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維弗里(6)

第207章 維弗里(6)

他們——我是說,夏仲,貝納德,古德姆和前惡棍頭子比利,他們的逃命之旅還在繼續,地下通道的崩毀似乎暫時停了下來,之前可怕的景象就像是幾個人最為荒謬的錯覺,但他們知道這並不是——臟污的面孔和衣袍,還有隻能靠沙彌揚人的攙扶才能站穩的法師都告訴他們,這恐怖的一切,全都是現實的一部分。

那些震耳欲聾的轟鳴正在逐漸遠去,半身人下意識不去思考地面上會發生什麼,他努力將思考的焦點集中在目前的狀況上:比如他們究竟是否要像沙彌揚人說的那樣炸出一個出口;比如法師是否真的沒有大礙;比如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樣?

商人忽然停下腳步,跟在他身後的惡棍頭子險些一頭撞上他,在比利抗議之前半身人幽幽地開口:“我剛才想到一個問題。”

“嗯哼?”

“為什麼我們之前要逃跑?”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進入這個隱秘的通道后一系列倒霉透頂的糟糕事兒:他們發現了一條巨大的,變異的,叫特馬,卡爾什麼的巨蛇,然後險些成為這條巨大的冷血動物的加餐;接下來是瘋狂的逃命,而唯一的法師險些被砸成白痴。

“不論是貝納德女士,還是奧瑪斯,”半身人絮絮叨叨,簡直要為自己的遭遇好好痛哭一場:“我們其實可以用另一種方式輕鬆離開。”半身人怨念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新袍子——他忍不住抱怨道:“那些傢伙雖然愚蠢,但卻並不是那些自以為是的白痴,我是說,他們服從力量,並且也深知力量的用處。”

“那我將不得不同意那位先生的建議,必須離開波爾加斯前往熔岩之城。”法師咳嗽了兩聲,有氣無力地回答,“他正無比期待這件事兒發生,”夏仲停頓了一下,他用低沉的,近乎咕噥的聲音繼續說道:“雖然這正是那個精明的老傢伙願意看到的,而我也絕不相信那個荒謬的請求僅僅是一個被掃地出門的貴族子弟學者提出的那樣簡單。”

半身人在法師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他撇撇嘴:“好吧,”商人嘆了口氣,他憂傷地環視周圍,但四周除了一片昏暗之外什麼都沒有,“現在讓我們忘了那個問題,正視一下現實吧——我們究竟該怎麼出去?”

惡棍頭子遲疑了一會兒,“也許我能提供一個方法?”他舔了舔肥大的嘴唇,現在比利可全心全意地站在了法師這邊的——哪怕是暫時的,這個為維弗里老爺服務的前惡棍頭子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往西走,”他做了個手勢,胡亂比劃了一下方向:“我沒記錯的話,那兒有盜賊工會,”比利有些不太自然地扭了扭脖子,“我是說,那兒有下水道。”

“顯而易見,那是一條不歡迎太多人知道存在的,‘下水道’。”半身人幸災樂禍的神色完全不加掩飾——他杏仁狀的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轉,裏頭狡黠的笑意讓人看了暴躁,堆積在顴骨之上的頰肉圓嘟嘟的,甚至比最天真的孩子更可愛,當然,現在看上去,尤其是惡棍頭子的眼裏,顯得尤為可惡。

“那條變異的特馬卡爾巨蛇也在西邊。”沙彌揚人冷靜地說,她的雙手交叉抓着手肘,抱在胸前,“如果我們要選擇那條路,就必須想辦法解決掉那條該死的蛇。”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夏仲終於覺得頭不再疼得能讓他忍不住大喊大叫,他以微弱的聲音提醒道:“我可不相信這麼誇張的動靜,”法師難得不顧形象地翻了一個白眼,“地面上毫無動靜。”

“但至少現在沒人來。”半身人提醒道。

“那隻能說明事情更糟糕,而非相反。”法師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絲絲後悔迅速閃過:也許他不應該顧忌太多,根本不應該輕易進入一個陌生的,危險的地方。他不由得開始懷疑,是否是這段時日以來的平靜消磨了他的警惕和懷疑,讓那些無益的自負像雨後的雜草一樣生長得肆無忌憚?

“好吧,現在我們得快點做出決定。”貝納德提醒幾個人,“我已經聽到一些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兒的聲音,也許在下一個卡爾我們就會發現再也走不了啦!”

