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女生力氣小
“我瞧瞧這流着口水,守在沙鍋前的小讒貓是哪個?”一聲爽朗的笑聲在紀蒔身後響起。
紀蒔聽到聲音猛然回頭,對着來人親昵喊了一聲:“叔。”
“哎,原來是咱們小蒔蘿……這小花臉是怎麼回事?”周一凡湊近看紀蒔被火烤得粉紅的臉上,那幾道明顯的抓傷。
紀蒔用手虛虛掩了一下傷口說:“沒什麼,被野貓抓了幾下。”
憨厚的周一凡信了,問她:“野貓的爪子毒得很,去打疫苗了嗎?”
紀蒔被問得有點啞言。
從外面抱着柴火進來的蘇文怡,笑話自家漢子:“說你憨你不信,她那是被郭家那小子刮的。郭誠滿心滿眼都是錢,都不顧教育兒子,才多大的人就沖咱們蒔蘿說那麼些難聽的話,也不怪蒔蘿動手揍他,是我我也出手。”
“哎……有你這樣教育孩子的嗎?蒔蘿去,去前頭獃著,叔給你們帶了好吃的,可別被你幾個哥吃完了。”周一凡打發了紀蒔出了廚房,才跟蘇文怡叨叨,“郭誠還有臉回村裡來?他不是欠了方家那小子的救命錢沒給嗎?”
“那錢給了,聽說是蒔蘿她后媽幫忙接了個什麼大項目,票子到手回來送錢的,順便在村裡吹噓一波。”蘇文怡低聲道。
周一凡幫忙加柴火進灶里,唏噓道:“你說這命怎麼就這麼奇怪呢,方家小子用命去拼也賺不了幾個錢,還貼上了半條命,郭城這幾個嘴皮子動一動,錢就到手了。”
“我跟你說,這種歪心思你少動,都是些不幹凈的錢,遲早要還回去的,你不信你就等着。”蘇文怡說道。
周一凡黝黑的臉上露出笑容:“咱也是在私下叨叨,他們這種日子咱也不羨慕,咱現在有兒有……女,也算是過上好日子的。”
“可不是么,哎,我跟你講,我是真喜歡蒔蘿,可惜不是咱親生的,有時候想留也留不下。”蘇文怡遺憾道。
周一凡說:“瞧你這貪心鬼,你把蒔蘿留咱家,你讓紀叔紀嬸子怎麼活啊。”
“哎,咱們這山溝溝里,就數紀叔這兩口子命最苦了,咱們能幫就多幫襯一點吧。”蘇文怡嘆道。
很快廚房裏頭就剩下鍋鏟碰撞鐵鍋的聲音,和柴火噼噼啪啪的燃燒聲。
手裏拿着牛扎糖要給蘇文怡吃一顆的紀蒔慢慢收回了腳步,轉身回了前廳。
“我就說我爸一回來,我媽就沒空再理我們的,撞板了吧?”周樂笑話紀蒔。
紀蒔沒作聲,朝他作了個鬼臉,走到一邊去繼續看周一凡帶回來的故事書。
因為父母在,周樂也沒敢招惹紀蒔,翻了個大白眼,就繼續坐在收音機前做他的武俠夢。
“孩子們,洗手吃飯啦。”周一凡洪亮的聲音在後廚喊道。
前廳里各自忙活的孩子們,很自覺地排成排在院子的水池邊上把自己的手洗乾淨,然後跑到飯廳里找到自己的位子坐好。
等周一凡把菜都端上桌,去給紀家送雞肉的周嘉也回來了。
“送去啦?下工了沒?”蘇文怡端着大飯盆出來,見到周嘉回來,就問他。
周嘉把盛過雞肉的空碗揚了一揚說:“我到的時候,爺爺奶奶正好開門,我把雞肉給他們,還跟我推了幾回才接。”
“都是實誠的人,欠不得人情……哎,去洗手過來吃飯吧。”蘇文怡說。
“嗯。”周嘉應了,把空碗放回后廚,就着洗碗盆洗了手。
“耶,我最愛吃老媽燉的雞了。”周樂一上桌就摸走了一隻雞腿。
周吉戳穿他:“過年的時候,也不知道誰說都吃出雞屎味了,還說一輩子都不想吃雞,原來你小子的一輩子這麼短暫……啊,媽,你幹嘛敲我?”
