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維弗里(7)

第208章 維弗里(7)

被困在地下通道中的幾個人當然不可能知道地面發生了什麼,他們對另外一群人即將加入到這個龐大的地底迷宮中毫不知情。法師和同伴艱難地在遍佈落石和坑洞縫隙——大部分僅有手指寬,但也有某些藏在陰影和碎石里的巨大的,能吞下一個成年人的裂縫,如果不小心踩空,別想還能有爬起來的機會。

這是一段格外艱難的路程。到目前為止,幾個人還沒有遇上特馬卡爾巨蛇,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感受巨蛇的破壞力——半身人發現了一截巨大的蛇蛻,而遍佈通道牆面的粘液散發著惡臭,在空氣渾濁的地下中,這味道幾乎讓人感到窒息。

半身人小心翼翼地踮起腳尖,他厭惡地看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一灘黃綠色的粘稠的膿水,膿水的主人則躺在不遠處,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足有成人腳掌大小的黑色甲蟲僵硬地仰卧着,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這些該死的蟲子。”商人咕噥了一句,他將視線從蟲屍上移開,重新回到七葉法師的身上——夏仲的皺着眉頭走在沙彌揚人的身後,而他的旁邊則跟着旅人們曾經的俘虜,此刻他亦步亦趨地緊跟着法師,並且時不時神經質地左右看看。

“行啦。”半身人對自己說,“你不能指望他能表現得更好些。”商人的眼光裏帶上了些憐憫的味道,“沒人受得了那個。”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瞥到了那些噁心的甲蟲身上,然後又像受驚似的迅速離開。

在十卡爾之前這支小小的隊伍中氣氛與現在相比完全不同。他們在尋找那條隱秘道路的過程時法師突然開口說那條可怕的巨蛇已經離開了原地——至少沒有擋在隊伍的前進道路上。不得不說,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當那些幾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的甲蟲隱秘地將入侵者包圍住時,半身人正喋喋不休地談論當他離開這個鬼地方之後要“立刻衝進浴室好好泡個澡,然後必得用一根肥美的烤羊腿犒勞自己。”

也因此,當一隻突然出現的甲蟲猛撲到半身人的臉上時,他發出了無與倫比的,甚至能讓你暫時失聰的尖叫聲。古德姆反應迅速地立刻伸手將這個詭異的蟲子從原地扯了下來。隨後他發現一真詭異的沙沙聲鑽進了自己的耳朵。

直到這時,幾個人才發現不知何時,足足有成人巴掌大的黑色甲蟲圍成一圈,並且佔據了所有有利地形和獵物逃跑的方向。

“火球術!”三級以下的法術夏仲甚至不需要咒語,他隨手向那隻被半身人摔暈的甲蟲一指,憑空出現的火焰立刻覆蓋了甲蟲的後背,並且在下一個呼吸沒有完成時將甲蟲燒成一團粉末。然後夏仲以一種無法形容的表情惡狠狠地瞪着古德姆,一字一句地說:“半身人,看來我們很需要單獨聊一聊。”

然後法師做了一個手勢:“帕切爾的火焰環。”他說道,雙手儘可能地比劃了一個圓形,火焰再次升騰起來,並且在半空中不斷擴大,最後將幾個人都圈在了裏邊,這個辦法有效地阻止了甲蟲的再次襲擊,而所有人明白他們不能指望這個法子一直有效。

法師和他的侍從已經投入到這場突如其來的戰鬥中。俘虜隨手抓起一塊石頭準確地砸在某隻甲蟲身上,立刻將蟲子砸成了一團噁心的肉醬。

“這是什麼玩意兒?”貝納德的眉頭扭成了一個僵硬的疙瘩,並且看上去短時間之內沒辦法解開。她皺着眉頭收起了弓箭,然後模仿惡棍頭子——不過女戰士的殺傷力和殺傷範圍明顯要比比利來得更強,她沒有選擇威力巨大卻效率底下的砸,而是瞄準那些四散逃開的甲蟲投擲,顯然,對於女戰士來說,這是一件完全可以談得上輕鬆的工作。

“梅爾斯甲蟲。”夏仲盡量不去注意那些幾乎被開膛被迫的蟲子,他回憶着很久之前看過的昆蟲圖鑑,“雜食動物,攻擊性很強,”然後法師有一個巨大的停頓,“無論什麼東西都是他們的。”

“你的意思是,他們是吃……人……的?”半身人小心地吐出那兩個字,滿臉的不可置信,他幾乎要嚷嚷起來:“可是……”他瞪着那群虎視眈眈的甲蟲,喉頭做了一個不太明顯的吞咽的動作。

