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頭髮絲
“剛開始,理髮師的心思是在銀幕上的故事裏,梅麗翹腿坐在他的左側,不交一言,雙目注視着銀幕,彷彿身邊坐的只是一個陌生的人。
理髮師想,或許對方真的僅僅是為了感謝一下自己吧,畢竟上回確實是給她打了折的,也許她剛好多了這樣一張電影票吧,也許昨天下午的那場長談,只是一時的心情所致……
呵呵,也許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吧!
光影的故事是講一位城市姑娘遠赴邊疆所經歷的一段酸楚的感情經歷,有幾個驚鴻一瞥的火爆鏡頭引起了場內不小的騷動。
可能是後來女主角的悲慘遭遇引起了梅麗心靈的震顫,令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激動情緒了吧,求援似地,她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理髮師的左手。
就像獵鷹出擊,抓住一隻小野兔一樣地迅疾,倒令理髮師有點害怕了,只是這種害怕裏面又包含着一種渴望,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感體驗。
這隻手一直到電影結束都沒有再鬆開過。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能夠看見人的內心,其實手也同樣能表達出更為深切的含意來。
電影結束后,通過兩隻手的纏綿,兩人顯然已經達成了一種心靈的默契來了。
‘唉,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電影讓我覺得很壓抑……’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時,梅麗突然開口道。
‘是呀,我也覺得,或許是電影只是電影吧,是虛假的,離現實的生活太過遙遠了。’理髮師試圖解釋。
‘想喝酒嗎?’梅麗停下來,扭頭望着對方,彷彿想直達對方的心裏去。
‘嗯,有點想,只是這麼晚了不知道上哪去喝?’
那個時候,飯店很少,而且那個點早就關門了,夜宵鋪更是還沒有出現。
‘不如我們買點上……上我那裏去,邊喝邊聊,怎麼樣?’
‘這麼晚了,會不會不太方便?’
‘不會,我就是一個人,方便得很!’
本來出來時就跟妻子說了是喝酒,如此正好,連謊都不用扯了——身上的酒氣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除了妻子,他還從來沒有進過別的女人的房間。
果然,那房間裏充溢着與眾不同的氣息,令他心跳得很劇烈。
如此他便放開自已的酒量,來掩飾自己的緊張。
其實酒只是一個媒介,兩人都知道這種共處將會發生些什麼。
梅麗的家真的看不出有男人的痕迹。
她說自己離了婚,並且也厭倦了婚姻,只是想找一個心靈相通的朋友喝喝酒,聊聊天,打發一下時光而已。
‘你願意做我這樣的朋友嗎?’
喝着喝着,梅麗坐到了理髮師的身邊。
‘你條件這麼好,一定有很多的人追求,你不應該有這種消極的想法,不結婚,一個女人怎麼過呢?’
理髮師說的是心裏話,梅麗是他見過的最漂亮最時髦的女人。
‘女人一定得靠男人嗎?你真是太可愛了,我告訴你,我現在一個人過得就很好,我不需要男人來養活!再說男人有靠得住的嗎?’
梅麗雖然這樣說,但身子還是歪歪地靠上了理髮師。
理髮師不知所措,只得直挺挺地坐着。
梅麗不缺男人,她挑男人,而如果對方是個一點都把持不住,早如餓虎般撲上來的人,她一定會把對方趕出門去。
‘或許你能力很強,能賺很多的錢,但是一個人過日子冷冷清清的,終究不是個事呀……那如果你生病了,自己不能夠照顧自己了,怎麼辦呢?你家裏人就不管你了嗎?’
‘你這人怎麼這樣,還咒我生病啊!’梅麗撒嬌似地責問。
‘沒有,我只是這樣說,是人都會生病呀……’
‘那如果我生病了,你會來照顧我嗎?’梅麗突然變得很嚴肅。
‘我,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不太方便,你知道……’
‘你是怕人家說嫌話?’
