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閣下生前果然也是個人中龍鳳啊，身上那陣氣勢可是裝不出來的。”
月色微涼，不管是自落水后睡了三天睡到骨頭疼的年輕帝王、還是剛經歷了劇烈情緒波動的慕雲起，都沒甚睡意，兩人乾脆叫了一壺熱茶、幾個小菜，圍着火盆取暖閑聊了起來。
“還成吧，家中略有幾分產業而已……還有，我沒死，不要用生前這個詞來形容我。”唐艾倫心情挺好……像這樣就着上好的大紅袍、幾碟爽口小菜與人閑聊小坐，在他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似乎也極少有機會……他到目前為止的人生榮光與辛勞相伴，別人看到的他有多威風，他就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想必這話定是自謙了。”魂魄奪舍這種離奇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他死沒死慕雲起不在乎，反正那昏君是魂飛魄散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慕雲起享受着這種大仇得報后如同踩在浮雲之上的漂浮感，一邊喝茶一邊烤火，竟是逐漸流露出了他當年作為最風光的少年狀元郎時的瀟洒風采。
兩人性格不同、身世不同、甚至連所處的世界都不同，沒想到卻很是聊得來，你一句我一句的，竟是聊到了晨光破曉之時。
再過不久，就到上朝的時間了。
聊了一整夜，唐總已經從自己在這個夢境中獲得的第一位隊友——慕雲起同志口中得知，‘他’荒唐昏庸，已經近一年未在早朝上露面了，現在暫替他打理朝政的是現任丞相——張晁。
“那老傢伙是昏君提拔上來的，靠的全是大皇子生母明貴妃吹的枕邊風。明貴妃本姓張，是那老傢伙的本家侄女，當年也是走的他家路子進宮，他兩前朝後宮互相配合，這些年可做了不少缺德事兒。”
慕雲起雖然身陷後宮，但這些年來經他苦心經營，勢力已然遍佈前朝和後宮，不然也沒辦法從昱帝手中騙來出使西狄這麼大的活計。
唐艾倫打量他一眼，笑道：“你哪裏像是個無官無職的樣子，只怕這朝政大半動靜都逃不過你的耳目吧。”
慕雲起矜持淺笑，卻並未答話，算是默認了。
“你做事縝密，這次卻親自下場，針對二公主母女……這般衝動，可是很容易被拖下水的。”唐艾倫挑了一塊炭火放入手爐，淡淡道。
慕雲起眼底飛逝而過一抹暗色，語氣依舊溫潤，卻暗藏狠毒：“對付他們母女兩，我從不懼後果。”
“…………”看着自己麾下第一個還算靠譜的屬下一說起報仇這個話題就六親不認的樣子，唐總深感頭疼。
這個問題先放着吧，以後再看看怎麼解決……年紀輕輕的，太衝動容易壞事。
兩人又陸續聊了幾句朝堂上的派系和人際關係，慢慢看着天光漸亮。
慕雲起自己動手溫了一碗桂花釀，香醇的桂花氣息隨着柔糯的糯米圓子滑入喉嚨，權當是吃的早了些的早膳了：“那昏君魂消魄散之事不可泄露，唐先生卻也不必故意假裝，昏君向來恣意妄行、昏庸殘暴，你盡可隨意發揮，不必擔憂，唯記住一件事。”
整晚沒睡卻還是精神抖擻的唐霸霸半眯着眼睛吃了口花生米，淡淡道：“什麼事。”
慕雲起：“你得時刻記得自稱‘朕’。”
唐霸霸：“………………”
好吧，他現在是皇帝，有特定自稱了。
茶足飯飽，朝霞已至，這場對兩人來說都皆為難得的徹夜交談也即將畫上句號。
在聊天的最後，唐艾倫忽然問道：
“你為什麼這麼快就接受了我的存在？”
正要起身回青鸞宮洗漱的慕雲起一愣，沉默了一下，緩緩回過頭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中飛快流逝過淺淺的笑意：
“你對君澤很好，他很喜歡你。”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看到了這個人身上藏得極深的溫柔……
唐艾倫挑眉，不太相信：“就因為這個？”
慕雲起爽朗一笑，乾脆利落轉身離去：
“足矣。”
能善待君澤，能明辨是非，有雄才魄力，這個遠方而來的‘唐先生’，說不定真的能給這個國家帶來一個嶄新的未來呢……
