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關東決賽3
「關東大賽總決賽第三單打比賽，千葉市六角中學若木陸斗vs神奈川縣立海大附中幸村精市。」
待裁判的報幕聲落下，與觀眾席上轟然響起的歡呼聲截然相反的是六角中學部長四方翔迅速低落的心情。他看着顯示屏幕上已經不可能更改的名字喃喃道：「這可笑不出來了啊。」
無意識間，這句話被他說得很小聲，因為潛意識裏他明白這句看似普通的話語對他們六角部員而言是多大的崩潰。
六角中學網球部是不斷傳承「樂在網球」精神的關東強隊，在監督老爹的帶領下他們的訓練也採取因地制宜的趣味訓練模式，在網球中享受快樂，在快樂中享受網球，這句話可以說是他們最好的寫照。在六角中學網球部里最不缺的就是笑聲，因為只要拿着老爹為他們親手做的球拍他們都能露出最真誠的笑容。
但快樂也不只有打網球的快樂，還有贏下比賽的快樂。願意為網球付出時間精力去打磨一個個技巧除了因為對網球本身的熱愛以外，還有對在賽場上大放異彩獲得獎盃的期待。別看六角中學似乎無論輸贏都很容易釋懷甚至被一些學校稱為沒心沒肺，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內心的不甘。
四方是在去年的秋天從前輩手中接過部長這個職位，那一年的六角止步八強沒有獲得參加全國大賽的門票，所以他暗暗下定決定今年一定要讓六角的笑聲在全國賽場上響起並為之做出不少努力，其中若木陸斗的加入更是為他們打了一針強心劑，所以原本的目標也隨着隊伍的一帆風順而水漲船高，當贏下與山吹的半決賽時，他甚至隱隱產生了某種期待：
——我們六角是不是也可以拿下關東大賽的冠軍？
野心這玩意就像落在土地里的草種，一個不注意便蔓延整片平原。
所以即使在觀看到立海一邊倒的比賽視頻后屬於六角部長的期望也沒有被澆滅，在比賽當天他甚至興緻高昂地拉着隊伍去查探他們即將遇上的對手，最後和若木一起近距離感受到屬於立海的氣勢。如果說六角是一群因為愛好而集結起來的強隊，那麼立海就是一支只為獲得戰果的軍隊，兩者好似是完全不同維度的存在。
可是萬一呢？四方心想，他們六角這一年來的努力不是白費的，若木的加入也彌補了部分短板，更何況他們還有會為他們量身打造球拍的經驗豐富的老爹在，也是有爭奪冠軍的潛力吧？
可這點希冀很快也被雙打的慘敗打碎。6-1、6-2，絕對碾壓的比分讓四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同樣是輸，差一點和差很多的意義完全不一樣。但是天性樂觀的他馬上又重振起來，當初就是為了預防這個情況他才刻意安排了若木擔任單打三，他相信憑藉若木的能力六角還有一搏之力！
因為若木可是在老爹那裏修行多年的人啊！雖然接觸網球才不到一年，可是在精神力使用上他絕對領先——
‘四方部長，小生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告知你比較好。"
那是在比賽開始前的熱身中，一向沉默的若木突然來到他身邊，用一種他從未從若木身上聽過的凝重語氣向他訴說著之前被隱下的話語。
‘雖然只接觸了一瞬，但小生認為立海部長的精神力在小僧之上。"
四方覺得當時大笑安慰若木說立海部長出了名的常駐教練位他設想的不會實現的自己簡直天真過了頭，現在的他們不正是抽中了下下籤中的下下籤嗎？他聽着後方觀眾區跟隨他們而來的小孩們天真的若木光頭出場他們贏定了的歡呼聲只覺得內心愈發沉重。
「四方部長。」
若木沉穩的聲音喚醒了陷入沉思的四方，他迅速收斂起內心紛亂的情緒換上嬉皮笑臉的偽裝看向若木，大手狠狠地拍向他的肩膀說：「嗨呀若木你可超級幸運啊！要知道我們幾個相熟的部長還在賭立海部長第一個對手是誰呢，早知道我就給你下注了！虧大了虧大了！」