‘不瞞你說,我、我是有家室的人。’
‘我漂亮嗎?’
‘漂亮!’
‘你喜歡我嗎?’梅麗眼裏柔情橫溢。
可是她並沒有等理髮師回答……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梅麗在床上的表現,令理髮師欲罷不能。
時間一長,理髮師心裏的負罪感也慢慢地變淡了,而且他知道梅麗並不會要破壞他的家庭。
‘別在替人理髮了,大老爺們幹這一行沒有出息!’梅麗偎在理髮師的懷裏,與其說是嘲笑,不如說是在撒嬌。
‘呵呵,祖傳的手藝,也就會這個,不然我還能幹什麼呢?’理髮師道。
“其實我是覺得,如果你能把那把剃刀耍得那麼好,出神入化的,干別的也一樣行!要不你跟我學做生意吧!’梅麗其實早就有這種想法了。
‘做生意?我可不是那塊料。’理髮師搖搖頭。
‘沒有誰生下來就是這塊料,那塊料的,人吶,關鍵是要敢嘗試,嘗試去改變自己,生活,思想,尤其是後者!’梅麗說起了勁,一下子坐了起來。
理髮師下意識地瞟見了那撩人的風景,又來了興緻,伸手去攬對方,梅麗一扭腰,掙脫了。
‘你看,同樣是種地,種糧食的能把自己餓死,可種罌粟的呢?當然我只是打個比喻,並不是讓你真的去種罌粟,你懂嗎?’
‘我要真的把理髮店關了,跟你去做生意的話,我老婆肯定不答應……而且——’
‘而且什麼?’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她可能已經有點懷疑了!”理髮師不無憂慮地道。
‘如果她知道了,你猜她會怎麼樣?’
‘不知道,她那個人脾氣一向都很好,對我從來都是百依百順,但我覺得她表面上看起來溫順的,而心很倔強!”理髮師說得很沉重。
‘後悔了?’
“什麼?”
‘後悔跟我在一起了?’
‘說心裏話?’
‘當然!’
“我從沒後悔跟你在一起,我只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那如果,我們被她堵在了床上,她找我拚命,你會不會幫我呢?’
‘無聊,問這樣的問題。’
‘我問真的,如果我和你老婆同時遇到了危險,你會先救哪一個?’
‘一定要回答嗎?’
‘一定!’
‘我會先救她,畢竟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親!’
梅麗吃了一驚,沒想到對方這麼直白。
‘救完她,我會再去救你……’
‘要你救個屁……’
“救不了,我就和你一起去死!’
‘你這個騙子……’
‘還是現在就要了我的命吧……’
理髮師洗好澡回到家,看見妻子正在餵奶的畫面,猛然想起不久前梅麗說的話,心裏襲來一陣寒意。
‘我來吧!’理髮師不無愧疚地想上去幫妻子。
‘來什麼來,別瞎折騰了!’妻子白了他一眼,埋怨道,‘你們同學最近是不是聚得太勤了點吧?’
‘是呀,我也是這麼講,已后我盡量少去。’
‘你心裏知道就好,你也別杵在這了,趕緊洗洗睡吧!’
