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
今天是元旦假期的第一天,按照卡特琳娜·安泊爾與媽媽的約定,今天是她們一起逛街為她買過年穿的新衣服的日子。高三的空暇時間很難擠,媽媽受不了她的軟磨硬泡,終於答應在這個來之不易的假期帶她去商場看看。
不過抱着這個念頭的人的確也是不計其數,三層樓的商場中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不僅有步伐緩慢的逛街的男女老少,也有小跑着穿梭在人群中來往商鋪與庫房之間取貨的銷售人員。
為了防止被人群衝散,卡特琳娜只好挽着媽媽胳膊,配合她的步伐,這也是她從前不會做的事,當然她的媽媽也不會要求她這麼做,就像現在。
“你不要掛在我的身上,沒骨頭。”
重複了無數次的拒絕使她不得不放開了媽媽的胳膊,其實高中學生的身體已經不足以稱為瘦弱,她只是想顯得與媽媽親密一些,就像剛剛擦肩而過的那對母女一樣。
卡特琳娜·安泊爾,17歲,雲州市第一中學普通班級里一位普通的高三學生,有着普通的家庭和普通的父母,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她的身世了。十來年前她的母親來到中國散心,雖然未婚先孕在那時已經算不得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但失蹤的父親也足以讓周圍的人們議論紛紛。母親獨自生下她后抑鬱自殺,醫院的護士們倒喜歡這個生着紅頭髮的外國女孩輪流照顧到了她一歲,並教會了她在八個月的時候說出自己的名字。但是喜歡是不足以支撐一個少女的成長的,護士們將她送往兒童福利院,三年後,她被一對車禍失子的夫婦領養,直到現在。養父養母的生活過得雞飛狗跳,但她已經習慣了這樣乏善可陳的日子。
“你試試這個。”媽媽指着一件天藍色的短款羽絨服“小姑娘,幫她找一下合適的號碼。”
她接過衣服穿上,看着鏡子裏嶄新的自己。雖然很想告訴媽媽她覺得這件衣服真的太小孩子氣了,但是想一想就算是青春期的第一件內衣都是自己偷偷省下錢來買的時候,也只是委婉的、小聲的說“媽媽,我喜歡那一件。”她指着旁邊深藍色的小翻領羊羔絨大衣,神情平淡。
“不好看,你上學穿個這衣服,像什麼樣子。”
意料之中的拒絕,還好她也沒有期望過有個好的結果“那我想要白色的,不想要藍色。”
“白色不耐臟,哪有藍色好。小姑娘這件包起來吧。”
銷售小姐看看她失落的臉,有些遲疑的放緩了動作,畢竟表面上看起來這個已經比她的母親還要高一些的異域的臉,明顯地寫着抗拒,像是一片因為缺水而乾枯的花瓣,被人毫不在意的揉皺了。
“誒?小姑娘,你怎麼不動啊?”
卡特琳娜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銷售小姐已經走去櫃枱邊了,她的餘光看着媽媽等待着的身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在心裏這樣安慰自己,也就是和從前一樣罷了。
“走了,趕緊把褲子、鞋買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明天還要上課呢。”
她小跑着跟上媽媽的步伐,售貨小姐在她們身後說著謝謝光臨。她禁不住回頭去看,一位少女正穿着那件深藍色的大衣,她身邊女人臉上的皺紋溫柔的彷彿可以融化孩子一切的叛逆和固執。
“你怎麼又給買這麼多衣服?”
“你看她老惦記着買,不給買也沒心思學習了,那你說怎麼辦?”
“我像她這麼大的時候,她爺爺奶奶從來不管我穿啥,你給慣的這小孩去學校就知道跟人家比吃穿!你看看學習成績都成什麼樣子了!”
“你那麼大的時候資源緊張也沒有衣服買,不然你媽還不是天天可勁給你買,你媽多寵你你當我看不出?”
“怎麼好好說話,你扯我媽幹什麼?說小孩的事呢!要麼說女孩就是不好養…”
“你什麼意思?是嫌我領了個女孩?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硬說…”
“行了行了,以後,少買衣服,不要養成攀比的習慣了。”
“我花我的錢,你看不慣你少管,我還不缺這點錢,不至於讓我家小孩過年連個新衣服穿都沒有。”
“你這啥話,你的錢?你的錢不是家裏的錢?”