“吃飯,那麼多話。”周一凡拉住還想揍人的手勸道。
周吉捧着飯不敢再開口,老媽哪裏都好,就是有點迷這些東西,連說句話都得顧忌。
周嘉上桌就往紀蒔碗裏夾了兩隻雞腿,紀蒔捧着碗婉拒道:“我不吃,給周吉和周樂。”
“那裏還有一隻,我和我哥都不愛吃肉多的,你就吃了吧。”周吉希望蘇文怡把注意力都轉移到別個身上去,很積極地開口替自家大哥代言。
周樂也開始啃着另外一隻雞腿點頭:“給你吃就吃吧,我可不想吃完四根雞腿之後,大哥一大早又拉我去跑步。”
春困啊,誰不想跟床粘在一起的?
哦,紀蒔就不再推卻,低頭小口小口地啃起雞腿上的肉來。
反正從小到大,每一次再怎麼拒絕,雞腿最後都是進她的肚子的,沒必要再假客氣。
紀蒔平時在外頭不管怎麼野,到長輩面前都能收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小跟着紀立軍和朱佐芳的原因,她向來對於吃食都異常珍惜,每次上桌之後,她的碗裏從來不剩一粒米一滴湯汁,啃過的骨頭也比六叔公家裏那隻寵物犬啃得要乾淨。
周樂經常暗地裏笑紀蒔,紀蒔肯定是餓死鬼投胎。
周嘉和周吉卻很喜歡看紀蒔吃東西的樣子,一給她吃的,就跟只小倉鼠一樣抱着碗嘴巴鼓鼓,安安靜靜細嚼慢咽,很是可愛,所以在周家這些人當中,最經常投喂紀蒔的便是這兄弟倆。
周一凡看着幾個小孩子吃得香,自己也覺得幸福得不得了。
一家人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周一凡突然問紀蒔:“你爺你奶今年還種泥豆嗎?”
泥豆在別的地方學名叫花生,在山溝溝這裏人們偏愛叫它泥豆,因為拔起豆子帶出泥。
“種的,昨晚我們剛把種子剝完,爺爺說明天他和我奶不去上工,就去翻地。”紀蒔把嘴裏嚼着的食物吞下肚子,才回答道。
周一凡點頭,叮囑紀蒔:“回去看着點你爺奶,慢工慢活,也別急着把地一下子都種上,把身子累壞了。”
紀蒔點了點頭,放下筷子有禮地說:“我吃飽了,叔,嬸,嘉哥,周吉周樂,你們慢慢吃。”
“我也比你大幾個月,你怎麼不喊我哥?”周吉用手去戳紀蒔的額頭。
紀蒔一不留神吃得有點飽,被周吉這麼一鬧,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瞬間小臉就成了紅蘋果。
蘇文怡又給周吉一筷頭,訓他:“蒔蘿剛吃飽,你別鬧她,容易消化不良。”
周吉抱着腦袋直往後躲。
紀蒔抱着飽飽的小腹,靠在椅背上紅着臉看着周吉挨揍,當她對上周嘉那隱着笑意的眸子,她情不自禁也跟着樂了起來。
這時候是真的很美好。
至於哪裏好,年少的她用不出詞來描述。
等她學識豐富了些,她想到了這些時光它有個名詞。
這個名詞就叫做“溫馨”。
紀蒔吃完飯後,又在周家坐了一會,聽周一凡說一些外面的趣事。
快到八點半的時候,周嘉拿着手電筒從樓上下來,對紀蒔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於是紀蒔跟周家所有人告別,跟在周嘉身後回家去。
“你走前面。”出了門,周嘉放慢腳步,讓紀蒔走在前頭,他順勢將手電筒拿高一些,讓光能清楚照到前面的路。
好像有周嘉在,再黑的夜也不需要害怕,紀蒔心想。
兩家隔得不遠,很快就到了紀家。
周嘉從口袋裏摸出一個袋子裝着的東西遞給紀蒔,他說:“給你分裝了點消毒水,洗完臉之後,自己對着鏡子塗點,塗不好就讓你奶幫忙,知道么?”
