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算計反被算計(1)

第34章 算計反被算計(1)

東風着意,先上小桃枝。紅粉膩,嬌如醉,倚朱扉。記年時,隱映新妝面,臨水岸,春將半,雲日暖,斜橋轉,夾城西。草軟莎平,跋馬垂楊渡,玉勒爭嘶。認蛾眉,凝笑臉,薄拂燕脂,繡戶曾窺,恨依依。

共攜手處,香如霧,紅隨步,怨春遲。消瘦損,憑誰問?只花知,淚空垂。舊日堂前燕,和煙雨,又雙飛。人自老,春長好,夢佳期。前度劉郎,幾許風流地,花也應悲。但茫茫暮靄,目斷武陵溪,往事難追。

——《六州歌頭》

“姐姐這是什麼意思?”她狐疑地看看我。

我笑,輕撫撫她盤得緊緻的髮髻:“無事。今日受累了,讓姑姑做幾個小菜熬點雞湯,你吃了就早些睡吧。”

她這才若有所思地安坐好,車廂內回歸了安靜。

我和白蕖到清雅堂后,順手關了堂門,上了鎖,只是這一回是徹徹底底地關——我不打算在未來幾月內開張它。西驪戰事未和,我擔憂襄王安危,而對凰邀的事更是無望。庫房的金銀細軟還夠我和蕖兒姑姑用上個幾年半載的,倒不如守着茶堂清清靜靜過日子,省的應付那些使徒子——況且我來這兒,也不是為了什麼榮華富貴。

就這樣平平淡淡過了一月余,萬事倒也還算順遂。近日我和白蕖有意不去茶房打理,又授意段姑姑將茶事全權交給青棠。

因着時機逐漸成熟,故有一樁事不得不了了。遂喚來銀鈴囑咐幾句,說是要預備帝后封禪泰山的御用清茶。

小銀鈴兒在一更時分悄悄入了我的寢間,小心翼翼地跪下:“姑娘,都安排妥了。”

“青棠這幾日如何?”

“和之前一樣。無事時也要頻頻出入茶房,按姑娘的吩咐,銀鈴兒只作不見——果真如姑娘所料,她越發大膽了。”

我點頭。

再過半月余就是封禪大典,我便要提前七日和湯凝芝結伴上紫奧城,這日便不得不四更就起,由小銀鈴兒和青棠先去擇選。

我將小銀鈴兒呈上來的茶一一撫遍了,端的是觸手心驚,大感不好。幾天前還好好的茶葉,這如今已受潮。與剛採摘上來蔥翠玉滴的瓊枝碧葉不啻天淵。

我只覺天旋地轉,要昏死過去。一股子霜雪冰涼從足尖直蔓延上心頭,忍不住倒吸一口氣,打了個寒顫。

白蕖見了,一下癱倒在床榻上,聲線顫抖不已:“姐姐,這可怎麼辦才好,後日就要,後日就要去紫奧城上奉了……”

小銀鈴兒驚得咋舌。青棠垂首亦不敢言語。

我咬齒,一字一字道來:“這幾日是誰看的茶房?”

青棠跪下:“回姑娘的話,是奴婢。”

“你是如何看的茶?!”我攥緊手指。

“姑娘,這幾日春雨多,茶葉受潮也是難免……”

我喝了盞豆乳酪,冷靜下來,斟酌再三終於決斷道:“罷了罷了,你也是無心。把這些備上車馬,咱們走。”

白蕖似乎是對我輕易放過青棠不敢相信:“姐姐——”

段姑姑低首抱腹,保持着行禮的姿態,亦勸:“姑娘三思。這茶葉都成這樣了,如何能當做封禪的貢品。一旦被察覺,便是欺君之罪。”

我道:“無事。還不是潮得很厲害。再責怪青棠也是無用——如今沒有退路,倒不如冒險一試。現才過辰時,咱們該走了。”

一行人出了堂門預備馬車,我與白蕖坐進廂內,留小銀鈴兒和青棠隨車而行。

白蕖這才悄悄鬆了口氣,勢在必得地朝我一笑。悄聲道:“姐姐好盤算,提前換了茶葉,又故意縱着青棠去春和景明那邊。這會子湯氏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然而我的心情卻沒有她如此輕快,相反倒是十分沉重——此舉我旨在保全她們,而我獨自搏一把。可惜拿封禪做文章,風險實在太大,無異於飲鴆止渴。就算能完全逃過這連環扣似的一劫,也要付出不小代價。

可惜,事到如今,投鼠忌器,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報之以一笑。

才進宮門,小銀鈴兒就喊了一聲痛,我忙看她:“這是怎麼了?”

她咬唇閉目道:“姑娘……姑娘……我腹痛……怕是胃病又犯了……”

白蕖慌了:“這可怎麼辦?銀鈴兒,你可還好?要不要先歇歇!”

她閉緊了眼搖搖頭。我思忖了下,道:“這樣,青棠,扶着你銀鈴兒姐姐回馬車上休息,車上我帶了胃藥。你快去快回!”

“是。”

她將銀鈴兒帶回了馬車,才端着茶匣小步快趨地回來。

我只能帶着白蕖,青棠二人,先去了乾儀殿。皇帝和皇后既起身換衣,二人皆明黃朝服,雙雙端坐——封禪大典古已有之,實在馬虎不得。前朝有始皇,漢武,唐高宗玄宗等帝王登泰山封禪——而本朝河清海晏,四方來朝,遼土廣疆。來往貿易更是繁榮,開放達到古之未有的頂峰。西驪捷報又頻頻傳來,是故帝昭告天下,親巡遠方黎民,登茲泰山,周覽東極。《史記》有載,此泰山上築土為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故曰禪。慶熙帝此行也算功德圓滿。

湯凝宛與湯凝芝也方到不久,我領着白蕖青棠二女,和湯氏一道跪下:“臣女湯氏,舒氏恭請陛下,皇後娘娘聖安萬福。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帝一抬右手,意在免禮。

謝了恩,按照本朝特有的規矩,請二位貢造使夫人各自端上首茶,供帝后清賞。帝后各執清雅堂一盞,春和景明居一盞。飲畢才算禮成。

皇后原本欣欣然細呷慢飲着,不知第盞是誰家所供,才輕輕一嘗就蹙了眉,登時有些不自然。礙着禮數終於放下沒有發作。幾乎是同時,皇帝淺嘗輒止,臉色陰雲密佈,滿是厭惡之色。他狠狠捏緊了手中的官窯細瓷卻又旋即鬆開,像是對待一件破落玩意兒似的,以迅雷之勢朝前潑去。不過一瞬間,地面上如炸開了花,隨着啪啦一聲清響,瓷片碎濺,湯水肆意流着,滾出一地塵泥腌臢。皇后聞聲一按胸口,站起身來,語氣慌忙:“皇上……”

眾人驚惶,連着皇帝近侍江春江公公都忙不迭匍匐下身來,齊刷刷跪了一地。皆參差不齊地囁嚅着“息怒”。

候在門外頭的蘇綾聞聲急忙趕進來:“皇上。”皇帝陰沉地看她一眼:“你讓閑雜人等先跟着你出去。江春留下,其餘的,跟着蘇姑姑走。”

蘇綾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我,引着眾冷汗淋漓的婢子內監步出殿堂。

氣氛如膠粘凝滯,壓抑非常。

他陰陰掃過跪在下頭的五位女子:“是誰的雲裳含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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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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