男人和女人低低的爭吵聲本應是房間裏私密的悄悄話,在有地暖和中央空調的夜晚無人知曉,可是他們忽略了透進窗帘縫隙的月光,它是少女忠誠的僕人,將夜深人靜的私語統統向躺在床上的少女巨細無遺的彙報。她不知道聽到了多少次他們的夜話,但只要渡過了最開始於心不安的適應期后,現在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她閉上眼睛,月光就是她的眼睛,她將雙手交疊在腹部,月光就是她的雙手。每一個有月亮的夜晚,她就是這長夜漫漫里的新的主人。
不過,那件羊羔絨的大衣,是真的很好看啊。
少女沉沉的睡去了,半拉住的窗帘間漏下的銀色月光游移在她的床梯間,彷彿女神的頭紗裙擺,伴着她沉溺於夢境中,保護着逐漸長大的少女,那所剩無幾的怯懦和溫吞。
“討論的結果出來了,我已經把文件發到了你們的終端上。”高恩星嘆了口氣“結果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
“鑒於本次行動的特殊性,C級墮妖一旦凶性大發會影響周邊國家安全以及執行小隊安全,執行部討論組認為執行小隊應在優先保證生存的基礎上,按照原定計劃執行。另外考慮到執行小隊由一位執行官三位二年級學生兩位一年級學生組成,足以殺死兩隻C級墮妖,所以討論組提出追加任務,要求執行小隊對銀狐一併進行清除工作。”
以上的任務要求清清楚楚的展示在六個人的終端上,白紙黑字的要求,上面有討論組成員的簽名和公章,顯示出這份文件的有效性,卻不足以顯示出它的合理性。
香取夏緒遲疑着喊了沉默的高恩星一聲:“高老師?”
高恩星輕輕的回應,現在的事實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她作為指導教師的職責是讓她控制任務進度提供後方支援保證任務順利完美進行,可她作為教師的職責是帶着她的每一位學生認識這個世界的本源,並挖掘這個世界的所有變化以作出合理推論與演繹,她帶着學生們研究,探索,試圖在紛亂的世界中破開一切的謎團,找到真理。那麼這個命令在拒絕她繼續研究的腳步,在命令她作為機械的執行者去掩蓋進化的表象,可是她卻無法反抗。
夕陽的餘暉就要熄滅了,白夜小隊駐紮在雪原上盆地的邊緣,白夜和銀狐仍在沉睡,他們的身體一半進入了盆地的陰影中,一半撒着金橙色的光芒,白色的毛髮邊緣被鍍上了一層朦朧的輝光。如果現在去執行任務,那麼他們的任務將是萬無一失的,白夜小隊將成為之後實習隊伍的標杆,隊伍中的每一個人都會因為同時殺死兩隻C級墮妖而聞名遐邇。
可是他們每一個人都猶豫了,這種猶豫深刻而複雜,就彷彿你是否會殺死一隻毫無威脅的夢境中的獅子一樣,這隻獅子在已經發現你的狀況下與他同樣對你毫無惡意的同伴們嬉戲打鬧,在疲倦時沉沉睡去。如果這時有人開槍射穿它極度信任你又極度放鬆的大腦,那麼這個人則會被冠以“偷獵者”的名字。沒有人想成為偷獵者,即使是偷獵者之中的王,也難以掩蓋他令人不齒的行徑。
“我退出。”李渺顏首先關上終端,他看了一眼盆地中漸漸熄滅的輝光,眼中涌動着無數種難言的情緒。
李渺梧看了眼自己的堂兄,他一直以為李渺顏是隊伍里最遵守規則的人,他的一貫表現也如此,總是教育自己遵守這個遵守那個,可是他竟然也有通情達理的時候嗎,他看着終端屏幕上的幾句話,剛想開口,卻被奧金涅茨打斷。
“如果我們拒絕執行任務,不只是我們會受影響,就連高老師都會受到影響。執行手冊的違例處分你們都很熟吧?”他盤腿坐在雪地上,金色的頭髮已經被晚風吹的飄動,身後長盒上的燙銀花紋流動着月光一樣的色彩,他眉宇凝重,深邃的眼眶更顯的心事重重。