“你想說它們的個頭為什麼這麼大。”夏仲笑了笑——以一種過於冷淡的態度,僅僅只是彎了彎嘴角,“好問題,這也是我的問題——雖然我多少已經有答案了。”然後法師換了個話題:“我們不能一直呆在這兒,該死的蟲子越來越多,火焰圈不會一隻攔着它們。”

“那我們要怎麼辦?”甚至連惡棍頭子也怯生生地開口問道:“好吧,我不是說這些很可怕什麼的……”某隻甲蟲突然向他飛了過來,雖然最後它並沒能像它還在正常體重時輕易地用透明的羽翼將自己帶起來,而是立刻摔在了地上。

“該死的!”比利憤怒極了,但他什麼都不能做,頂多只能向甲蟲揮揮拳頭用來示威。

“我們不能用火,至少是大規模的用火,否則會連帶我們自己被烤成一隻馬迪雅山羊。”夏仲“唔”了一聲,他伸手朝某個方向隨意一指,“火球術。”嬰兒拳頭大小的火球立刻從法師的指間噴涌而出,甲蟲們驚慌地躲避開,最後火球只是聊勝於無地燒掉了兩三隻沒來得及逃走的甲蟲。

夏仲皺了一下眉頭,他用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說,“我想我們也會被一起烤熟。”

法師的顧慮是正確的,如果僅僅是單個或者是凝滯不動的火焰——比如火焰圈——那麼人們的感覺僅僅是溫度稍高而已,但如果是連環火球或者其他什麼的爆裂術,夏仲敢打賭自己和其他人——包括沙彌揚人,半身人和那個該死的惡棍,全都會變成香噴噴的,還散發著香味的烤肉。

沙彌揚人略帶沙啞的聲音傳過來:“我們應該怎麼辦?”女戰士的聲音綳得很緊,藏着一些不太容易發現的緊張——如果說有哪些最能體現貝納德的女性特質,那麼不太喜歡蟲子也許是女戰士能被寬容以待的缺點,並且也許是唯一。

夏仲嘆了口氣:“好吧。”法師認為自己沒有選擇——其他人顯而易見更沒有。“我們也許需要一次冒險。”他神情嚴肅地命令半身人和惡棍頭子:“你們到那塊最大的石頭後邊去,記得絕對不要把你們的腦袋伸出來!如果不想變成一個摔爛的甜瓜什麼的。”

火焰圈原本高漲翻騰的火舌漸漸低落下去,甚至連同通道中的溫度也降了下去。甲蟲們蠢蠢欲動,那些細長的觸鬚不停顫動着,就像一片黑暗的土地中長出的令人懼怕的草叢,也許在下一個瞬間,這些噁心的蟲子就將像潮水一般將旅人徹底淹沒。

不過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局最終沒有發生:法師倒吸一口長氣,然後徹底打開胸腔,讓聲音從壓縮的皮膚,肌肉下被層層擠出來:“連環火球!”熾熱的爆風伴着明亮的火球源源不斷地湧出,暴風首先颳走了甲蟲,隨後而至的火球點燃了任何一種可以燃燒的物體——活着和死着的甲蟲,那些噁心的膿水,還有巨蛇遺留的蛇蛻,不大的通道中頓時一片火海。

半身人在心底瘋狂祈禱,他已經聞到了焦臭的味道,裸露在外的皮膚滾起了無法忍耐的高熱,發尾焦黃彎曲,甚至連吐息都帶上了一片讓人焦躁的灼熱。旁邊的惡棍頭子不小心將裸露的手掌碰到了身後的岩石上,然後他被燙得差點就跳了起來。

但好在他們只需要忍耐一小會兒——雖然每個人都覺得這段時間漫長得超乎想像,但的確,可怕的爆風正逐漸減退,殘留在眼底的光斑在快速消失,火球則再也無法找到蹤影。

甲蟲沒能倖免——如果連岩石都能被融化,那麼沒有法師庇護的的蟲子沒有理由還能活下來,但大多數已經變成了灰塵或者更微小,更無法發現的東西。

比起有驚無險的法師和他的同伴,顧問法師一行人則完全與幸運無關。

他們從那個意外出現的坑洞進入這條在地底沉睡許多年無人可知的通道。艾倫尼爾緊緊地抿着嘴巴,他打量着這個有着相當寬度和高度的通道,顧問法師眼神晦澀幽深,他走在所有士兵之後,任由那群只有上唇生長着柔軟鬍鬚的,比起他們的職業,這群年輕的士兵更像是普通的,來自冷風城各個角落的小市民。

他們七嘴八舌大驚小怪地議論着一路走來所看到的景象,被破壞地異常徹底的通道,彷彿腐爛的臭魚的味道久久縈繞在鼻端,顧問法師聽到有幾個傢伙在竊竊私語地談論那些跟鼻涕一樣黏在牆面上的粘液,這一切都讓人覺得既噁心,又新奇——甚至那些鄉下佬兒固執地認為這一切都是魔鬼搞出來的把戲。

