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那不是我家
紀蒔帶着周嘉到山邊的時候,路上的草已經被兩老清了半路。
“爺爺,奶奶,我來幫你們。”周嘉一到地,打了招呼就去拿紀立軍手上的砍刀。
紀立軍把刀柄按着,又不敢發力,怕傷到周嘉,他拒絕道:“你們怎麼來了?別忙,這草鋒利着呢,仔細割破了手。”
“是啊,小嘉你拜文曲星的,要是把手傷了拿不了筆杠子,我們可就罪過大嘍。”朱佐芳也勸道。
“我是個小子,這活我能來。”周嘉稍一用力,便從紀立軍手中搶過砍刀,埋頭就開始砍路邊的雜枝。
紀立軍在邊上急着跺腳:“唉呀……這小嘉怎麼就不聽人勸呢。”
“我叔,這個小子皮厚得緊,你就讓他干吧。”這時帶着周家另外兩兄弟來的周一凡笑道。
“你們怎麼都來啦?”紀立軍和朱佐芳異口同聲道。
周一凡把鋤頭從肩頭拿下,杵在地上,笑道:“今年我們不打算多種地,家裏自家吃的那一畝地前兩天文怡已經帶着三個小子種下了,我聽說你們這裏還沒開始,就尋思着帶人過來能幫一把是一把。”
“唉,你們……這恩情如何能報得了喲。”紀立軍濕了眼眶。
周一凡過去把他扶到一邊的空地上,把鋤頭橫放在地上,扶他坐在鋤頭柄上,勸道:“我叔不必這樣,都是自家人幫自己家忙是應該的。我和文怡早把蒔蘿當作自己的閨女,三個小子也把蒔蘿當作自己的妹妹,你們是蒔蘿的爺奶,就是我們的叔嬸,就是小子們的爺奶,你們可千萬不能心裏有負擔,否則我們這些付出就白費勁啦。”
紀立軍被這麼一勸,心裏好受了些,但仍是合手對周一凡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周吉見狀,也把自己的鋤頭放下,扶了朱佐芳坐下,對她笑道:“我奶休息,剩下的交給我們兄弟仨,保證給您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朱佐芳連聲道。
周吉撓了撓頭,靦腆笑了笑,對朱佐芳鞠個躬,接過她的刀子加入了周嘉的割草行列。
他生來就不會應付長輩,不像他哥,嘴巴能哄得長輩個個都歡喜。
也比不來周樂年紀小,還可以撒潑打滾。
周樂見狀也拿着自己帶來的刀加入,他把周嘉推向路的外頭,他說:“大哥,我們來比賽,我和二哥割裏頭,你自己割外邊,看誰最快割到地界那頭。”
周嘉看了看外邊,再看看路的裏頭,路的裏邊難度要比外邊的大,周樂這二比一的參賽方式,也算是公平,於是他點點頭:“可以。”
說完,加快了手上砍草枝的速度,男孩子之間這種不服輸的熱血被激起。
人多力量大,不一時,剩下的草就被周家兄弟仨清理得乾乾淨淨。
兄弟仨相視一笑,早已不在乎到底哪邊輸哪邊贏了。
“爺,奶,上面這些地全部要翻嗎?”周樂最小,被兩個大的指派過來問話。
紀立軍站了起來,拉住他,朝地界那頭的兄弟倆喊道:“你們過來歇歇,別累着了。”
“我們不累。”周吉用手作成喇叭狀朝這裏喊話。
見老大老二已經動手翻地,其他人也往地裏邊走。
朱佐芳下地前,把紀蒔打發回去:“蒔蘿啊,你去幫你周嬸的忙,三小子都來了,肯定沒人幫你嬸做飯,要做這麼大一家子的飯菜,也着實累人,你趕緊去幫忙。”
“好,那你們注意着點,別累着了。”紀蒔說完,又去和周一凡他們打了招呼就回了家。
紀蒔回到周家時,蘇文怡正在院裏時洗菜。
“嬸,我來幫你。”紀蒔把外面的襖子脫掉,捲起衣袖要幫忙。
蘇文怡趕緊走進屋裏,拿了一件毛衣馬甲出來給紀蒔套上,她說:“早春還冷着呢,別凍着了,這是你哥的馬甲,先將就套着,等你的織好了再給你穿。”
