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鬼手姓魏
“那天和喬欣艷分手后,我又回到了富貴里,房東對我不錯,如果我曾租住的那間屋子還空着的話,那會是最好的落腳點。
我運氣不錯,房東對我的回歸表現了一如既往的熱情。
‘唉,小胡呀,你離開后,山東佬還有紅姐可經常提起你喲!’他看看我赤手空拳地,關切地道,‘你走後,那間房就沒打開過,沒蓋的就先從我這拿去用!’
這幢用來出租的樓房,原先是開小旅館的,生意不好,才改出租的,所以遺留下了很多床被子,電風扇呀等等舊物,房東為人大方,常免費拿給一些缺少的租客使用。
‘對了,老闆,我現在手頭不是很方便,你看房租能不能緩緩再交呀?’我提出一個無理要求。
‘沒事,我還信不過你嗎?你放心住下就是了,什麼時候方便了再說!說實在話,我也不缺那點。’
‘你放心,我只是暫時不方便,過一陣,該交的錢我一個子都不會少你的!’
我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身上也就是進去時的那點零錢,而工資卡又因為那栽贓匯入的錢暫時被凍結了,得過一段時間才能解凍。
我同房東又閑扯了一段時間,便拿了鑰匙上了樓。
山東佬聽見動靜,習慣性地探頭出來,見着是我,丟下手裏的鍋鏟,衝出來一把攥住我的手,激動得硬是半天沒說出話來。
‘兄弟,怎麼打你手機總是沒人接,正琢磨着去找你嘞,可你知道,工地上我是不敢再去了,經過我都繞着走嘞!’
‘你放心吧,現在不用怕了!’
‘什麼意思?’山東佬一臉疑惑。
‘沒什麼意思,我是說我現在不在那裏幹了!’
我沒有和他多說。
經過紅姐房間時,我下意識地瞥了眼那緊閉的房門,這個保險推銷員還是跟從前一樣,晚上從來不在家的。
想想真是好笑,又有點心酸。
其實我大可不必如此,別人過得才是瀟洒嘞。
有時候我會這樣想,一個人,如果不是喪盡天良的話,做什麼也都沒什麼,自己喜歡就行了,不用管別人說些什麼的。活着已經夠累的了,別再自尋煩惱了。
那一夜,就如同我第一次住在富貴里一樣,睡得真真的是舒坦,人或許也只有在看守所那樣的地方待過後,才會覺得外面的生活其實真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難過吧。
奇怪,我滿腹心事入的睡,竟然一覺睡到了中午,中間還不帶插播的,如果不是紅姐跟喊冤似地敲我的門,我還不會醒嘞。
‘你小子,回來了,也不知道打聲招呼!太不夠意思了吧?’紅姐還沒等我把門完全打開就闖了進來。
‘我昨晚上來的時候,你沒在。’我一邊支應着,一邊整理着還沒穿好的外衣。
‘電話呢,不會打電話呀!你不會把我的電話給刪了吧?’紅姐懷疑道。
‘怎麼可能,我刪你電話幹嘛,富貴里我最想的人可就是紅姐你了!’我說了一句俏皮話。
‘哈哈,你不會是想我的那位姐們吧!’
紅姐話里的弦外之音我自然是知道的,想必她一定從麗麗那裏知道了那件事情。
可說實話,雖然當時自己覺得是奇恥大辱,可現在回過頭去想想,又覺得並沒有什麼了,畢竟最後別人還是掏了真金白銀的。
很自然地,我想起了喬欣艷來。
昨天她簡潔地回答了我艱難的說出口的困惑后,我們沒有再交談一句,我又一次休會到了心碎的感覺。
‘想什麼呢?’紅姐拍了一下我屁股,拍得相當得心應手,問,‘小帥哥,怎麼又回來了呢,工地上鬧鬼嗎?’
‘鬧什麼鬼呀,工程結束了,誰還留着你!’
‘是嗎?那現在準備上哪高就呀?’
‘不知道,正好休息一下!’
紅姐的電話響了,她打開手機,眼睛一亮。
‘死鬼,這麼久都沒音信,上哪瞎混去了,還記得老娘呀……怎麼,想喝奶了啊,回家找你媽去喝……’
紅姐言語放縱,邊說邊笑,看來和對方也的關係不般。
在自己的房間,我反倒有些不自在起來了。
‘走,跟我吃飯去!’紅姐拽了我一下。
我慌忙拒絕,誰知紅姐一句話,差點沒把我氣昏了過去。
‘去吧,這回是跟男的,不是女的!’