顧問法師一臉陰沉,他反覆掃視這群散漫的士兵,從他們彼括克式尖頂頭盔到半身胸甲,從鎖子甲的罩裙到鐵頭鞋,每個人都帶着短劍,幾乎所有人都帶着長矛,因為不知道通道里到底有什麼,為了以防萬一,一部分人帶了十字弩。

如果只看士兵們的裝備,毫無疑問,這是一支強大的,可靠的,值得信任的軍隊。但艾倫尼爾深知軍隊的戰鬥力與裝備的關係並不如人們想像得那樣緊密——比如眼前這支小部隊,顧問法師就毫不看好:亞麻內衫已經看不出原色,武器和甲胄看上去沒有任何保養的跡象,而士兵本人——父神在上,他們拖着腳步,嘰嘰喳喳,就像一群出遊的未成年學生!

“也許我們應該回到地面上去。”某個士兵停下腳步如此建議道。他有着一張扁平的面孔——意思是,他的鼻樑過於寬大,而嘴唇則像冬季時風乾的臘腸,而眼眶沒有任何深度,以至於讓他的眼睛和臉頰齊平,臉頰上有兩團粗糙的紅斑——洛比托東南山區里常見的面孔,它屬於一個來自弗拉比斯的山民。

“不,我們得繼續往前走。”他的同伴堅持道。顧問法師注意到他是這群散漫的士兵中唯一一個擦亮了自己的槍頭和鎧甲的人,當然也注意到他的胸甲和頭盔上有細小的花紋——在洛比托的軍隊中,這通常意味着此人是士兵中的領導者,很多時候,他們的權威不比軍官更低。

來自弗拉比斯的士兵不滿地嘟囔了兩聲,但他的確服從了士官的命令——他提起了長矛,重新加入到隊伍當中,繼續邁開懶洋洋的步子前進。

顧問法師的不安感就漲潮的潮水,他不知道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特馬卡爾巨蛇並不是什麼常見的貨色,不過他清楚地知道僱主藏在地下的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艾倫尼爾不打算將自己的性命和遠大前程賠在這條黑暗詭譎的通道當中。法師悄悄掏出瞬移捲軸——他只需要撕開它的同時念出咒語的第一個單詞就能在瞬息之間回到他安全的法師塔中——他以為。

他微微抬頭,通道頂部隱在黑暗的遮掩之中,就像這條同樣無從揣測的前路那樣,也許黑暗之中什麼也不會發生,但更多的可能則是——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

顧問法師對他的前途一無所知,七葉法師則並不比他好上太多。當他們終於擺脫甲蟲之後,所有人——夏仲,貝納德,古德姆和比利,每個人都生出強烈的僥倖感。被幸運之神眷顧的幾個人癱在通道里,動動手指頭也會讓他們感到無法忍受。

藉助牆面的幫助,半身人終於支起了上半身。“我開始懷疑我們是否能真的離開這裏。”將這句話低聲說完,商人舔舔嘴唇,古德姆珍惜地將牛皮水袋遞給沙彌揚人,後者則立刻將袋子遞到了法師的手邊。

在不久之前,貝納德提議他們可以炸開通道從而回到地面——事實證明這只是一個過於美好和天真的想法。在和甲蟲的戰鬥中,夏仲扔出了不下一打的火球,然而通道卻沒能像他們所想像的那樣塌陷,而是在掉落一大堆足以將所有人都埋葬掉的落石之後堵塞了整個道路,最後夏仲不得不用法術移走大部分阻塞物(並且還必須對通道進行加固)。

夏仲在沙彌揚人的扶持下坐了起來,法師再度使用了一個戲法,他從腰帶里掏出一小撮乾枯的苔蘚,夏仲小心地捧着它,在黑暗中翕動嘴唇:“光亮術。”然後一團柔和的,沒有任何溫度的白色光芒在法師的手心中亮了起來。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讓自己徹底靠在了牆面上,光團被貝納德謹慎地放進了一個鍊金術所使用的玻璃試管當中——奢侈的燈具,但此刻顯然沒人在意它的價值。

惡棍頭子,旅行者們曾經的俘虜,比利珍惜地喝光了牛皮水袋中的最後一口水,他舉着水袋,將袋口對準自己的大張的嘴巴使勁抖動,確保最後一滴水也滴進了嘴巴當中,然後意猶未盡將空蕩蕩的袋子重新交回到沙彌揚人的手上——當一個卡比之後法師又能再度使用“製造清泉”的法術時,這個袋子會被重新裝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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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紀歷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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