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放棄吧
“屈辱、憤怒、心碎的感覺注入了這個家庭婦女柔弱的身體,她怎麼也想不到丈夫會搧自己耳光。
愛恨有時也就是一瞬間的轉換。
那一刻的她甚至都不恨那個壞女人了,而是把所有的怒火都轉向了自己深愛的丈夫。
撕扯中,那把水果刀深深地插入了理髮師的下巴,並向上挑開了一道口子……
女人驚駭了,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其實她只是想要丈夫的一個態度,一個誠懇地認錯的態度而已,但她高估了自已在處理這種事情時的能力,當她面對當事人時。
再冷靜、淡定的女人,也會在面對這種事情時變得瘋狂,變得不可理喻。
丈夫的血令她冷靜下來。
街道辦事處的人也聞迅趕來了……
其實就算當初她是攜刀而去的,她也是認為自己對事件有控制力的,而在那個年代,這樣的事情一但曝光了,就不是當事人可能控制住的了。
很快,理髮師和梅麗都被抓了進去,罪名確也名符其實,好在全國最大規模的一次嚴打結束了,不然他們下場會很慘!
男的判了五年,女的判了三年。
妻子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后,反而覺得很對不起丈夫了,當然那個女人是活該的,死不足惜。
可是,丈夫比竟是自己的愛人,是自己女兒的父親,自己朝夕相處的伴侶,就為一時衝動,讓他坐五年的鐵牢,她竟然覺得愧疚。
然而事已至此,愧疚又有什麼用呢?
公婆不再理會這個兒媳,老人本來就對這個媳婦沒有什麼好感,現在對方竟將自己的兒子送進了監獄,這是他們所不能容忍的。
重男輕女觀念非常嚴重的老人,甚至都不再承認他們的孫女了。
這是一種怎樣的仇恨呢?
女人無法承受,她只有選擇離開,帶着女兒。
而她想去探望自己在獄中的丈夫,卻每一次都落空了——丈夫拒絕與她會面。
當一個人看都懶得再看你一眼時,那恨該有多沉呀!
而被拒絕之人又該是怎麼樣的一種絕望的心情呢?
女人實在是太痛苦了,她等着,算着,去詢問自己丈夫出獄的時間。
丈夫在監獄的表現很好,提前獲釋了。
但她終於沒能在那個日子裏見到丈夫。
這個男人,真的決心不要妻子和女兒了,而且她得知了那個女人也早已經出獄了,她想他們或許現在正在一起呢?
四年之後,女人再一次來到梅麗的家,卻被告知房子已經有了新的主人……
後來,女人下崗了,她開始做小生意,也許是上帝的憐憫吧,經過幾年的奮鬥她的生意慢慢步入了正軌,先是做山區的特產,後來反倒接手了原先的罐頭廠,用山區的特產製做罐頭。
她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丈夫,自從那天他的下巴被自己戳破之後,這個男人,這個耍得一手好刀片的男人,似乎在這個小城消失了。
她一直都單身,也許她還一直幻想着自己的丈夫回到自己的身邊吧,就算他不再需要她,十分痛恨她,他也不應該拒絕女兒吧,畢竟這也是他的親生骨肉呀。
她常常會想起丈夫與女兒玩耍的畫面,那畫面是那麼的溫馨……
終於,她等來了一份離婚協議,她最後的一絲等待原諒的幻想破滅了。
她真覺得很奇怪,怎麼一切彷彿竟然是自己的錯了。
她於是告訴女兒,爸爸早已經死了,在她一歲半的時候,女兒不可能會相信,她已經六歲了,她已經上了幼兒園,單親家庭的小孩一定是早熟的,再說還有那麼多並不會避諱幼童的傳言,甚至經由產生了小矛盾的小朋友之口。
幸好,幸好生意是越做越好了,越做越大了,那家罐頭廠早已不復存在了,而由這個理髮師的前妻創建的集團公司是小城最大的民營企業,在那個省也是赫有名。
而那個小女孩也早就改過了名字,也不算吧,僅僅是改了姓氏而已。
女孩叫:喬欣艷……
一個對我來說,像謎一樣的女孩,一個隨時可能消失,也同樣隨時都可能再度出現的女孩;一個有着天使一樣的容顏,行為卻又神秘女孩。
就像此刻我望着她,我真的不懂得她告訴我這些是為了什麼,這個理髮師,她的父親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這個玩刀片的人,難道真的會聽從了故事中叫梅麗的女人所說的那樣,不再種地了,或者說開始種罌粟了嗎?