林妙妙冷眼看了看身邊垂頭不語的李渺梧“我退出,目前的狀態來看,白夜就像某種家裏養的狗,我可不會殺自己的小狗狗。”她本以為李渺梧會先一步做出與自己相同的回應的,畢竟他每一次都站在自己這一邊。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淡然的心情在心裏堆積起來,隨着血脈的搏動一次比一次更加沉重。
“妙妙…”香取夏緒拉起了少女的手“高老師,可以再商量商量嗎?我認為這次行動中考察研究能夠獲得的資料比直接清除他們帶來的效益大太多了,討論組的決定不能夠說服我的隊員,就算是隊長,我也不可以做勉強他們的事,這太差勁了。”她的手很涼,但是被握緊的林妙妙卻覺得自己彷彿握着一隻小巧玲瓏的手爐,源源不斷的熱量正從交握的手流淌進她的身體,流向四肢百骸。
對話頻道中久久無人回應,隊伍中的幾人呼吸相聞,但在短暫的等待之後,卻是Lilith的電子女聲“白夜小隊的成員你們好,我是這次行動的臨時指導老師Lilith,現已接入隊伍頻道,我將幫助各位圓滿完成任務。”
“Lilith?高老師呢,她有什麼事?”奧金涅茨坐直了身體,心事重重的臉愈發嚴肅了。
“已確定任務目標位置與狀態,請隊伍成員按照任務計劃,開展清除工作,任務倒計時,5、4、3…”這並不是實時的人工智能該有的回應,顯然,只是一段已經寫好的程序甚至一段生硬的錄音。
林妙妙扯掉了自己的終端站起來,她脆生生的字正腔圓的話響亮的幾乎驚動了盆地里的兩隻怪物“我不幹了,比起把他們殺了,我更想下去看看他們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的。穆老師說的對,我要首先弄明白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妙妙,你不要激動,你這樣會嚇到他們的。”香取夏緒也站起來,白色的頭髮漂浮在她的身邊,像是白色的翅膀“但我也很好奇。”
夜淵揉着眉心“怪不得無寒總讓我控制點自己的脾氣,原來小孩們不聽話起來,真是又麻煩又氣人。”
“夜老師,雖然您是執行官,但是我們會尊重隊長的決定。”李渺顏適時地開口了,他也有些自己的私心。
“不用拿着李家的名頭壓着我,我頭上的大山已經夠重了。考察可以,注意安全。”夜淵言簡意賅,比起話裏有話的暗示,他還是更喜歡直來直去。就像現在,他其實是最沒有立場清除這兩隻墮妖的的隊員,這也是他已經成為執行官卻無論如何都不會成為隊長的原因。在他眼裏,他殺死的每一隻墮妖,或許都只是一些需要教化需要修鍊更長時間的,他的同類。
“李渺梧。”林妙妙低頭看着男孩漆黑的頭頂,看着他抬起頭來茫然的眼神嘆了口氣“你加入嗎?”
少年看着逆光的少女的身影,她的表情模糊在陰影中,但她的眼睛卻那麼亮,是因為她控制電流的緣故嗎,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心臟蔓延向頭頂向四肢,他忽然明白了奧金涅茨與傑森對她情有獨鐘的原因,因為她此刻清明的眼神與利落的表情就像帶着青草香氣的爽冽的夏天的風,沒有人能夠拒絕她桀驁不馴的一顰一笑,也許就連同為女生的香取夏緒都無法拒絕,一道電光,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掌控的啊。
“我…我送你下去。”
於是,夜淵帶着奧金涅茨,李渺梧帶着林妙妙,剩下的香取夏緒和李渺顏則各憑本事,六個人悄無聲息的落在了盆地底部邊緣。