“好吧。”法師深吸口氣,他命令自己站起來,“我們走盜賊工會的那條路——”他銀色的,彷彿金屬一般色澤的瞳孔盯着惡棍頭子,“你負責帶路——如果一切順利,那麼當離開這裏之後,我會考慮向你提供合理的報酬,當然,如果出了什麼差錯——”

法師將最後的幾個字眼咬得很重,同時含義深刻地深深地看了惡棍頭子一眼,其中所蘊含的豐富含義讓比利不敢想得太多。

他們迅速向那條傳說中的逃生道路前進,開始並不容易,坍塌造成的道路阻塞到處都是,而這裏也並不是空曠的空地,而是並不太寬的地下通道,因此法師不得不利用各種法術開闢道路:化石為泥,穿牆術,架橋術,或者是更加詭異和神秘的法術。

“真是大開眼界。”比利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個被召喚來的異界生物輕鬆地打開被落石堵住的道路,他甚至忍不住想要親自去掂量一下那塊石頭的重量。

法師沒有理會他。為了讓沙彌揚人保持體力,也為了不讓自己拖後腿,夏仲為自己召喚了一個隱形僕役,他可以利用那個沒有形體的僕人做很多事——比如比所有人都走得快。

他們的動作很快,只用了不到十卡爾的時間就重新回到發現巨蛇之前的地方,那裏現在看起來一團糟:落石和砂礫將通道堵得嚴嚴實實。

“好吧。我就知道。”法師聳聳肩——說實在的,他也並沒有期待這裏還想一個會客廳那樣乾淨,整潔並且充滿陽光——噢,陽光,不過夏仲倒是從來沒想過還會有這種好事兒。

通道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維弗里的顧問法師艾倫尼爾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一大蓬灰土,它們在法師的長袍前散開,卻終究沒有沾染那條黑色長袍哪怕一個袍角。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氣急敗壞的城衛軍正在咆哮,唾沫橫飛險些飛濺到對面的中年人的臉上——艾倫尼爾發現他是維弗里的會計之一,記得他叫艾登·加亞拉,偶爾也會讓他處理一些維弗里不方便出面的事兒——比如現在這種。

加亞拉的臉色看上去介於難看與非常難看之間。他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將過於豐富的負面情緒化作語言從嘴裏吐露出來。“大人,”加亞拉冷靜地向軍官行了一個禮,“這只是一個不幸的的意外而已。”

“意外!?”軍官憤怒地指着已經塌陷下去的地面——那裏現在有一個大坑,“莫名其妙的塌方!並且發生在冷風城中!?要知道哪怕是城裏的一個馬棚,經歷的時光也是不可想像的!”

“不在計劃之中的事兒我們當然能理直氣壯地說出口。”加亞拉露出一個虛偽的,哪怕用客氣形容也過於虛假的笑容,向軍官建議道:“也許您可以將這兒看作是一個管理不善的建築施工工地——當然,這只是我的小小的建議而已。”

然後加亞拉麵不改色的地將一小包東西塞在了這個軍官的手中,清脆的金屬碰擊聲悄悄昭告了自己的身份。軍官的臉色稍緩,但仍舊堅持要留在原地。

“我總得親眼看看究竟是什麼玩意兒”軍官盯着那個巨大的破口,然後頭也不抬地繼續說道:“然後,在我看來,這可不是什麼能夠讓輕鬆的東西——因此,我打算讓幾個人下午看看——噢,別多心,這只是慣例而已。”

顧問法師沒有繼續聽下去,在他眼前,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小心意義地滑下坍塌面,然後幾個人合作一起將那些礙事的石頭搬開,一個從未在冷風城有過記載的入口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艾倫尼爾皺起了眉頭——他感到了一股陌生的法術波動殘留。“毫不奇怪,毫不奇怪。”顧問法師對自己說:“那幾個人當中有一個六階以上的法師,而我僅僅只戴上了五葉的徽章而已。”

“我要跟他們一起下去。”很快顧問法師就做出了決定,加亞拉嚇了一跳,他立刻走到艾倫尼爾的身邊,僅用語言交談。

“您大可不必這樣,”加拉爾無法想像如果顧問法師在這場莫名其妙的災難中有什麼好歹——比如受傷或者是死亡都有可能發生——如果真有那樣的事兒發生,加拉爾發誓自己會立刻給自己一下:比如一把小小的,閃着銀光的匕首什麼的。

“蠢材。”顧問法師一邊檢查自己的腰帶——大多數法師都習慣將施法的媒介物放進腰帶上的暗包里,“你忘了那東西對嗎!?”