我記得他的姓——魏,這個姓,了解他的人,或許僅僅是知道他的姓氏的人,再把他現在所從事的職業聯繫起來,真的很容易讓人為他取這樣一個綽號——鬼手!
鬼手,是呀,能悄無聲息地盜走你看護得牢牢的包里的一切的玩着刀片的手。
初夏的青江河畔,綠柳成蔭,空氣中瀰漫著果實成熟的芳香氣味。
那是跟北京鴻勝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兼股東謝秉忠談話后的第三天,我奇迹般地離開了看守所,望着陌生而熟悉的藍天白雲,我突然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這種感覺是沒有含冤入獄的人所能夠體會的,從某種程度而言,真如三百年前的俄國詩人所言,自由是人類高過一切的追求。
我佇立在大街上,突然聽見了一陣熟悉的旋律。
‘我們離宇宙邊緣一百二十億光年,
那是猜測,
永遠沒有人能說那是真的,
但是我知道我將永遠和你一起,
我被你的愛之火溫暖着每一天。”
我聽過無數遍,我能夠對應着找到準確的中文翻譯。
我緩緩回過頭,順着樂聲飄來的方向,果然看見了我日夜思念着的女孩——喬欣艷。
她將長發剪短到了一個女孩子所能達到的極限,乾淨利索,顯得精明強幹;一幅深夜的墨鏡切斷的眼裏的訊息,陡生出一種冷漠;嘴角的弧線似乎變得柔和了許多。
她斜倚着一輛藍色的寶馬,那畫面如夢。
半小時后,我們比肩坐在了青江河畔的長椅上,忘記了是怎麼樣開始的了,我們似乎並沒有彼此對離別的這三個多月做只言半語的寒暄問候,她便跟我講述了前面的那個小城故事,用一種我很不熟悉的腔調。
她講述完后,已是暮色四合,華燈初上的時分了。
‘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你來僅僅是為了跟我講這個故事嗎?’
‘你說呢?’她依然戴着墨鏡,雖然此刻那已顯多餘。
‘至少……至少你應該謝謝我這個救命恩人吧,如果沒有我,你能離開那個山谷嗎?’
‘不是你,我根本就不可能會去那個地方,也就不會看見那些美麗的蝴蝶在幽谷中飛舞的畫面,也就不會一時失神墜落山崖,我憑什麼要謝你呢?’
‘那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找到我是為了來報復我的嘍?’我冷笑道,心裏竟然生出一絲委屈。
‘我是那樣的嗎?在你心裏。’
‘為什麼三個多月不跟我聯繫?你知道我打過多少回電話找你嗎?你知道我去過白馬橋,火車站,你擺攤的廣場,所有在這座城市你可能出現的地方,找你嗎?在你的心裏,我又算什麼呢?一個小丑,一件你用來打發無聊時光的玩偶嗎?’
我終於沒有忍住,把這些天因她而鬱積於心的話大聲的吼了出來。
‘所以現在我來了呀!’喬欣艷很平靜。
‘那又是為什麼呢?為了可憐我?’
‘你不感激我嗎?’
“我又沒偷工地上的東西,事情搞清楚后,他們自然會放我出來的!我感激你什麼?’
‘咦,看不出來,看守所煅練人,學會耍嘴皮子了啊。’
喬欣艷把自已的身世,告訴了我,我也無法迴避了。
沉默了好一陣后,我終於開口道:‘怎麼可能,這世上真的會有那麼巧的事情嗎?他,真的會是我要找的那個風手嗎?’
‘我母親因為長期操勞,身體嚴重透支,前不久病倒了,醫生說是胃癌,已經晚期了。有時我真覺得她很可憐,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呢,錢再多也救不了自己的命!我從小就被告知父親已經死了,雖然我從鄰居親戚的嘴裏也知道母親是在騙自己,但為了不讓她傷心,我並沒有把事情說破,在我的心裏,其實根本也就沒有這個父親的。可母親並不這樣認為,她一直都認為我在心裏暗暗地恨着自己,不然我的性格不會如此叛逆,不會離開她二三年都不回家!’