墮妖的感知比他們想像的要更加靈敏,考慮到白夜與銀狐正在沉睡,夜淵也並未及時釋放能夠迷惑敵人的控魂之術。密集的冰晶幾乎是在他們落地的瞬間便瘋狂席捲了整個盆地向他們包圍了過來,就彷彿為野獸準備的陷阱一般讓他們無從躲避。每個人都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的發生,尖銳的冰凌瞄準了他們的瞳孔心臟以及渾身各處的大動脈,但沒有人輕舉妄動,哪怕冰尖距離他們的眼睛也不過幾厘米的長度。他們默契的收起了所有的攻擊性舉動與意圖,所有人都明白,既然他們有着類似於人類“社會性”的行為,那麼也應當對於毫無攻擊性的同類報以審視而不是濫殺。當然薄而堅韌的作戰服也是他們的最後一道防線,特殊的納米材料融入了異種能量后對於C級墮妖的許多小微攻擊都有不錯的抵抗力。
只有一個例外,林妙妙用來紮起頭髮的普通皮筋被冰凌割斷,她齊腰的栗色長發披散下來絲絲縷縷的懸挂在她頭顱周圍的冰凌上隨着夜風飄動。於是其他隊員們終於發現了她不輕易示人的秘密,之所以扎着略顯幼齒的雙馬尾不是什麼奇怪的愛好,而是為了掩飾她異於常人的地方:那兩隻短短的角,像是魔女的祝福一樣,在她的頭側生長着,表面泛着淡淡的藍色電光。
“你看什麼?”林妙妙靈敏的捕捉到了李渺顏的視線。
男生眨了眨眼睛,不咸不淡的回應“沒什麼。”
在受到強烈異種能量的影響時,生物體的外形都會產生不可逆的變化,變化的大小取決於生物體本身的生命力有多強。林妙妙作為罕見的自然變異的產物,能力穩定,外形的變化居然也稱得上美麗,也不知道應該為她慶幸還是唏噓。看着少女故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李渺顏不難猜到,這樣的變化在給她帶來強大能力的同時也帶來了多少冷眼與側目。
像是感受到了來自同類的善意一般,冰凌緩慢的縮回了土壤,翻開的雪地收縮合攏回復了原狀。層疊的冰晶消失,露出來了兩雙表達好奇與警惕的獸瞳,白夜的眼睛是純凈的寶藍色,像剔透的藍鑽;銀狐的眼睛是雍容的銀白色,像流淌的銀河。他們的視線與不知是否還能夠稱得上人類的生物們的眼神交匯了,細微的波動在冰冷的空氣中畫著漣漪擴散開,夕陽在這一刻沉入了地下,昏黃的光線也熄滅了。但盆地的四壁卻一片一片的亮了起來,那是突起的岩石之上的凍雪,在白夜妖力的控制下發出了柔和的白色光芒,照亮了這個事態複雜的方寸之地。
這雙寶藍色的眼睛那樣的熟悉,奧金涅茨忽然想起了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那個場景。
彼時他只是個一年級剛入學的學生,和二年級的傑森·泰勒一起參加了一隻G級墮妖。那隻評級最低的可憐墮妖已經不知是由什麼動物異化而來,躲在城市的廢墟中捕食老鼠和鳥為生。被他們抓住時抱着頭顫抖的樣子,就像是鄰居家裏害怕挨打的孩子。他被殺死前睜大的眼睛溢滿了透明的淚水,將瞳仁上漂亮的寶藍色清洗的毫無污穢,令傑森放下了手裏的武器,示意由他來執行最後一步,他顫抖着背過身去,流動的風形成細小而銳利的薄刃切開了那隻墮妖的心臟。在墮妖安靜的死去之後,傑森徑直走開了,他回頭去看。異化后腫脹的身體在死後彌散成了灰黑色的煙霧,其中夾雜的異種能量也氣化在廢墟裏帶着腐朽氣味的空氣中。可那雙澄澈的眼睛,那雙既是不甘又是痛恨的眼睛那樣清晰的,出現在他日復一日的幻夢中,清透的藍色就好像他的家鄉——西伯利亞——雪后的晴朗天空一樣,乾淨的不染纖塵。他始終無法理解,那樣醜陋的生物,怎麼會有這樣一雙眼睛,彷彿被這雙眼睛注視着,就來到了廣袤的天地間那片充滿世中所有善良、真誠、與愛的伊甸園。可那雙眼睛裏的淚水又那麼真實,糅合了哀求、恐懼,一刻不停的流淌着,漫過夢裏自己的胸膛,帶來瀕死的窒息。
他為此消沉了許久,之後在Lilith的建議下約了校醫的時間做了半年的心理治療,才終於擺脫了這個陰魂不散的夢魘。現在這雙眼睛再次出現,其中蘊含的感情有千千萬萬種,他不由得慶幸自己做出的決定,因為同樣的痛苦,他自認沒有勇氣再去承受一次了。