“那東西……”加亞拉先是茫然地眨眨眼睛,然後他的臉色慢慢變得慘白——中年男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顫抖,最後他終於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舌頭不要跟着一起抖起來。

“你是說這一切都啊是那條——不,那跳該死的傢伙搞出來的!?”

“多半是。”顧問法師冷靜地點點頭,在跟隨士兵們一起離開之前他對可憐的加亞拉說道:“當然,這並不是全部。”艾倫尼爾想了想,在中年男人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之前補充了一句:“我個人認為,另一股巨大的力量才是破壞了通道的罪魁禍到。”

他向士兵們走去,不再搭理那個哆哆嗦嗦的可憐傢伙。

番外巫師夏仲

法師協會的客人(2)

亞卡拉沒想過還能再次見到夏仲。他正在閱讀一本很少見的鍊金術筆記,緊扣的閣樓門忽然被一陣規律的敲門叩響,隨後一個學徒告訴他,有一位名叫夏仲·安博的客人,呆在二樓的會客室,正等着見他。“那位先生說,如果亞卡拉會長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就不必打擾了。”

蒙德郡法師協會的會長在下一個瞬間念動了任意門的咒語。

“見到你很高興,學長。”夏仲站起來對着突然出現在房間中央的法師會長微微躬身。聲音聽上去軟弱無力,亞卡拉發現對方的臉就和放在他面前的方糖一樣白。

“我很高興你來見我,但如果你看上去能更好些,我想我會更高興。”亞卡拉不滿地指責道,但終究還是給了夏仲一個擁抱。

卡加為兩個人帶上會客室的門,並無比慶幸他什麼也沒做。

“為什麼會到這裏來?”亞卡拉等到夏仲坐下后立刻說:“我記得你並不喜歡格蘭斯。”

“是的。”年輕的法師坦然回答道:“就算我現在呆在這兒,我也要誠實的說,我一點不喜歡這個地方。”

法師會長盯着茶杯中那個小小的漩渦,“你只是不喜歡任何一個陽光明媚的地方。”亞卡拉端起白色的骨瓷茶杯,“我得說,你的確在北大陸上呆了太久。”他暗地裏想,應該是太久了。

夏仲攤開手,“那沒什麼。”接着補充了一句,“那兒很好。”

亞卡拉保持了一會兒安靜,他知道夏仲不是一個輕易選擇妥協的人,任何事都是。如果他說不喜歡格蘭斯,那麼別指望他的鞋底會沾上一盎司格蘭斯的泥土。

“如果不是為了幽暗森林裏的那些傢伙,”夏仲將兩塊方糖放進茶杯中,緩緩攪動茶匙,他一臉的不以為然:“我不認為我會踏進格蘭斯一英尺。”

法師會長決定在這個問題上不發表更多的意見。中年法師將手指交叉放在小腹上,“沒想到你會對那東西感興趣,”他以探究的語氣說道:“我以為你已經厭倦了探險和傭兵工會。”

夏仲承認:“我的確不怎麼喜歡。”法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每天都呆在同一個地方,我也會發瘋的。”

“那你可以去鎮上找湯姆。蒙德郡傭兵工會會長。”亞卡拉對夏仲認真說:“湯姆·里加。不太討人喜歡,但絕對是個可靠的傢伙。”

“聽上去很耳熟。”

“唷,是哦。當然。”亞卡拉得用盡全力才能繃緊嘴角,他不認為夏仲的脾氣在多年不見以後有任何好轉的可能。

夏仲站起來。“好吧,我去找他。”他對法師會長說:“多謝了,等事情結束以後我會再來。”

“當然,我非常期待。”亞卡拉站起來,他親自將長久未見的學弟送到艾奎恩塔大門前,然後法師會長以一種過於鄭重的語氣說:“不過到時候希望你能穿得正式一些,我想將你介紹給學徒和其他法師。”

夏仲轉身看他一眼,眼光中包含的意味非常複雜:“親愛的亞卡拉,真心希望你還記得有人罹患嚴重的過敏症。”法師語氣平板,不無指責:“天鵝絨製品會讓我全身長滿討厭的紅疹。”

“喔,不過我以為二十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你痊癒。”法師會長聳聳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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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紀歷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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