景安很大,許多地方別說去了,聽都沒有聽說過。
其實真的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解自己所居住的城市,城市如同森林或者海洋,縱使你是那裏的居民,土著的,而且居住了幾乎一生的時光,可又能怎麼樣呢?你總不讓一條終生躲藏在陰暗潮濕的泥土裏的蚯蚓說自己了解森林裏的一切吧!同樣那些海里的珊瑚也不可能領略到大海的夢幻與澎湃。
人,無論生活在哪裏,其實都只能是生活在相對一個非常狹窄的空間與層次,景安七八百萬人,真正能和你說上話的又有多少呢?
當然,有時候人與人之間是要講求機緣的,機緣一來,那些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都有可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歡。
我經不住紅姐的軟磨硬泡,終於還是答應了去吃飯。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約紅姐吃飯的竟是我在看守所里的那個鄰居——深八字!
深八字與紅姐是老相好,認識很多年了,據所紅姐剛來沒多久,兩人就認識了,還着實好過一陣。後來雖然沒能最終在一起,但還一直保持着聯繫。
所以一開始我就納悶來着,紅姐怎麼可能讓我和她的顧客一起吃飯呢?
直到紅姐這麼一解釋,我才恍然大悟。
深八字見到我彷彿見着了親人一樣,這讓紅姐很是驚異,一番解釋后,紅姐說這真是緣分,今天一定得一醉方休,不然得遭天譴的。
景安大麴真的辣,可那天自己卻跟喝水似地,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裏灌,或許也只有這樣能讓我忘記所有的煩惱吧。
‘小帥哥,你在工地當保安好好的,怎麼進了看守所了?’紅姐知道我是個老實人,故有此一問。
‘唉,人總有些倒霉的時候,不說也罷!是吧,老弟!’不待我開口,深八字儼然與我很熟悉似地說道。
我苦笑着表示了認同。
‘那你呢?怎麼回事,偷人被逮着了呀。’經姐轉而調侃深八字。
深八字自然又將自己進看守所的經過詳細地跟自己的老情人說道了一遍有些細節同在看守所里講的還不一樣,故意誇大其詞。
‘那你今天沒開車來吧?’
‘今天怎麼會開車來呢,想好了是要一醉方休的!’深八字色色地望着紅姐,一隻手朝對方的腰肢伸了過去。
紅姐一揚手撥開,道:‘上回怎麼就沒把你撞死啊!’
深八字訕笑着,轉而望着我,端起酒杯,道:‘老弟,在裏面多虧了你,謝謝了!’
說完一仰脖子幹了。
深八字,又喚來服務員加了幾道菜。
‘對了,小帥哥,你上次要找的那個騙子怎麼樣了!’紅姐問。
‘唉,沒消息,你也應該聽麗麗說過了吧,那卡是個山溝里的小學生的!’
‘真的狡猾,不過也是,若沒有這手段,那不早就被逮着了!’
‘你們說什麼呢?’深八字插嘴問道。
‘喏,這位小帥哥,你的恩人吶,被別人騙去了幾萬塊錢,找了有大半年了吧?’紅姐看看我,又道,‘估計早跑了,我看你也別白浪費錢印那些沒用的畫像了!’
‘怎麼,還有畫像呢?’
‘有呀,小帥哥,一直都揣在身上的!’
‘是嘛,’深八字遂問我要那畫像看。
哧溜一聲,深八字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是你兄弟嗎?’紅姐揶揄。
‘這畫像上的人,你們別說還真是和我的一位老顧客長得一模一樣嘞!你看,我是理髮的,當然還幫那些有些年紀的人刮臉,這個人的模樣我真是太熟悉了,尤其他下巴上的那道疤痕!’
‘真的?’我聽深八字這樣說心裏一驚。
‘老弟,我騙你做什麼!只是後來我去看守所待了這麼長時間,店裏也關了門,對方可能以為我不幹了,不然的話他每個星期都會來店裏刮一回臉嘞!’
‘不是吧,小帥哥,怎麼每次你一跟我在一起就會有那個騙子的線索出現呢?這麼巧?’紅姐驚訝不已,‘不過,別又跟上回那樣,白高興一場……其實小帥哥,不是姐打消你的積極性,那種騙子,錢來快,去得更快,你花這麼大力氣就算是真找着了也不一定能要回那筆錢了,依我看呀,還是算了吧,以後小心着點,別再上當就是了,吃一塹長一智嘛,誰沒上過當嘞!’
“話雖如此,但現在有了線索,我看不是這個人,老弟你還是親自去瞅瞅吧!’
‘怎麼瞅,上你店裏去乾等?守株待兔啊,你管飯嗎?’紅姐頂了句。
‘其實也用不着,老弟呀,這個人我知道他就住在貴榮小區,那個小區不大,就一個進出口,你上那裏去蹲個——不用多,二天就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逮個正着嘞!’