他正思索着,林妙妙卻已經試探着邁出了第一步:矮下身子半蹲着,向十來米開外的銀狐遙遙伸出了一隻覆蓋著納米材料的手,她的五指間還牽連着依稀的電光,謹慎卻友好的表達出“我是一個有能力成為你同伴的異種生物”這樣的訊息。
銀狐和白夜相互對視,低低的含糊不清的鳴叫彷彿在交流意見,在等待的時間中,林妙妙一直保持着這個動作,其他人也默契的垂手立着,展現出一個不卑不亢的姿態。
局勢產生了變化,銀狐邁着小方步,一步一步的接近了。
20米的距離,以銀狐的體型來說,四五步就能夠進入攻擊範圍。他走的不慌不忙,通過距離的不斷縮短對來客的戰鬥力進行愈發精準的評估與衡量,直到他身後的白夜嘶吼着示意他停下。銀狐轉頭小聲的哼哼了兩句,彷彿在安撫焦急的白夜。體會到這一點的執行隊員們面面相覷,他們還是低估了這兩隻墮妖的人格化程度。按照目前的狀況,他們的關係幾乎可以等同於一對摯友。
思索間,銀狐已經走到了林妙妙的面前,他身形強壯,像一頭雪白的雄獅,黑色的鼻子呼哧呼哧地噴出熱氣,冰雪的氣息縈繞在他周身遮蓋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他與少女凌厲的眼睛目光相接,對方半蹲的身體還要矮自己許多,可她身上強大的能量卻又和這謙卑的態度格格不入。
眼神的交匯總是一段關係中最扣人心弦的部分,達成一致的如魚得水,分道揚鑣的刀刃相見。異種生物的能量差異體現在方方面面,大到交戰廝殺小到抬眼呼吸,生物間的每一個接觸都會產生不同的壓迫感,能量弱小的生物面對能量強大的生物有天生的畏懼和退讓,就彷彿原野中的兔子會自然而然的害怕狼一樣。奧金涅茨眉頭緊鎖,香取夏緒也緊張的抿着嘴唇,李家兄弟一個已經捏住了法訣另一個也是聚精會神的感應着對方能量的變化,夜淵則在隊伍最後冷眼旁觀這一切,看似不經意間退後了兩步,卻剛好站在了能夠兼顧到所有隊員的絕佳位置。
只有成為目光焦點的林妙妙毫不自知,她是一年級中能量融合最好的學生,父母離異讓她成為了無人約束的野草,而她無拘無束大膽肆意的性格讓她從能力覺醒后,就在街頭巷尾一場又一場酣暢淋漓的群架中快速成長,對於雷電能力的把握愈發精準殺傷力也日益增長。在進入校園后的第一節戰場生存課上就因為“電力十足”聞名整個一年級,接着又以姣好的容顏與我行我素的為人處事風格贏得了各個風雲人物的青睞,也許這次任務結束,她又會因為“拒不執行任務,公然反抗執行部”這種叛逆的原因更加的家喻戶曉。但此時的她,卻不想別的,只想能夠得到眼前這隻威武中帶着些狡猾的野獸的信任而已。
銀狐終於認可了她,巨獸抬起前腳掌輕輕的放在了她的手心裏,卻只是點了點就縮了回去。冰雪的觸感一閃而逝,扎手的毛髮也只是與納米材料有了親密接觸。可林妙妙還是感受到了來自另一種生物的溫度,雖然他的毛髮是冰冷而鋒利的,但他的掌心卻是火熱的,讓她在極地夜晚緩慢冷卻的身體感受到了莫大的暖意。林妙妙不由自主的笑起來,她回過頭去向自己的夥伴們示意,年輕人們互相對視着笑起來,這笑容無一不是輕鬆且自豪的。與從前完美執行任務的酣暢淋漓不同,脫離計劃的行動不僅沒有讓他們感到惶恐,反而讓他們感到了久違的希望。
從面部識別到虹膜識別,甚至到靜脈識別,無論重新登錄多少次,高恩星的操作界面上也只有“無權限用戶”這樣單薄的一句話,她不是不懂這這句話的含義,這意味着她做為任務指導教師的權限被更高一級的權限剝奪了,做為任務無關人員,她無權接入白夜小隊的臨時特殊作業系統。善解人意的Lilith陪伴在她的身邊,做着無濟於事的解釋。
“高恩星教授,您重試多少次都徒勞的,您的接口已經被關閉了。”Lilith的聲音很輕很柔,也像是在為焦慮的高恩星難過。
高恩星再次輸入了一遍機械密碼,紅色的感嘆號出現在屏幕上,她因為多次嘗試登入而被伺服器暫時鎖定了。她疲憊的靠在了椅子上,看着灰色的登錄頁面,嘆了口氣“Lilith?”
