他們行走在鹽鹼地上,如果說穿越雅魯藏布江大峽谷是單調的生機綠色,那麼羅布泊就是單調的毫無生機黃褐色。

羅布泊的“一望無際”完全可以按字面理解,到處是一模一樣的鹽鹼地,盡頭就是天。地勢非常平坦,走上百公里,高度差也不過一二十米。

有人說:在這樣的荒原上獨自行走,是對人意志的一種摧殘、對體力的一種考驗,你會在這無邊無涯中感受到恐懼、孤獨、絕望乃至茫然無助,感受到死亡之海和生命禁區的威力。

付剛卻不以為然,這是一次享受與尋找自我之旅。

其實很多事情,就在於你的態度如何,你覺得絕望,那你就絕望。你覺得是挑戰,對於你來說就是挑戰。你覺得是享受,那這對於你來說真就是享受。

心態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有些事情真的可以用心態去克服,但你要知道,沒有事情是萬能的,自己騙自己也是一種心態。

騙過去,就騙過去了,騙不過去,就死好了。

當然,說死是極端了些,也是底線,最壞的結果也就如此。

人站在這裏,感覺整個羅布泊就是你自己的,天地之間就你一個人,可很快你又會感覺自己是多麼的卑微,沒有方向,自己就像那鹽鹼殼中的一粒微塵,隨時會漂移或被掩埋,但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體會自己的渺小吧,敬畏大自然,敬畏宇宙,你在其中什麼都不是,雖然你只能做你自己,但你也不能覺得自己是什麼。