「四方部長。」
「放心大膽去吧，外面傳得再神乎也是一年級，你的實力我絕對相信！就讓他們好好看看我們六角男人的魅力吧！」
「四方部長。」
「幸好你志願是當和尚啊，要不然光是看對方那張臉我們都下不去重手啊！若木你等下上場前多念幾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千萬別被對方的美貌迷惑了！」
見四方越說越不着調，若木只能嘴角抽搐一下強行打斷對方的話語，認真地對他們部長說：「四方部長，小生上場了。」
若木依舊沉穩得好似他的對手不是傳說中實力超強的立海部長，只是簡單的一個例行報告就讓四方能說上三天三夜不重樣的嘴巴卡殼。望着對方波瀾不驚的黑色眼睛，四方的嘴唇逐漸抿成一條直線，有些苦澀地對若木說：「抱歉……我……」
若木抬眼看向自認識以來惟一一次沒有露出笑容的四方，他到現在還不是很能理解四方他們執着於勝利的心情，也因此不知道要說什麼才能安慰到現在的他，不過有件事他想他應當要傳達的。於是他將球拍夾到腋下，雙手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小生答應成為正選時就允諾過每場比賽都會竭盡全力。「
「四方部長，現在不過是又一場比賽而已。」
「若木……」看着一臉真誠的若木，四方突然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了，不就是可能同樣使用精神力的選手嘛！不就是對方是神秘到不行的新部長嘛！不就是JR.大賽的冠軍嘛！他們若木也是六角的超級大黑馬呢！和老爹修行的這麼多年肯定不是對面少年能夠匹敵的！所以他大手再次拍向若木的背，大笑道：「說的沒錯！若木你就大膽去吧！去享受這一場萬眾期待的舞台吧！」
雖然若木很想說他並不是來享受而是來修行的，可看恢復往日不着調的部長還是把話咽了下去，在身後隊友和小孩們的歡呼聲中走出休息區來到他們監督老爹面前。
「陸斗啊。」端坐在教練椅上被眾人稱為老爹的老人留着長長的鬍子，身體一顫一顫的好似隨時要睡過去，比起指點江山的教練更像是鄰家百歲爺爺，但從小就在老爹寺廟裏修行的若木比誰都清楚掩藏在那副老朽身體裏的強大，他乖順地低下頭聆聽，「師傅您說。」
「你在網球部找到缺少的東西了嗎？」
若木沉默一會，雖然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但還是選擇實話實說：「對不起師傅，弟子愚鈍。」
老爹喝了一口手中從販賣機里買來的茶，既不意外也不生氣，只是看向對面正在和隊友說話的紫發少年悠悠說了一句：「那麼就去用心體會這場比賽吧。」
若木身體一頓，這是自加入網球部以來老爹第一次明確給他的建議，剛想繼續追問但理智很快拉住了即將脫口的話語，他深知以老爹的性格這已便是全部的提示，能否領悟就要靠他自己了，所以他只是深深地向老爹低下了頭便走向球場。
幸村精市，立海大網球部的部長，和他一樣的精神力使用者。這是在之前與幸村隔着人群對視的那一瞬間若木在這位少年身上打上的標籤，而和幸村近距離交流后，之前那個還猶豫的標籤便立刻貼了上去：精神力感知很強。
嚴格來說精神力可以細分為許多方面，比如表示上限的精神力總量，比如表示運用的精神力操作，還比如表示敏感度的精神力感知。光是簽到處流露出來的些許氣息，若木就能斷定蘊藏在紫發少年身上的精神力總量遠比自己要雄厚，但對於那一次短暫的對視他卻無法確定是因為巧合發現身穿深紅隊服的他們還是感知到他的精神力，從理智上來說他傾向於前者。