“我在,教授。”全息投影在高恩星的身後成型,一位留着長直發的女性將虛幻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既然現在我不能接入伺服器,那是有其他教授頂替了我的位置嗎?是誰?”
“抱歉,按照新的執行手冊要求,我不能告訴您任務的相關信息和進展狀況…”女人做出了皺眉的表情,充滿了數據流的雙眼卻依然平靜“但您的學生目前都還是安全的。”
高恩星的聲音依然稱得上平靜“所以,如果有意外發生,我也只能得到任務失敗以及…死傷信息嗎?”
“任務結果會在任務結束后統一公佈,教授,您是知道的,這個要求沒有更改過,從我誕生開始,一直如此。”Lilith收回了手,站在光束中。她從來都是這樣,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語言,完美的履行着她的每一項職責。
高恩星猛地站起來“我知道!”她握緊了手,頭也不回的衝出了指揮室。急促的高跟鞋敲打門外的地面,飛快地遠去。
屋子裏的女人低下頭久久地凝視着高恩星曾經坐過的那把椅子,似乎有什麼話已經涌到了嘴邊,可也只是嘴邊罷了。那些沒有衝口而出的話,都毫無意義可言。
高恩星電話一接通,對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脫力般的沙啞“我儘力了,恩星。我知道研究的重要性,但是李家兄妹不在,我和校長實在是…”
“我不是要說這個,微微,我需要校長特批的裝備支持。我要去格陵蘭,把我的學生們帶回來。”高恩星的聲音在走廊里傳出很遠,迴音也傳出了很遠“只要有校理事會和執行部雙重認可,就能有直升機送我去格陵蘭。你和校長可以的吧?”
電話那端的人沉默了,只有起伏的呼吸與她相對。
片刻,穆曦微的聲音輕輕的響起來“恩星,冷靜。你知道他們的實力的,我們當年能夠獨自面對的何止是C級墮妖?”
“可他們還是孩子…”
“他們是執行部的預備成員,就算還是孩子,也已經沒有時間等待他們成長了。恩星,現在是關鍵時刻,我們不能執着於眼前的東西,紀先生還在等着我們。”穆曦微耐心的解釋着“何況隊伍里還有夜淵,你清楚他實力的,對嗎?”
“……”高恩星一時沉默,聽着自己的呼吸聲,她強迫自己快速冷靜下來“你說的對,是我心急了。但是微微,我還是想了解學生們的情況,僅此而已。”高恩星彷彿妥協了一般放慢了腳步,最後站在了執行部大樓的門口.她看到雪地中等待她的傑森·泰勒,同樣以希冀的目光看着自己。
“恩星…你用我的用戶登上去吧,不要用指揮室的電腦,用你自己的電腦遠程接入吧。Lilith可能會阻止你,不過也說不定,我不清楚他們對前端的限制到達什麼地步,你試試看好了。就這樣吧,我還有別的事,我們再聊吧。”穆曦微掛上電話,她身邊的陳末夏擔憂的看着她凝重的臉。
兩個女人並排行走在雪后的小路上,她們剛剛參加過執行部與理事會針對白夜行動突發情況的緊急會議,對於格陵蘭島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瞭然於胸,也無濟於事。保守派以“維安”的理由死死守住底線,完全反對親和派“觀察接觸”的計劃。無論何時,人類的利益都是大於一切的,親和派毫無懸念的落敗了。經歷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兩人都不太想繼續之前一起去逛花市的計劃,畢竟任誰被指責“玩忽職守,徇私舞弊”都不會有好心情。
“末夏?你在想什麼?”穆曦微挽着陳末夏的胳膊,看她眼角邊細細的皺紋。
陳末夏緊了緊自己的圍巾“我在想,該怎麼給白夜小隊善後。”
“你的意思是…”穆曦微停下來站在雪地里“他們會做些別的事?”