為了不讓妻子懷疑,他又不得不再洗一次。
妻子忙完一切,準備熄燈睡下的時候,突然發現丈夫外套的鈕扣上有一根染了色的長頭髮絲。
她伸手去拈,想把它去了,結果發現頭髮絲竟然是系在上面的……
女人的城府真是深不可測。
然而女人不動聲色,還是和從前一樣按時上班,下班回家后依然無怨無悔地忙乎家務,只是對丈夫例行公事一樣的求歡不再矛以回應。
再沒有搞清楚之前,她覺得做那件事,很噁心。
理髮師以為妻子是太辛苦了,所以並沒有往心裏去。
那天,理髮師又找了一個借口,在晚上出門了。
妻子將女兒交於公婆,旋即也出了門,並在路口看見了丈夫的背影,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藏着的一把水果刀,心裏一陣激動。
小城就只有那麼巴掌大,十來分鐘就到了丈夫與人幽會的場所——梅麗的家。
理髮師在進入樓門時習慣性地四下張望了一番,雖然夜暮已經垂落,但他還是很小心。
她躲在樓前的一株香樟樹下,心亂如麻。
她鼓氣勇氣,在丈夫進入樓道后,迅速地跟了進去。
樓道很黑,沒有燈,她差一點一腳踏空跌倒。
她清楚地聽見,樓上有門開啟及寒暄的聲音,她甚至能通過樓梯的間隙看見那一抹光亮。
雖然在暗夜裏,那一絲光亮顯得很溫馨,但在她的眼裏,那是從地獄裏發出的光亮。
她停在了那個門口,因為交談聲還在繼續,她根本用不着仔細分辨就能聽出,那確是自己的丈夫,在用一種她從未聽到過的口氣和一個女人在交談。
她本想破門——如果能夠真的把門踢破的話——而入,但細想一下,似乎又覺得時機尚不成熟,於是她趴在門縫上傾聽着那一對男女的交談。
‘我今天弄了一瓶好酒,還特意下廚替你做了幾樣小菜,你嘗嘗看,比你家的那個做的味道如何?’女人嬌聲嬌氣地說。
‘你做的菜還用嘗嗎?味道一定是絕好的,因為——’
‘因為什麼?’
有桌椅被碰撞而移動的聲響,門外的女人心裏一陣過電一樣的震顫,她完全可以想像裏面正在上演的一幕。
‘因為你的味道極好……’
‘是……嗎……’
她實在聽不下去了,這真的是一種煎熬,聽着自己深愛的丈夫在別的女人前面說著動人的情話。
多一秒鐘她都已經無法忍受。
她瘋狂地敲門,整個樓道都回蕩着這似是控訴的聲響。
‘誰呀?’梅麗的聲音雖然很響亮,但明顯地透着一絲膽怯,她完全可以想像門外站着的是誰。
‘開門!’女人咬着唇,就只說了這兩個字,她的眼裏已經充溢着淚水,隨便一個細小的動作,都可以令它奪眶而出。
理髮師自然聽出了是自己妻子的聲音,他變得不知所措,就像一個孩子,面對着母親的暴怒。
房間裏,走道里,整個世界被這兩個字的一句話按下了暫停鍵,只剩下一片死寂。
‘開門!’女人威脅道。
三個人隔着一扇門無聲地對峙着,他們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樣的對峙其實毫無意義,開門只是遲早的事,但他們還是等到門外的女人揚言要去喊警察,才打開了門。
再也沒有任何的語言的交流,就開始了撕打……
理髮師怎麼也不敢相信,一向溫柔、賢淑的妻子,竟然能暴發出這樣的能量,那單純清澈的雙眸中竟然能射出如此令人膽顫心寒的冷酷目光。
梅麗畢竟理虧,所以一開始並沒有反手,直到對方不停地加重氣力,似乎達到了她忍受的極限了,才推了對方一把。
可這一令對方毫無防備的一擊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理髮師的妻子跌倒了,額頭碰到了桌角,鮮血直流,殘不忍睹。
理髮師趕緊去攙扶自己的妻子。
就在這時,妻子掏出了帶在身上的水果刀。
三個人頓時都愣住了,包括持刀的人。
然而憤怒早已沖昏了她的頭腦,她像一隻野獸一樣不顧自己的頭傷,一把推開自已的丈夫,沖向了那個已經被閃着寒光的刀具嚇愣在那的梅麗。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也許僅僅是怕妻子一時衝動鑄成大錯吧,也許是擔心情人的安危,也許僅僅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吧,理髮師一把攥住了妻子舉刀的手,另一隻手卻狠狠地朝對方搧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