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房之謀

子房之謀

夜流華在店小二的帶領下推開包廂的門,張良果然就坐在矮桌前悠然品茶。

“真是難為先生費了好大心思。”夜流華擺手示意店小二退下,微微一笑看向張良。

“想見流華公子一面,當真艱難。”張良放下茶盞起身,“若直接上門拜訪,恐怕流華公子不會見我吧?”

“先生說笑了。在下雖行事詭異不擇手段,卻一直恪守江湖道義。既然先生救過在下一命,豈有怠慢之禮。”夜流華似笑非笑,“先生竟敢在陳倉城內我的地盤約見在下,就不怕在下向秦軍泄露先生行蹤?”

“流華公子方才不是也說了么,子房相信公子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張良拱手一禮,“流華公子,請。”

夜流華回禮后跪坐到他對面,低頭看看面前還冒着裊裊熱氣的茶盞:“看來先生早就知道在下會來。”

“一個可以對素昧平生的小丫頭流露出善意的人,也必然知道一諾千金。”張良方才在窗口將一切盡收眼底,“子房,沒有看錯人。”

“那可說不準,也許是派人跟着她滅口的呢?”夜流華笑了一聲。

張良一怔,繼而大笑起來:“我好像明白,為何昔日在群英薈萃的咸陽,流華公子依然能聲名遠揚了。”

夜流華笑而不語,手指輕敲桌面開口:“在下重傷數月早已耳目閉塞,子房先生究竟是代表何人而來,還是直言吧。”

耳目閉塞這點張良自然是不信,但他剛才看到星魂臉上咒印花紋消失、感受到夜流華現在的實力甚至不如普通侍衛的時候,大概猜到了原因,也相信夜流華這幾個月恐怕確實沒有閑心也沒興趣打探起義軍的事。

“或許流華公子不會相信,我此來並非受人指使,而是自願前來。”張良淡淡一笑。

“哦?”夜流華同樣勾了勾嘴角,“在下不明白先生的意思。正值年關,先生孤身來此,該不會是來敘舊?”

“子房確實有事相求,但卻不希望讓這件事成為昔日救公子的利益交換,而是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懇求。”張良坦言。

夜流華不置可否。

“流華公子能為令祖的承諾甘願自廢修為幫甘羅解開咒印,這份忠義實在讓子房欽佩。”張良認真,“坦誠相待,不知流華公子能否接受在下做個朋友?”

自廢修為?為了夜忠的一諾,這些年來夜家付出的又豈止區區十年修為?

“子房先生對在下的事了解多少,對夜家的事又了解多少?如果先生不了解,談何成為朋友?如果先生了解,便更不可能想着能和在下成為朋友。”夜流華抬眸發出一連串疑問,“而且,在死士眼中只有敵人和兄弟,沒有朋友。”

張良沉默下來,他大概查到一些夜家戍邊卻被害得屠府的往事,也就不難猜夜流華為何會問出那些話。

作為世代為大秦鎮守邊疆的秦將後裔,即便痛恨帝王不再為大秦效力,想讓他反叛自己的祖國也着實強人所難。夜家祖地便是關中,是真正的秦人,想要說服夜流華反秦比說服星魂反秦還要困難的多,畢竟甘家是後來才到的大秦,大秦只能算他半個祖國。

“既然先生答不上來,那這次還是當做生意吧。殺手頭子沒什麼本事,這樣的利益交換才會讓在下習慣些。”夜流華似笑非笑。

“想贏得流華公子的信任果然沒這麼簡單。雖然不是我們初次見面,卻是頭一回單獨見面。那子房就不勉強了。”張良笑笑也不覺尷尬,“不知流華公子可知道沛公名號?”

“在下本以為,先生會不忘初心,繼續復韓。”夜流華玩味。

“如果是天下太平,韓王成會是個好韓王。然而在這亂世之中,他卻無法勝任復韓大業。”張良嘆息一聲。

“先生不必解釋太多。”夜流華微微一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在下沒有資格評價是非對錯。”

“那麼,流華公子的堅持又是什麼?”張良反問,“除掉趙高和胡亥似乎和我們的計劃並沒有衝突,而如果目標還有號稱大秦繼蒙恬以後的保護神章邯,這和反秦又有何區別?”