南岸到湖心直線距離大約90公里,一宿走了到早上10點,走了將近50公里,主要是他們沒有多少負重。

隨便找了個地方,把帳篷支好,付剛他們開始休息,看來明天就差不多能到湖心。

~~~

練完功已經晚上18點,他們吃了口飯,又開始自己的旅途。

晚上走夜路也是單調的顏色,只不過是從眼鏡中望出去的顏色,只有不同程度的黑白色。

隊伍里沒有人說話,只有行路的聲音,崔志強不願意說話;付剛調入自己的情緒中,根本不想說話;丫頭只是跟着,也沒有什麼好示警的,身邊有的也只是昆蟲。

夜裏溫度很低,也就10°左右,由於地表溫度還沒升起來,對流也就不強烈,所以連風也幾乎停止了。除了腳下撲哧的腳步聲,和偶爾踩到枯枝的脆裂聲,四周寂靜。

隨着逐漸向湖心靠近,地表也逐漸變得平緩起來,曾經的羅布泊是個鹹水湖,乾涸后,鹽鹼就結晶出來,形成堅硬的鹽殼板,在日復一日的陽光曝晒下,扭曲龜裂。

大地是如此的平坦荒涼,地表上找不到任何一塊高出地表1米的物體,環顧四周,都是一模一樣的景色,完全找不到地標作為行進的參照物,猶如置身在另一個星球。

崔志強不時拿出GPS定位,以免走錯了方向。每次兩人站定,丫頭也會停止前行,然後一人一狗等待崔志強的行走的方向,繼續前行。

可能是這裏毫無生機感,丫頭也變得沉默,只不過付剛還在身邊,才讓它有了前進下去的勇氣。它現在像一隻導盲犬,跟在付剛身側,偶爾還會用身體觸碰一個付剛,或許這樣能讓它感覺到存在的意義吧。

四點鐘,準時停下,丫頭在一旁休息,倆人開始練功。到了六點,大家吃了些食物,補充一下體力,繼續向前。

早晨7點30分,兩人一狗終於到了湖心碑。

據說這個湖心標誌點位於湖盆中心區,是1997年10月,一位地質勘探專家測定,並在標誌點位置埋下一個空汽油桶標示湖心。

1998年2月春節,首個羅布泊女子探險隊在標誌點豎下了第一塊木碑,上書“羅布泊湖心”,此後,湖心標誌點成了探險者進入羅布泊湖盆的必到之處。

除了這裏豎了一塊碑,湖心同湖盆里的其它地方無差異,只是靠近湖心段的鹽鹼地沒有那麼堅硬,部分地方還有沙的存在。

零星的散落在地上的被毀壞的碑林和一堆堆沒有掩埋的垃圾顯示着人類到達的痕迹。

湖心碑不遠處有幾輛車與幾座帳篷,裏面的人已經開始生火做飯。

“有徒步過來的。”對方有女人先看見了付剛他們,於是喊了起來,一些人迅速圍觀了過來。

相比開車經過羅布泊,徒步的危險性要大得多,人們更敬重徒步穿越羅布泊的人。

“兩個人還帶了一隻狗?”有人很奇怪。

“不會是沒吃的要殺狗吧?”

“你的思想就是那麼齷齪。”

“喂,吃飯了嗎?我們正好做飯呢,要不一起吃點。”

“你們這是早晨幾點起來的,怎麼這個早?”

什麼問候都有,崔志強肯定不會說話,也只能付剛站了出來。

“我們吃過了,你們忙你們的,我們看看就走。”

“別啊,喝點水吧,看你們行李不多,帶沒帶夠水,在我們這裏拿點再走吧。”有人說道。

“水夠用,你們忙你們的吧。”付剛明顯是拒絕了別人的幫助。

“咦,這隻狗這麼眼熟呢?”一個女孩的聲音。

“怎麼,還是條名狗嗎?我怎麼沒看出來,不就是一條土狗嗎?”旁邊一個男生說道。

“這服裝,我想想,這好像是丫頭。”女孩看見丫頭身上披着穿越雅魯藏布江時候的一身行頭。

很多人奇怪地看着女孩,不知道她再說什麼。

“丫頭啊,它在大興安嶺收了只熊當小弟,跟着主人穿越雅魯藏布江大峽谷。”女孩指着丫頭說道。

“真的嗎?你說是它是收熊,打敗母頭狼的那個丫頭嗎?”男孩驚奇地問道。

“對啊,這身衣服就是它穿越雅魯藏布江大峽谷時候穿的。”女孩兩眼開始放光,緊盯着丫頭看。

“不會吧,它主人是個胖紙。”男孩倒發現了問題,因為丫頭還膩在付剛身邊。

“是啊,我沒想到視頻主人是個胖紙,這可是大新聞,趕快拍下來。”女孩趕快拿出手機拍照,旁邊有知道丫頭故事的人也開始拍照。

對話付剛是聽見了,但這與他有什麼關係呢?

是胖紙怎麼了,胖紙就不能穿越大興安嶺,不能穿越雅魯藏布江了嗎?

這個世界沒什麼是必須的,也沒什麼事情是必須要去解釋的,你如何想,你高興就好,與付剛又沒什麼關係。

這時候,付剛的直播還在繼續,因為是夜行,尤其是穿越羅布泊這種十分單調的地方,也只有忍受住寂寞的人才能看下去。

小廖倒是在下班之前,沒事過來看看,她也挺佩服主播的,在夜色襯托下前進,周遭都是孤寂,她不知道主播怎麼忍受下來,她想想自己,肯定是不行。

有經常關注這個視頻的人,偶爾也會過來看看,可白天付剛基本都在睡覺,晚上才出發,也看不到什麼狀況。

視頻忠實地放出男女的對話,他們離付剛並不遠,現在也只有一位觀眾在看,他隨手發了一個彈幕:哈哈,主播原來是個胖紙。

彈幕一閃而過,沒有上文,也沒有去語。

湖心碑其實沒什麼好看的,付剛看了幾眼就不想看下去,崔志強只是跟着付剛,所以他們沒有待多長時間就離開了。

“丫頭的主人,給我簽個名吧?”說話的女孩跑了過來。

付剛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女孩接近了付剛,順勢給丫頭拍了幾張特寫,丫頭警惕地看着對方,它對雌性動物可沒什麼好感。旁邊的男孩用手機把全程錄了下來,包括付剛的行為與丫頭的表情。

湖心碑與余純順墓只有30公里,看來白天走不到那裏了。

如果真能到那裏,付剛也不介意在此渡過炎熱的白天,心中無鬼,世上就沒有鬼。

付剛聽老爸說過一個故事:鬼吹人,陰風嗖嗖。但畢竟這個陽間,人吹鬼,直接能把鬼吹死。所以,見到鬼不要怕,這裏是你的主場。

這倒不是說你真去與鬼對着吹,實際告訴付剛,這個世界上沒有鬼。即便有,也是鬼怕你,而不是你怕鬼。

但有多少人能抗過心中那隻鬼呢?

走出也就8公里,兩人準備休息。

其實,每個小時兩人走得並不多,從晚上19點開始到凌晨4點,然後練功吃飯,再從7點走到10點,總共每天要行走12個小時多,一天走50公里,每小時也就4公里左右的速度。

還好他們水源充足,還不計重量,裝備也很輕,沒帶不必要的東西,剩下就是一些高能食物,重量也不是很沉。

估計在湖心碑遇到的人正好與他們方向相反,睡覺時候也不會遇到他們,也避免被打擾。

~~~

下午起床,付剛準備修鍊,崔志強拿着GPS走了過來。

“老闆,這裏有提示說要有沙塵暴經過。”崔志強把GPS遞給付剛。

付剛接過來一看,GPS有一小行滾動提示:請注意沙塵暴,還有四個小時。

“帳篷能固定嗎?”