慕雲起一步一步走出帝王的寢宮，平日裏熟悉到憎恨的每一塊地磚、每一個轉角，此刻在他眼中都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觸。
最終，他沿着台階拾級而下，一腳踏入了從宮牆外透過來的片縷陽光之中……
那道光溫暖卻刺目，讓他忍不住停下來，如同祈禱般，伸手去觸碰那道光——
就像是，迎來了他生命中的黎明一樣。
整個昱國，也即將在這溫暖的朝陽中醒來……不論之前的黑夜有多冰冷，長久的等待和痛苦的掙扎終有盡頭。
慕雲起沐浴在冬日暖陽之中迷迷糊糊地想到：
如果這是夢，請不要叫醒他。
——
“鐺————！！！！”
時隔一年，象徵著帝王臨朝的鐘聲再度響徹京都，在晨光微熹中慢悠悠散步上朝的官員們彷彿被一記驚雷擊中、醍醐灌頂！
‘聞道鍾’被敲響了？！！！
陛下要臨朝？？！！！！！
“……完犢子！要遲到了！！！”一酒紅色官服的官員連忙把手裏的煎餅一丟，肥胖的身軀靈活得令人乍舌，飛快上馬揚鞭飛馳而去！
越是臨近宮門，與他相同情況的官員就越多，皆是一副車馬匆忙、有些甚至衣冠未整就衝來了！一時間，皇宮門前的官道上車馬擁擠、人聲沸騰，與其說是趕着上朝，還不如說像是過年了似的。官員們有的喜上眉梢、有的愁容滿面、更多的則是無甚悲喜……
陛下最後一次臨朝頒佈的旨意是‘國戰打輸了，與西狄和談的相關事宜全權交於無官無職的後宮孌寵慕雲起主管’……
發下這種荒唐旨意后，陛下就再沒上朝了。
今天忽然唱着一出……百官心中一緊，頗有些前路不明的緊張感。
然而，在百官們沒注意到的宮牆之上，那個被眾人多有猜測的皇帝早已默默藏身於陰影中觀察他們許久了。
“您可看出什麼來了？”溫潤清朗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唐艾倫沒有回頭，只是淺淺地嗯了一聲。
陰影中走出來一個身形挺拔、氣質溫和、做文士打扮的男人——應唐艾倫的要求，慕雲起仔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洗去脂粉、脫去偽裝，時隔五年重新站在陽光之下的白袍男子精神飽滿，長身玉立於年輕帝王身側，卻不再是那副柔媚討好的卑微樣子，而是令人耳目一新的翩翩君子之姿。
多年之前的慕小狀元郎，鳳凰磐涅，終於歸來。
高處風大，唐艾倫接手的這具身體過於孱弱，披上了厚重的皮草披風還要抱着手爐才能勉強頂住這刺骨寒風。他朝下面那堆擠在宮門前等開宮門的朝臣百官抬了抬下巴，道：“有人歡喜，有人愁，還有人神色不明。這就是你說的三派人了吧。”
慕雲起矜持輕笑，以他悅耳的嗓音侃侃而談：“歡喜者多為保皇黨，乃是先帝為‘他’留下的輔佐之臣，您久未臨朝今日終於出現，他們自是滿心歡喜的。愁者多為張相一派，張相把持朝政已久，您忽然臨朝，他們害怕背着您做的那些腌臢事被上達天聽，便滿臉愁容了。這最後一波人嘛……”
唐霸霸瞧他一眼，淡定道：“都是你的人。”
慕雲起微微拱手，笑而不語。
…………一個夢境，竟然也能這麼有趣。
唐艾倫呼出一口白氣，也漸漸勾起了嘴角：“今日，會很熱鬧了。”
“……誰說不是呢。”慕雲起眉眼帶笑，但那笑意卻怎麼看都帶着一陣子看好戲的味道。
“框————”
亢長而沉重的開門聲響起，巨大的宮門在昱國百官面前緩緩開啟，官員們紛紛按品級排列成隊，緩緩踏入了這在朝陽中逐漸醒來的龐大宮殿……
“………門開了，走吧。”唐艾倫收回了自己若有所思的目光，利落轉身就走。
慕雲起跟着他邊走邊朝周圍跟隨的禁軍護衛們揮揮手，領頭的將領朝他恭敬拱手行禮，迅速地跟上了他和皇帝的腳步。
大昱迎來‘新帝’的第一次早朝，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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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老顧沒能出場的一天……_(:з」∠)_
要不猜猜看老顧第幾章能出場？猜對了發個1000JJ幣的紅包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