“大秦腐朽,剷除禍國殃民的羅網只是一次重新洗牌。至於大秦能不能站起來,就不是在下有興趣管的了。”夜流華嘴角彎起一個諷刺的弧度,“至於章邯,雖然是名將,卻也終逃不過狡兔未死走狗烹的下場。大秦的結局已經不是靠軍事才能就能拯救的了,有趙高和昏君在背後的幫忙,在下相信他總有兵敗身死的那天。”

“習武之人,總是有血性的。公子在軍營刺殺章邯時的孤注一擲已經證明了昔日的玩世不恭都是偽裝,難道公子不想親手了結仇人?”張良故意激他。

“先生是聰明人,想來在下若說不想便有些侮辱先生了。”夜流華沒有否認,“但也正是上次命懸一線讓在下認識到,若無絕對把握,不能再冒險。我不怕死,但我怕拖累兄弟。”

“眼下,就有一個機會。”張良微笑,“沛公雖然實力偏弱,卻是亂世之雄。若能得到公子的相助,日後公子不但可以手刃仇人,還可以在沛公一統天下后受到重用。”

“先生金玉良言,可惜在下不過是個背着命債的商人,沒有先生這樣國士的本事。何況,沛公位高權重后,恐怕也不會放心一個殺手頭子在身旁吧?”夜流華似笑非笑。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據我所知,夜家本是將門世家,在軍事上能給予沛公的幫助非同尋常。而能隱藏十三太保多年,公子的謀略也首屈一指。”張良正色,“公子和甘羅文武雙全,正是沛公急求的國士。坦白講,滅秦後天下不會太平,諸多滅秦志士誰不想要那個九五至尊的位置?有些不幹凈的事,確實需要公子手下卧虎藏龍的殺手。”

“先生倒是坦誠。”夜流華有些意外的輕笑。

“面對流華公子這樣的聰明人,在下不必隱瞞什麼公子也猜得到不是么。”張良亦笑,“何況,想和公子成為朋友,在下是真心的。”

“看來先生為了勸服在下,着實費了好一番功夫。可功名利祿,不過爾爾。既然先生明白我夜家被出賣慘遭屠府的往事,也不會不知道兔死狗烹功高震主的下場。”夜流華冷笑一聲,“還請轉告沛公,若想雇傭十三太保出手處理什麼人,來浮雲閣便是。只要出的起價錢,在下隨時願意效勞。”

張良沉默一下:“子房可否理解為,公子只是不願反秦?”

“十三太保生於江湖,也會屬於江湖。”夜流華勾勾嘴角不置可否,伸手從袖中摸出一枚小巧的竹哨放在張良面前的矮桌上,“天下大勢終究會歸於何人,在下沒有興趣,也沒有能力探尋。不過先生終歸救過在下,這枚竹哨就是在下的謝禮。不論何時,只要在十三太保能力範圍內,在下將無條件滿足先生一個要求。這頓茶點算在在下頭上,祝願先生來年可以如願以償。”

將面前張良給他倒的茶水一飲而盡,夜流華起身拱手一禮推門而出,獨留張良一人坐在桌后眸色深深。

“老秦人……”張良低頭看了看流沙查出的夜家過往。

夜流華不肯反秦在他意料之中,以大秦現在風雨飄搖的狀態,滅秦也不需要獄網的力量。但他看的通透,楚軍現在雖然最強可項羽並非是合格的帝王,四起的義軍不會真的臣服項羽——滅秦不會是亂世終結,而是開始。

當帝國分崩離析群雄再次爭霸,才是需要獄網力量的時候。

而那個時候……張良起身站在窗前看着夜流華遠去的背影勾勾嘴角。

漢軍最終敵人必定是項羽,而項羽不可能相信身為秦人的夜流華,也不可能看得起精通暗殺的十三太保,夜流華更不可能投靠楚軍效力。也就是說,即便夜流華拒絕為劉邦所用,也絕不會成為敵人。

只是如何說動夜流華……或許可以從老秦人的身份入手。

張良輕聲開口,帶着胸有成竹的自信:“流華公子,我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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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明月之流年不負共君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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