喬欣艷說到這裏,聲音有些哽咽,這種脆弱的表現在我認識她這麼長時間裏還是第一次。
‘人之將死,有些事情就釋然了,她終於告訴了我關於那個男人的一切,還執意給我看了他們年輕時的照片,當然,還有一張早已泛黃的全家福,那是在小城唯一一家照相館拍攝的。說實話,他年輕的時候真的蠻帥的,難怪母親當年會不顧一切地嫁給他。或許男人和女人一樣,長得太好的話,都會招惹是非吧,如果他只是一個相貌平平的理髮師,也許那個叫梅麗的女人就不會對他產生興趣吧……當我第一次看見他的相片時,我驚駭了,我突然感覺他是那樣的眼熟,這絕對不是因為血緣的關係!我想了好久,終於想到了,他分明就是你手裏那張畫像上的男人,唯一的不同或許就是你的畫像上他的下巴多了一條明顯的褐色疤痕……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直到我聽人說他後來離開小城后,就一直靠祖傳的手藝混飯吃,而且在外面的名聲還很大嘞,當然,他不再替人理髮了,而是……’
‘人的相貌隔了二十多年,變化大得很,你怎麼就能肯定呢?’我強忍着內心的激動。
‘……’
喬欣艷沒回答,或許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猜測是真的吧。
這個世上,下巴有條疤痕、圓臉和藹的中年小偷多得打屁,喬欣艷竟然把這麼兩個人聯繫在一起,想像力真的是豐富啊!
然而我真心祈禱上帝不要這樣子捉弄人。
喬欣艷開車載着我回到工地,我徑直來到宿舍,正躺在床上玩着手機的麻三瞅見我突然回來,嚇了一跳,從他的神色中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那個做證明的同事是誰了。
我能感覺對方的視線一刻都沒有從我的身上離開,當我收拾東西的時候!我想他一定是防備着我,怕我給他一個突然襲擊吧!
‘麻三,同事一場,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那個李全旺已經落網了,光頭人已經進去了,你的老鄉黃毛也跑了路,做偽證是犯法的,你自己好自為知吧!’
那小子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沒說話。
我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就給了那王八蛋一拳。
就在喬欣艷的車裏,她看着我的那張畫像,我瞅着她父親二十年前的照片。
‘你別說,兩人還真有點像!’我調侃地說。
喬欣艷過了許久才開口道:‘胡圖強,不管是不是同一個人,你能為了我放手嗎?你能為了我不再去找這個人嗎?你被他偷去的錢,我……給你?’
跟喬欣艷認識這麼久,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認真地跟我說話,讓我一時有點不知所措了。
‘喬欣艷,你難道到現還不理解我嗎?我找他並不是為了錢。”
‘胡圖強,我知道,但錢多少是一種補償啊!’
‘你就這麼肯定他們會是同一個人?還是你已經……’
‘不是你想的那樣,’喬欣艷看了我一眼,‘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打記事起我再也沒有見過父親,母親告訴我他早就死了,我只是不想……你真的不懂嗎?雖然我對他真的談不上什麼感情,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而且母親最近才承認,他是很愛我的,只是那件事對他的傷害太深了,他太恨母親了,才會對我也跟着絕情……’
良久她終於說了一句令我傷死了心的話。
‘胡圖強,你就看在我救了你出來的份上,別再找那個小偷了好嗎?’
我以為對方是對自己無法忘懷,於是回來找我。我以為她是喜歡自己才這樣做的。
這讓我真的很難以接受。
‘你讓我想想。’
‘就算我求你都不行嗎?’
‘不要勉強我!’我突然沖她吼了一嗓子,這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喬欣艷向來是很有主見,行事果敢的人,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即令我感動,也令我莫名的憤怒。
可我又怎麼能答應她的這個要求呢?
她知道我的事情后,找到了黃毛,結果黃毛還真的就被她三言二語加上一筆令人心動的報酬給策反了。
其實喬欣艷的手段固然重要,但黃毛肯出賣光頭自然還有另一個原因。
黃毛真心喜歡英子,其實人也是他先認識的,可結果卻被光頭耍手段給禍害了,這讓黃毛心如刀絞,卻又隱而不發,大有卧薪嘗膽的味道了,於是瞅準時機給光頭來了一個釜底抽薪——這麼多年他把光頭做的些壞事的證據包括這次對我的陷害一股腦兒的交待了出去!
夜色最美的時間,我和喬欣艷坐在車裏,望着那如夢似幻的河水悄無聲息地流過,感受着濕潤的夜風撫摸着臉龐的感覺,那種感覺真的是好。
有幾個嬉皮,染着雜色的頭髮,吹着口哨從我們身邊經過時,都不約而同地朝車子裏瞅,眼神里滿是妒意。
方一走遠,響起一陣放浪的笑聲。
‘喬欣艷,你有喜歡過我嗎?一瞬間,一點點?’
‘你說呢?’喬欣艷的反應平靜得好像我註定會有此一問一樣,令我詫異。
見我半天沒有開口回答,她接著說道。
‘如果我說有你是不是就能答應我的請求?反之,就不予考慮了呢?’
‘你知道我絕不是這個意思!’
‘沒有!’
簡潔,乾脆,像是她一慣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