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突變

“伯母說哪裏的話，施兒是我的未婚妻，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放棄。王翊此生，非她不娶。”王翊說，他會掃清所有障礙，會給她和平安寧，保她永世無憂。

翌日清早，靈致得到秦施蘇醒過來的消息。“當真！”秦施消失一個月，她也憂心一個月。王翊當真做到了。

“當真，只是王姬失憶了，旁的倒沒什麼損傷。”玉絮回稟道。

靈致一邊換衣裳一邊問道：“請大夫看過了嗎？王將軍呢？王上知道了嗎？”

“王將軍會醫術，他說王姬無礙。王上也已得到消息，準備出宮探望。”玉絮說。

靈致換上一身常服去宣室殿尋秦業，秦業也準備去尋她一塊兒出宮去駟車庶長府。

“讓夏太醫一起去。”夏安是這個月來為秦施治病的大夫，有他在不會引人懷疑。

駟車庶長府內，蘇醒過來的秦施正一臉懵懂的坐在床榻上認人。她迷糊的看着一屋子人，撓着頭對陳霈和秦泰說：“你們是我的阿娘阿爹？阿娘阿爹又是什麼？”

“就是生你養你，你在這個世間最親最近的人。”陳霈耐心的解釋說。

“哦。”秦施還是不太明白，“那他呢，他又是誰？”她指着高高瘦瘦的王翊問道。

“他是王家人，叫王翊，是你的未婚夫婿。”陳霈說。

秦施並不知道未婚夫婿有什麼用處，專註的盯着王翊看了一陣，又爬起來走到他跟前，認真的看着他，心道：這個人長得真好看，哪怕一身黑乎乎的也好看。

“未婚夫婿？”她扭頭問陳霈。

陳霈將秦施拉到身邊，說：“未婚夫婿就是和你生兒育女，一起走過後半生的人，他會是你以後的依靠。”

秦施不明所以，搖了搖頭，“不要。”雖然這個人長得好看，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不能和他在一起。

王翊倒是不在意，“施兒才醒過來，不清楚現在的狀況，等過上些許時日就好了。”她只是忘記了所有，他有耐心等到她重新喜歡上他的那天。

秦業制止下人通傳，站在門外聽他們說話。秦施說的每一句話，醒來后的每個反應，他都看在眼中。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靈致跟在秦業身後，也跟着難過，“王上……”

“進去吧。”秦業說。

秦施正垂頭喪氣，她什麼也不想知道，她只想睡覺，突然看到闖進來的秦業和靈致，躲到陳霈身後，扒拉着她的肩膀問道：“他們又是誰？”

眾人正要跪拜，秦業已免了他們的禮，“我是你的兄長，靈致是你的嫂嫂。”

陳霈握着秦施的手上前告罪，“施兒失憶什麼也不記得了，還請王上恕罪。”

“我已知曉，日後安心在府里養着就是，無論如何，人回來就好。”秦業說，“阿翊，我有話問你，等會兒隨我進宮。”

王翊抱拳回道：“是，王上。”

秦施見所有人對秦業畢恭畢敬，好奇之餘又有些害怕，至於他身邊的靈致，總覺着她不應該是現在溫柔無害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靈致撞上她打量的目光，不由得對她笑了笑，“當真不認得我了？”

秦施搖頭：“我應該認得你嗎？”這個人，她有股莫名的熟悉的感覺，但又說不上來，“你真好看，怎麼長得這麼漂亮。”

漂亮的人總是讓人心情愉悅，秦施看靈致的眼神大膽直白，眼裏是毫不掩飾的讚賞。

“我天生麗質呀，你也是。”靈致握住她的手說，又引她到梳妝枱前坐下，讓她看銅鏡里的自己。

秦施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捧着自己的臉欣賞一陣。這是她嗎？

突然聽到嘩嘩的響聲，秦施捂着自己的肚子說：“我這是怎麼了？”