“哦,謝謝嘉哥。“紀蒔接過裝着消毒水瓶子的袋子說。
“去吧,我看着你進屋。“周嘉說,在紀蒔跨過門檻時,他又補一句,”明天我要來檢查你消毒水的容量,別因為塗藥時痛不敢塗,也別想着把消毒水倒掉,都是用錢買的。”
紀蒔差點被門檻絆倒,匆匆應了聲,轉身把門從裏頭鎖上。
周嘉是在她心裏裝了耳朵么,他怎麼知道她只是敷衍他的?
手電的光,映在周嘉的臉上是柔和的。
紀蒔睡醒時,臉上的傷沒有上一天那種剌痛感了,周嘉家的消毒水還是不錯的,她想。
“蒔蘿……”
“哎,奶奶。”紀蒔趕緊爬起來應道。
朱佐芳上樓在門口那裏交代紀蒔說:“我和你爺先到山邊去把路上的草收拾一下,你起來就下樓喝粥,晚點去你周嬸家幫幫忙,咱這幾天都在她家搭夥過。”
“奶,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我有力氣,我可以幫很多忙。”紀蒔摟着被子神氣十足地說。
朱佐芳的臉上綻放出寵溺的笑容,她說:“今天不翻地,這幾年外出打工的人多了,種地的人就少,現在山邊那些路上都長滿了草,我先跟你爺去把路上的雜草清一清,以後咱去地里也好走。你這皮嫩,那草容易割傷你。”
“好,您和我爺得注意着點。”紀蒔想起周一凡的叮囑,於是把話轉給朱佐芳聽。
“別擔心,我和你爺干大半輩子的粗活,心裏有數。”朱佐芳過來理了理她睡亂的頭髮,安慰道,又想起了今天還沒餵雞,就跟紀蒔說,“你吃完早餐,拿昨夜剩下來的飯拌點糠去餵雞,應該有蛋,你記得拾回來,可別便宜了那些山老鼠。”
“好,奶,我這就起來。”紀蒔說著,起來疊被子。
朱佐芳見她起來,就起身下樓,她家的蒔蘿從小就不需要人操心,懂事得讓人心疼。
紀蒔吃了早飯,餵了雞,拾了十三個雞蛋,把雞蛋放回家裏,她想到最近雞圈老是進山老鼠,她就在柴房拿了兩塊之前爺爺編織好的竹編網,去將雞圈漏了的地方用竹編網網住,從屋后的石堆里搬了幾塊大石頭將竹編網底部的邊邊壓緊……
“紀蒔蘿。”是周嘉的聲音。
紀蒔抱着石頭應了聲:“嘉哥,我在屋后。”
不一時周嘉走到了屋后,他先是看看雞圈新堵上的網,又看了一眼抱着大石頭也不嫌重的紀蒔,他說:“我媽讓我來幫你們家翻地種泥豆,她說你們小女生力氣小,還愛乾淨。”
周嘉說完假裝看向雞圈,但他的餘光還是在紀蒔身上。
紀蒔卻不知,她聽到周嘉說小女生力氣小愛乾淨之後,不動聲色將手裏抱着的大石頭丟掉,還悄咪咪地拍乾淨襖子上的泥土,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了她才說:“那嘉哥,我帶你去吧。”
“嗯。”周嘉轉身,不再抑制上揚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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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蒔:“嘉哥,我給你表演一個單手扛大石頭吧,對了,你今天怎麼來了?”
周嘉:“我媽讓我來幫你們家翻地,她說你們小女生力氣小,還愛乾淨。對了,你剛才說表演啥?”
紀蒔悄悄把石頭扔掉,拍了拍襖子上的泥,說:“哦,沒什麼,我說給你表演個空口說大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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