“嬸子,您別再費神給我織毛衣啦,您都給我織了好幾件了。”穿着過長過寬的馬甲,紀蒔站在水池旁邊更顯得小個,臉上那種無措也讓人心疼。
蘇文怡抱了抱她說:“傻孩子,為了你這樣的女孩,我都不知道盼了多少年,你讓我圓個女兒夢不行,說什麼這種傻話。”
“謝謝嬸子。”紀蒔回抱了抱蘇文怡,是真心真誠的那種。
“好啦,都多大的人了還掉金豆子,要被周樂看見,他又該笑話你了。”蘇文怡揩去紀蒔臉上的水意,打趣她道。
紀蒔紅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就對嘍,你幫嬸子把這豆角摘了,菜由嬸子來洗,別冷着了。”蘇文怡笑道。
“才不會,我奶說孩子腳底四把火,旺着呢。”紀蒔笑道,但還是聽話地坐在小凳子上摘豆角。
等把菜摘洗乾淨,蘇文怡開始炒菜,紀蒔坐在灶前不時往灶里加一把柴。
蘇文怡一邊炒菜,一邊看着乖巧的紀蒔,心裏美極了,想着如果人生就這樣子過一輩子該有多美啊。
“媽,今天吃什麼啊?好香。”周樂從外面跑進廚房。
“走走走,別把口水流鍋里了,等下誰還敢吃。”蘇文怡把人趕離鍋台,才問他,“都整好了?今年你爺他們種少了?”
“才不是,這是人多力量大,尤其是您三個能幹的兒子出馬,不就是一畝三分地么,要是我爺能承包一座山,我們也照樣能給他整。”周樂先是吹了吹自己及兄弟能幹,在老媽的鍋鏟子出動時歸為正轉,“我爺的豆種不夠,我們就被趕回來啦。”
“瞧把你能的,地上的牛都被你吹跑了,怪不得現在種田都不用拉牛。”蘇文怡笑道。
周樂不同意了,他辯論道:“瞧您說的,誇您兒子不等於誇您了么,您還不領情。”
“去去去,別在這煩我。”蘇文怡沒他好氣,出聲趕人。
這時紀蒔起身想去上個廁所,她一站起來,吸引了周樂的眼光。
周樂圍着她轉了兩圈,嘖嘖道:“嘖嘖,這不是我哥還沒來得及穿的新馬甲么?你怎麼就穿上了?我可跟你講我大哥那人對衣物這方面可是潔癖得很。”
“我……”紀蒔正想開口,一抬眼就看到了從外間進來的周嘉。
顯然周嘉是聽到了周樂的話。
周嘉看了她一眼,把手裏的菜放旁邊的矮柜上,他說:“你別聽他的,你想穿就穿。”
紀蒔是真不知道周嘉有這個潔癖,因為平時在外面冷的時候,周嘉也隨時會把自己的外套脫給她穿。
周樂一聽周嘉這話要炸,他說:“大哥,我上回穿你一回衣服,你還把我捶了一頓,你這是偏心啊偏心!”
周嘉瞄了一眼炸毛狀態的周樂,笑道:“如果你是妹妹,我的東西全部給你都可以,你是嗎?”
“我生氣了!沒有兩板奶片都哄不好!”周樂氣鼓鼓地跑出了廚房,他要去自閉一會。
“蒔蘿,你別理周樂,他出生那會曾掉過床下,估計是那會把腦子摔壞了。”蘇文怡開着玩笑,她看出了紀蒔的不自在。
紀蒔偷瞄了一眼周嘉,看他確實是不介意自己穿他的馬甲的樣子,她才鬆口氣。
她跟周嘉說:“嘉哥,你幫我燒會火,我去上個廁所。”
“趕緊去吧,可別憋壞了。”蘇文怡催她。
紀蒔逃離了廚房,到了外間,還是把周嘉的馬甲脫了下來,穿回自己的襖子。
“你爸他們還要多久回?”蘇文怡問周嘉。
周嘉看了一眼門口,確定紀蒔不在,就說:“剛才爺爺高血壓犯了,我爸和六叔一起把爺爺送到周口診所去,奶奶和周吉也跟着去診所,讓我回來不要告訴兩個小的。”
蘇文怡聽了默了一會,嘆氣道:“這人啊,上了年紀各種病就來,要做什麼還是得趁年輕,不然上了年紀就力不從心了。”
“媽,您注意點,可別給蒔蘿看出了,她那倔脾氣,准鬧着要去守着。”周嘉提醒道。
蘇文怡點頭,又發愁:“這一下子少了幾口人吃飯,等下怎麼跟兩個小的說啊。”
尤其周樂這小小子,飯桌上話最多,心眼也跟蜂窩煤是同一個出廠的,難纏得很!