陳霈難過又自責，聽她這麼說，趕忙讓婢女送飯食來。

阿蘭端來粟米粥、炙羊肉和苦菜，秦施拿着竹箸把玩一陣，又端起碗喝了大半碗粥。

想起以前聰慧爽朗的秦施，眾人心中不是滋味，秦泰見此將秦業和王翊請到會客廳，留下陳霈和靈致陪着秦施。

“施兒為何會失憶？”秦業走在王翊身邊，忍不住問他。

“施兒被驚嚇過度，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又中了曼珠沙華的毒，為了讓她後半生安寧，我從師傅那裏拿到忘憂草，讓她忘記了過去所有記憶。”王翊斟酌一陣后才說道。

想起秦施現在的模樣，秦泰不忍多問，秦業也不再追問下去，“一時忘記過去，是否會有再記起的那天？那時又該如何？”

王翊也不知那天何時到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府上待了半日，回宮時靈致說起秦施的狀況來，“她雖不記得過去，但很多事還有意識，智力也未受損，恢復到從前只是時間長短的事。王上，我想在駟車庶長府多住些時日，多陪陪她。”

“現在不是時候，等過些日子再去。”秦業說。

靈致不深究原因，聽從秦業的安排：“我聽王上的。

“后兩個月國政繁忙，我便不來昭陽宮，你自己找事做打發時間。等處理完這件事，我再帶你出宮散心。”秦業說。

不知為何，他最近總是想起執天說的那些話。他害怕靈致像秦施那樣，突然在某天消失無蹤。

今天他問過王翊，當初他說的話是否是真，王翊說無半句虛言。

“王后命中無女，王上不必憂心骨肉分離之事。至於執天說的劫難，並非鬼神侵害，而是人禍。只要王后在王上身邊，您信她，她便可後半生無憂。”王翊說道，“至於其他，恕臣無能，看不到更多。”

只要與鬼神無關，旁的都好說。以他之力，定能護靈致周全。

靈致從不過問他朝中大事，更不插手其中，“王上別太過操勞，也要注意身子。”

因夏太后孝期和這回叮囑之故，夫妻二人分隔兩宮。靈致聽話，甚少來宣室殿煩擾秦業，只偶爾命人送些新做的衣裳、配飾和吃食過去。

靈致關心秦施的身體，時常派人出宮探望，得知秦施恢復得好，便放下心來。其餘時間便在昭陽宮默寫在琅嬛里看的典籍，研習樂譜，空閑時給秦業做些小玩意。

成婚之後，秦業已習慣身邊有人，現在每夜孤枕難眠，渾身氣力憋在身體裏格外不好受，只覺長夜難捱，只能練功批閱奏章打發時間。

不過想起宮人說靈致現在夜夜好眠，秦業不免有些幽怨，他的王后，似乎沒他所想的那般在乎他。

不在乎他的王后，已敏銳覺察到宮中冷凝的氛圍。自從探望秦施回宮后的兩個多月，秦業一直很忙，靈致經常只能匆忙見他一面。

每每看到他，身邊不是跟着符熙便是王翊，偶爾一身鎧甲，渾身冷氣，宮中氣氛一時有些劍拔弩張。

“宮中最近有什麼大事發生嗎？”靈致再後知後覺，也覺察到不對勁。

“夏太后離世后，趙太后便回咸陽了，她見您遲遲不孕，不知從何處找來一個江湖神醫替王上診脈，說王上不能生育，讓王上早立嗣子，以安國體。”玉絮說。

這些靈致都不曾聽說，秦業將她看管得太好，咸陽宮外甚至昭陽宮外一絲流言也未傳入她耳中，不過現在玉絮告訴她，應當無大礙了，“後來呢？”

“趙太後為王上找好人選，是名三歲小兒。過不了幾日，趙太後會召見王后，讓王后收養那孩子。”玉絮說。

靈致只覺蹊蹺，身為母親，趙太後為何這般迫不及待，她該做的，不是延請神醫為秦業治病？“從即日起，你便對外說我染上傷寒身體不適，不見任何人。”

玉絮正要這般提醒，靈致明白過來便省去不少麻煩，“奴婢明白。”

“太后選的孩子是誰家的？”靈致問道。

“坊間有傳言，那孩子是趙太后和安信侯的私生子，趙太後為扶私生子上位，下毒毒害王上，致使王上失去生育能力。”玉絮曾是部曲暗衛之一，消息比靈致靈通。

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早在四年前，靈致便聽過趙太后和安信侯的傳聞，想不到趙太后竟糊塗至此。