我將深八字的話,記在了心裏,其實也不太抱什麼希望的,也只是想着都找了這麼久了,既然別人說這麼像,不如就真去堵堵看看,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情可做!
那一夜是我在景安喝得最開心,最醉的一次!
我有打過水杏芳的電話,但一直沒人接。
那天在車上,我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穿着當年我送她的那件連衣裙,心裏還真有種說不出的感動來,可這是為什麼呢?難道她是想告訴我自己其實從來都沒有忘記我嗎?
可是現在她又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呢?這真是令人費解。
我真的按深八字所言,在貴榮小區門口蹲守起來,結果還不到二天,我就真的看見了那個讓我找得好辛苦的風手,那個偷了我四萬八千塊兼欠我一條人命的職業小偷!
雖然因為季節的不同,穿着不同,而且此時的他還蓄起了鬍鬚,根本看不見那道疤痕了,但我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他來。
他當時穿了身運動服,手裏拎了菜,顯然是做完晨運后順道去買了菜回來的。
他走過我身邊時,還瞥了我一眼,當然他並沒有認出我來,我想他也許早就忘記了那單活計的受害者了。
他在小區門口停了下來,跟看門的保安寒暄着,還遞了支煙給對方,顯然他是這裏的業主。
我當時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地衝動,我知道,即便我現在上前去逮住他,也沒有證據定他的罪,而且還極有可能跟那幾名保安幹上,興許反而會被他們扭送至派出所——你看那個小偷的穿着打扮及那幅優雅與閑適,謙和的樣子,誰會相信我所說的呢?
我躊躇着,我甚至都能聽見風手的笑聲,那聲音是多麼的歡愉和爽朗,聽得我都有點恍然,他們真的就是同一個人嗎?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件讓我驚異的事情出現了,我竟然看見了水杏芳,她也是一身休閑的打扮,經過門衛時竟然接過了風手手裏的一隻環保袋,並肩走進了小區。
我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風手一直在跟那保安說笑聊天就是為了等她。
我晃晃悠悠地回了富貴里,房東笑着跟我打招呼,我也回應了,但事後根本就想不起自己說了些什麼!
我躺在床上,睜着眼看天花板,天花板的一角有一片蜘蛛網,一隻黑色的圓點在上面移動,極其緩緩地移動着。
我聽見紅姐回來的聲音,她像還有一個男人也跟着進了她的房間。靡靡之音旋即又響起,間或者紅姐放肆的笑,她永遠都是那麼地開心,彷彿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就是一個笑話,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地點,所有的時間,她都能用心笑起來。
我聽到了酒杯用力碰在一起的聲響,我聽見桌椅挪動的聲響,我聽到那張老舊的彈簧暴露的席夢思床的咯吱咿呀聲……
我狂奔下樓,在街對面的一家小賣店裏問老闆有沒有公用電話可打。
‘什麼年代了,哪還有公用電話,手機都跟拉圾一樣的啦!你打哪裏,我藉手機給你用一下吧,別聊太久哦!’老闆是個小年輕,跟我年紀也差不多,住在這裏的時候我經常上他店裏買煙,面是熟的。
我說就是打個市話,但可能會時間長點,我付錢給他,他擺擺手說不用了。
我自然是打水杏芳的電話,我想着可能換一個號碼打她能接。
果不其然,電話沒通多久,她就接了,那聲音是多麼熟悉,雖然只是喂了一聲,但我非常確定就是她本人。
‘……強子,你出來了?’她的聲音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
‘是的,謝謝你為我做的!’
‘謝什麼,我也沒有幫到你!’
‘我想見你!’
‘現在嗎?’
‘對,就現在!’
‘現在我不太方便,明天吧,明天我打電話給你!’
水杏芳說完竟然掛斷了我的電話,她說話的聲音一直很輕,似乎是不太方便,我想,我想她一定是和那個老男人在一起,一想到這一點,我就噁心得想吐!
我再一次撥電話過去,手機響了二聲被摁斷了。
我再打,結果是關機了。
我還手機給那店老闆時,他正坐在電腦前面玩遊戲,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微微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
景安爭創全國文明城市,所有的歌廳、舞廳、髮廊、酒巴包括麻將館都勒令停業,網吧也都看不見未成年人的身影。
城管、交警傾窠出動,街面井然有序,纖塵不染,主要路口彩旗飄揚,標語醒目,道路兩邊擺滿了各色盆花,色彩明艷。
城市儼然一新,像一個洗心革面的浪子。
我鑽進附近的一家網吧,打發著水杏芳打電話給我之前這難熬的時間,在這之前我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這家網吧。
或許我僅僅是害怕一個人的獨處吧!
而網吧是城市最好的收容所,而且費用也不高。
聽着身邊那些小年輕因為遊戲的勝利而發出的歡呼聲,我才能感覺到自己的真實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