“等下飯做好,您把他們那份都裝好,我拎去讓六嬸幫忙帶我過去,您把六叔那份也準備好,到時就說我爸他們還有點活沒幹完,我給他們送飯去,您就在家看着兩個小的,別讓他們到處跑,等我回來我帶蒔蘿上城裏去,幫爺爺買泥豆種子。”周嘉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了想法。
“嗯,就這樣吧。”蘇文怡應道。
等飯菜煮好,蘇文怡找來家裏平時農活時送飯的飯盒,把幾個人的飯菜都分別打包好,放在籃子裏交給周嘉。
“嘉哥,你去哪?”紀蒔問他。
“我去給爺爺他們送飯,他們活還差一點,我怕他們餓着先給他們送去,你去幫我媽把桌子收拾一下,不用等我,你們先吃。”周嘉說。
紀蒔向來都聽周嘉的,也沒起疑心就去幫蘇文怡收拾桌子準備開飯。
倒是周樂說了一嘴:“不是種子不夠了嗎?他們哪還用弄這麼久啊。”
“吃你的飯,你以為大人做事像你這種毛頭小子隨隨便便啊,把種子下了還得弄一下其他的呢,這不就耽擱了。”蘇文怡說。
周樂噘嘴不再出聲,猛扒飯菜。
蘇文怡又對蒔蘿說:“吃吧,不用等你哥,他一會兒就來了。你吃完上樓去歇會,等下午讓你哥帶你上城裏,幫你爺買泥豆種子。”
“進城?我也要去。”周樂舉手道。
蘇文怡罵他:“怎麼哪裏都有你,不準去!你下午要幫我去地里把蘿蔔都收了,明兒我要曬蘿蔔乾。”
周樂更不樂意了,但又畏懼蘇文怡那根棍子。
紀蒔吃完,勤快地替蘇文怡收拾了桌子,然後才上樓去她平時睡的那間房間睡午覺。
周嘉是一點多才到的家。
“怎麼去這麼久?你爺他情況怎麼樣?”蘇文怡吃了飯一直沒去午睡,就等着周嘉回來。
周嘉指了指外頭的幾個袋子,他說:“爺爺問題不大,等掛完水下午就可以回家休息,醫生說主要還得靠養着。爺爺聽說我下午要帶蒔蘿進城幫他買泥豆種子,就喊我幫他給蒔蘿她爸帶點菜,我去幫奶奶摘菜,所以就回來晚了。”
“嗯,先去吃飯吧。”蘇文怡說,心裏有點不是很舒服。
兩個老人心裏到底還是惦記着蒔蘿她爸和那個女人的,讓她覺得有點替蒔蘿和蒔蘿親媽不值。
周嘉端着飯出來,他看了悶悶不樂的蘇文怡一眼說:“媽,您去睡吧,少操心別家的事。”
“就你知道的多。”蘇文怡嗔了他一眼,還是聽勸進了房躺下。
周嘉聳聳肩,心說您親生的么,怎能不了解您。
“蒔蘿,你真記得你爸他住哪一層嗎?”周嘉問自從聽說要給她爸送菜,就老大不樂意的紀蒔。
紀蒔腳在電梯地面上畫著外人看不懂的圖案,不甘不願嗯了一聲,同時抬手按了18層的電梯。
好買不買,買個18層,做了那麼多虧心事,以後怕是要下十八層地獄吧,紀蒔心想。
周嘉手提兩個大袋子,紀蒔雖然不樂意,但也不願看到周嘉再負重,自己也幫忙拎了兩袋子西紅柿。
因為郭城回山溝溝里,告訴紀蒔她爺她奶她的后媽又懷孕了,這一胎據說是十拿九穩的事。
她爺一聽,就總是念叨着城裏賣的那些水果蔬菜有農藥殘留,吃了不夠安全,總想託人給她爸他們帶些自家種的蔬菜。
紀蒔本來不願意來的,但周嘉告訴她,是她爺和她奶讓他們來的,如果他們不來,到時她爺和她奶就得挑着東西走路來城裏送,紀蒔不願意讓老人受累,只得頂着一張別人欠她錢的臉帶周嘉來了。
到1803室按響門鈴之後,來開門的是紀蒔那個挺着大肚子的后媽王玲玲。
王玲玲一開門看到紀蒔板着張臉站在門外先是眉頭輕皺,但看到周嘉在,她就笑着要迎紀蒔和周嘉進門。