“不止如此，趙太后還放出流言，說王上並非先王親生，而是她和姜丞相之子。”玉絮說。聽信傳言的人不少，宗室那邊不少人開始鬧事，要秦業退位讓賢。

靈致倒吸一口涼氣，趙太后怎能如此喪心病狂，秦業是她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兒子，秦趙交惡時，母子二人朝不保夕相依為命數年，她怎能如此無情？“王上呢？王上現在怎樣了？”

“王上眼下正在處理這些事，他讓我告訴您這些，也是讓您心裏有底，莫要自亂陣腳。”玉絮說。

他一個人抗下這些流言蜚語，身為他的妻子竟然置身事外，實在失職。“我曉得了。”身為夫妻，不是應該同甘共苦，生死與共嗎？

“王上的意思是，讓您裝病閉門謝客。對了，上將軍夫人已將九名陪嫁宮女的終身大事安排妥當，等到來年開春便可辦喜事。”玉絮又將她記掛數月的事說給她聽。

現在已到十二月，她們的婚期不遠了。“你和蕭姑姑幫着張羅，把我給她們備的嫁妝送到驛館。”靈致將羅列好的嫁妝單子交給玉絮，處理完公務后親自去廚房走一趟。

她忙碌一下午，做了幾樣秦業愛吃的菜送去宣室殿。

宣室殿燈火通明，靈致猶豫一會兒，招來張德問道：“王上現在在忙？”

“在和王將軍符將軍議事，還有其餘幾位大臣。”張德低聲回道。

“王上可用過晚膳了？”靈致問他。

張德搖了搖頭，愁眉苦臉地說：“近日事多，王上一直沒有按時用膳。”

他將她護得太好，她竟然都不知道。玉絮說得雲淡風輕，可見他最近過得並不輕鬆，“我做了些東西給王上送來，張公公送進去吧。”

“得嘞！”張德接過食盒，疾步送進書房。

靈致回到後殿，一切都是老樣子，她在窗邊的葦席上跪坐下來，翻看放在桌案上的書簡。是志怪傳奇和棋譜，棋盤上還有未下完的殘局。

靈致看了看，思索着棋路，並不落子。

一直等到子時正刻，秦業才披星戴月的回來。看到靈致對着棋盤發獃，走過去拿起一顆白子落在十三之七的位置。

“怎麼過來了？這麼晚還不睡。”

“我想王上了，想過來看看，沒驚擾到你吧。”靈致被棋子觸碰棋盤的聲音驚得回神，站起來問道。

秦業搖頭，徑直將人橫抱起送到床榻上，“我正想沐浴過後去尋你，既然來了就留下。”張德竟沒告訴他靈致來了。

靈致也沒打算走，她有好多話要問秦業，“王上，你……”她的聲音被秦業堵了回來，秦業欺在她身上，全神貫注的吻着她。

“王上，不可，夏太后孝期未過。”

“今天正好是三月之期。”秦業告訴她說。

這麼快嗎？好像安寧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在姜國的時候，總覺得度日如年。

“跟我在一起不許分心。”秦業見靈致走神，掰正她的頭，讓她直視他說。

靈致摟着秦業精瘦的腰和脖子，總覺得他瘦了。

“不會有事，相信你夫君我。”靈致雖不多愁善感，但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一眼就能看穿。

靈致點點頭，“我信王上。”

分離三個月，重新在一起的兩個人緊擁着彼此，貪戀這一時的歡愉。

小別勝新婚，男人一如既往的莽撞，像不饜足的少年，不停的索取，女人褪去青澀，努力的予以回應。成婚數月，兩人之間生成一股無形的默契，在寒冷的冬夜裏沉淪燃燒。

靈致醒得早，秦業還在熟睡，她慢慢從他懷裏挪出來，披上一件厚衣裳，抱着雙腿靠牆坐着。

秦業睡顏安靜，黑髮披散在枕頭上，精瘦的胸膛和修長的雙腿半遮半掩，身上還殘留着若隱若現的曖昧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