“我看夠嗆,我帶了行軍鏟,實在不行,我們挖個地洞吧。”崔志強說道。

“那樣也好,還有四個小時,我們趕快挖。”

崔志強找來行軍鏟,開始挖地洞。

沙子不算太深就能看見乾枯的河床,也就五、六十公分的樣子,如果全是沙子根本無法挖出地洞來。

沙子是顆粒狀,流動性特別大,如果沒有粘合劑,沙子是無法被塑性的,挖多少就坍塌多少。

洞挖得也不算深,大約五十公分,兩人坐進洞裏,頭部還要露在外面,以防止坑被沙子淹沒,無法呼吸。

付剛抱着丫頭,丫頭好像也知道天氣情況,老老實實我在付剛懷裏,動物總是比人類要明感。

晚上19點30分,狂風呼嘯,沙子被捲起,又狠狠地砸向地面。

天空是一種黑黃色,大風帶來雲層,已經把天空都遮住,而付剛帶着VR眼鏡,能看見的黃色都是沙粒與更細小的粉塵。

小廖正在上班,看到這種情況,也很是吃驚,她完全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她還特意查了一下,付剛所在位置的沙塵暴風力,大約是九級風。

這或許也能做出一個新聞,讓大家看到自然界的偉力是多麼恐怖。

她感覺截去一小段視頻,然後寫到,一位直播的網友正在穿越羅布泊,他們遇到了九級風力的沙塵暴,這是他們拍攝的畫面,但願這位網友能平安。

國外也很多追逐颶風的攝像愛好者,他們都是在外圍拍攝,根本不可能在颶風經過的中心進行拍攝。

付剛他們遇到的也不是颶風,不過九級風力也足夠奪人眼球的了。

作為獵奇的新聞,央視一般把這種新聞都放在每小時的50分鐘之後,直到56分鐘結束的一個小時新聞,這段時間內播出。

一般人也很難經歷這種自然界的偉力,大家看着心驚動魄,大開眼界。

三個小時之後,風力開始減弱,五個小時之後,風力已經到了可以讓人行走的地步,付剛他們爬出來,抖動自己身上的沙粒,其實衣服內外都是沙塵。

天色還是黑的,沒有什麼濃見度可言,GPS倒還可以指引方向,付剛決定出發,先向余純順墓走去。

雖然能辨別方向,卻只能看見腳下的路。付剛與崔志強拿出摺疊手杖,兩人用手杖探路,緩慢向前,丫頭只能跟在付剛身側。

到了四點,恢復了練功,可到了吃東西的時候,滿嘴都是塵土的味道,總感覺嘴裏有東西,可即使涑過口,還是感覺有,這就是一種心理障礙。

太陽出來,天空還是灰濛濛一片,濃見度也就50米左右,起碼還能看清些東西了,倆人開始加快腳步。

10點鐘,來到余純順墓,這一天才走了18公里。

1996年的6月上海籍的探險家余純順在完成徒步穿越羅布泊的時候,在此遇難的。

如今的余純順墓地有個大大的花崗石石碑和余純順的青銅頭像,在東北角,一塊木牌被扔在地上,那是當年的臨時墓碑。如果有王海在,他會告訴付剛:這塊木牌上面是余純順的紅顏知己用口紅寫着余純順之墓,鮮艷的口紅已經被歲月磨蝕得再也找不到痕迹。

“誰會在意你的堅持,即便留下了你的名字,又有多少人能記得你是誰?”付剛站在余純順墓地,對着墓碑與自己說話。

“只有你會在意你的堅持,你留不留下名字並不重要,有多少人記起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你活着的時候,堅持了你自己,直到生命結束。”

“你死了,你還會在意那些名聲嗎?名聲都是留給活人的,不是給死人的,你根本也用不上。”

“活着的人需要表演,死了的人即便表演,也是活人利用死人去表演。活人的表演,也只能讓活人去看。但願死了的人,塵歸塵,土歸土,不要再讓活人拿出來表演了。”

“呵呵,老子、孔子,你們不在這個地球多少年了,還是有人拿你們出來表演,但願你們知道了,還有個好心情吧。問題是,他們表演你,並不是你,而是他們臆造出來的你,其實也與你們沒有關係。”

“他們自己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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