周嘉看了一眼紀蒔,見她不作聲,就知道她不願意進門,於是就把手中的袋子放進玄關,又從紀蒔手中拿過她拎着重的那袋西紅柿和菜一起放在玄關里。
“難得來一趟,你們進來坐坐吧,我給你們拿飲料……”王玲玲的話還沒說完,被紀蒔打斷了。
紀蒔直白拒絕:“不用。”
王玲玲沒想到紀蒔會在周嘉這個外人面前也不給自己面子,有點意外地呆在玄關那裏。
這時紀蒔她爸紀雲志睡醒從卧室里出來,聽到門外的動靜就走出來,剛好聽到紀蒔拒絕王玲玲的話,他一聽火就大,氣沖沖道:“你理她做什麼。”
每當他看見紀蒔這張長得跟他前妻一個打印機打印出來的臉,就會想到紀蒔媽先開口提離婚的事。
雖然是他先背叛了婚姻在先,但他覺得要離婚也應該他先提,而不是符鳳芝給他來律師信,這樣讓他在他的親朋面前就失去先開口提離婚的面子。
越想就越覺得他的前妻令人深惡痛絕,因此他連帶着長得像前妻的紀蒔也一樣厭惡,他一看紀蒔年紀小小就一臉老成的臉就覺得是在譏諷他,於是他沖紀蒔喝道:“不想進家來,就滾出去,以後都別上門來。”
紀蒔不但長得跟親媽一個印子出來,連脾氣都遺傳到十分,是個倔強的種。
她當時就將手裏的袋子往玄關的菜袋子上一丟,吼回去:“你以為我想來啊,啊呸,我才不稀罕呢!下次你八抬大轎請我,我都不來!”
並在她爸的煙灰缸飛過來前,拉着周嘉,當著倆大人的面把門用力甩上。
門後傳來煙灰缸重撞鐵門繼而又掉下地碎了以及紀雲志罵罵咧咧的聲音。
“哼,說得誰願意上門似的,那又不是我家!”紀蒔扭頭就走。
走了兩步,見周嘉還愣在那裏,就上來拉着他進電梯下樓。
紀蒔雖然面子上逞強,但是她在電梯角落裏背對着周嘉悄悄抹眼睛,周嘉還是在電梯的鋼面上看了出來。
但他沒有拆穿她。
“我們去哪?”出了電梯,紀蒔若無其事地問,只是她微紅的眼睛出賣了她的情緒。
周嘉拉着她的手帶她走出小區,走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到了老街。
在一個棉花糖攤前站住,周嘉問紀蒔:“想要什麼顏色?”
紀蒔看見糖攤眼睛一亮,毫不猶豫道:“要粉紅色。”
粉色,少女們夢幻的顏色。
周嘉掏出三塊錢遞過去,跟攤主說:“給她做個粉紅色的。”
“好咧,妹妹是要全粉的,還是帶點其他顏色的?想做花朵的還是做動物的?”攤主熱情問道。
紀蒔看了看剛買了的客人,她指着拿着粉色小熊問:“可以做她手上那種嗎?”
“沒問題,剛好是三塊錢一個。”攤主笑道,手腳麻利地在機器里加入糖和色素。
不一會兒,一個粉紅色的小熊棉花糖就被遞到紀蒔手上。
被糖糊了一嘴一臉的紀蒔心情又好了,又變回那個軟軟跟在周嘉身後,笑着喊嘉哥的小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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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引起誤會,說明一下,此文的創作背景不是近年,所以文中一些物價和梗都和現在有出入,謝謝理解,歡迎點評和收藏,愛你們喲~
紀蒔:只要跑得快,煙灰缸就砸不到。
周嘉:只要有糖,紀蒔蘿就成小軟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