作為從小跟着師傅修行的弟子，若木知道自己在精神力天賦上或許只能算一般，但他能夠耐住性子每日打坐冥想，堅持着其他小孩們眼裏枯燥無味的鍛煉。這麼多年過去，將精神力收斂包裹全身的修行已經是他日常的一部分，就連師傅都讚揚過他精神力修行的成就，若非特意觀察他的精神力像路邊的石頭一樣幾近為零。
可是站在他對面的幸村說出的那番話推翻了他潛藏的沾沾自喜。若木相當確定幸村並沒有到現場來看過他的比賽，否則以紫發少年的存在感他一定能夠發現，而一般的鏡頭是不可能拍下無形無色的精神力的，所以幸村只可能是在前往簽到處的途中發現了遠處他隱藏着的精神力，也才有了隔着人群望過來的那一眼。
——所以今天早上並非是他偵查到了幸村，而是幸村看透了他。
因着精神力修行的緣故，若木能感知到他人所謂的氣場，他並不能稱得上「懂網球」卻能稱得上「略懂人」，所以能夠從其他角度看待事物的他成為了四方偵查他校的必備夥伴。可是形形色色的人自他面前走過，這卻是第一次有人留意到宛如路邊石的他，哪怕是修行多年他的心也不由泛起波瀾，是驚訝、也是恐懼，僅僅只是一瞬的交集他卻好似要被對方眼瞳吞噬。..e，幸村領先，局數4-0。」
幸村理理肩膀上的外套，鳶尾紫的發梢隨風輕輕掃過他的眼睫，勾起的嘴角好似在庭院漫步一般自在，從他身上完全看不見連續四局的領先所應有的高昂或興奮。
「施主……不，沒什麼。」若木止住發問的衝動，在賽場上尋求招數答案太過無禮，哪怕他內心疑惑不解也不應當述之於口。
可幸村就像知道他內心想法一般開口：「並非沒有效果，不如說效果太好才更顯突兀。」
「……突兀？」
「這裏是只有勝負的賽場，不需要也不會允許安穩存在，你的方法只會讓你更加顯眼罷了。」
若木眉頭一皺，幸村的說明令他更為疑惑，明明發現端倪卻依舊循着套路進行，「所以施主剛才是刻意給貧僧機會嗎？」
「不，只是單純因為你無法回擊而已。」幸村彎起雙眼，溫婉的聲音卻訴說著是居高臨下的判斷，不見狂妄卻高於傲慢，是預言更是現實。
即使原本高懸天際的太陽被不知何時出現的濃厚雲層遮蓋住，酷暑的餘熱也依舊炙烤着地面，可若木還是無端感到了寒冷，冷到無法移動腳步、堵住雙耳、掩蓋雙目，只能默默地等待着少年的話語。
「現在的你只是拿起了球拍卻還沒有真正揮動它。」幸村抬起眼皮，幽深的眸色如黑洞一般吞噬所有光也攥住若木的全部心神，他勾起嘴角向若木伸出左手作邀請狀，說：「是時候拋棄矜持投入比賽了吧，若木君？」
此時恰逢輕風吹來，捲起幸村的外套也拂動他的發梢，好似神明在輕柔吻着少年，但這陣風卻像是龍捲風一般將若木內心搭建起來的城堡摧毀得一乾二淨。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菲利克斯直覺性地舉起手中的相機將這一刻永遠記錄了下來。
若干年後，已經成為世界知名藝術家的菲利克斯在自己的十周年紀念畫展上首次公開展出了一幅名為《神之子》的人物畫像引起全場轟動，幽暗的背景中披着純白披風的紫發少年好似矇著一層朦朧的光，氤氳了他微笑的俊美面龐，細碎的光斑和揚起的披風都讓他顯得神聖無暇，可那雙深邃的若紫色眼瞳卻好似要吞噬掉所有觀賞者的靈魂，讓人情不禁想要握上那隻向他們伸過來的手隨他一起邁入畫中，不管前方是黑暗還是光明。
面對記者關於畫作主角是否是今年又拿下四大滿貫的某位日本選手時，菲利克斯不僅大方承認這是送給幸村的禮物並坦言靈感就是來源於其少年時一場比賽的照片，但無論是記者還是粉絲向菲利克斯請求分享那張照片他都以個人珍藏為由拒絕，卻偏偏喜歡暗戳戳發一些帶着邊邊角角的自拍出來，讓粉絲們又愛又恨，以致於哪怕幸村本人笑着說是菲利克斯藝術美化過頭，粉絲們也將它當作幸村少年時「神之子」稱號來源的重要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