“他們是我的學生,會做什麼樣的事,我很清楚。”陳末夏的笑容稱得上欣慰“我不保證了解校園裏的每一個學生,但是每一個執行任務的學生,我都了解。我們做不到的事,他們一定可以做到。”
穆曦微看着女人胸有成竹的樣子卻不那麼放鬆“我不明白。”
“如果你當年選擇成為一位老師而不是執行部首席的話,你就能明白了。”陳末夏把自己的胳膊從穆曦微的手中抽回來“你這個動作每次都讓我覺得我是你媽媽。”
“這句話在我上次喊你幫我買沐浴露的時候,你說過了。”穆曦微無所謂的聳肩。
由於異種能量攝入強度的不同,穆曦微、高恩星、言煜等等幼年時期就接受生物製劑注射的執行官比常人衰老的緩慢的多,她維持着二十歲左右的容貌和體能,但實際上卻和眼窩凹陷、法令紋隱生的陳末夏年齡相仿。他們外表雖然風華正茂,但是卻已經不再是一個少不更事的翩翩少年了,他們甚至比那些沒有經歷過改造的普通人更加的蒼老。
“既然大家都是老女人了,那不如就玩一點老女人的手段吧。”陳末夏朝着穆曦微眨了眨眼,這個俏皮的動作讓她少了一些人前的端莊大方,多了些小女孩的俏皮。
穆曦微抖了抖身子“好噁心,也就只有紀舒遠才喜歡你這個膩人的樣子。而且…我們不是一直在玩老女人的手段嗎,這對你來說可一點都不新鮮。”
陳末夏拍了拍穆曦微的手“微微,你好煩。”
“你也好煩,老女人。”
兩個女人在雪地里嘰嘰喳喳的鬥嘴,依偎在一起慢慢走遠,雪地上留下兩行筆直的腳印,一串是腳掌與腳跟分離的高跟鞋,一串是瘦瘦小小的翻皮靴。
空蕩蕩的狀態欄,靜悄悄的通話頻道,讓剛剛接入執行官臨時特殊系統的高恩星充滿了擔憂的心臟揪成了一團。傑森坐在書櫃邊的躺椅上,十指插進了茂密的頭髮中,緩緩揉着發昏的腦袋。
“高恩星教授,白夜小隊已經處於離線狀態,系統里是不會有實時狀況的。”Lilith輕柔的聲音在高恩星校內住所的小閣樓上回蕩着,畫出細微的波動。
這是一個瀰漫著好聞的咖啡與巧克力香氣的小空間,四周的書架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遊記傳記和小工藝品。靠牆的沙發上,薄薄的毯子隨意鋪開,一半掉在腳下的長毛地毯上。裏面裹了兩隻昏睡過去的貓咪,一隻有着灰黑相間的花紋,一隻則是肚皮翻白的黑貓。沙發對面,散發著幽藍光澤的電腦屏幕後,高恩星的臉被映照的嚴肅認真。
傑森低着頭,悶悶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生病了“但是衛星圖像和偵信兵的戰場信息都在你的數據庫里,對吧”
“是的泰勒同學,但根據規定,我不能夠與你共享這些信息。”Lilith公事公辦的態度既強硬又溫柔,讓人生氣也讓人無從發泄。
空氣產生了片刻的安靜,傑森插進頭髮的手貼着頭皮向後滑動,煩躁的將所有的頭髮向後拉緊。高恩星坐在桌前的轉椅上,她已經不再嘗試入侵衛星頻道獲取航拍視野了,她委實也做不到那一點。
成千上萬的信息鏈在她的腦海中高速演算着,異種能量帶給她身體上的強化,但是仍有一些不足。她的思考速度推演速度都比常人要快無數倍,但是思考方式與邏輯卻與普通人沒有差異。再強大的外部力量都沒有辦法改變人類的思維定勢與人類脆弱的心,除了不斷的學習與經歷失敗。
日光西移,透過閣樓屋頂的窗戶的折射,將房間渲染出夕陽的金黃色。兩隻打盹的貓已經醒過來,在地毯上打鬧,喵喵的叫着。
高恩星起身為自己和學生各倒了杯熱氣騰騰的牛奶,傑森看着高挑的女人有些泄氣“您這是要放棄了嗎?”
她忽然伸手在男孩的額頭上重重的彈了一下“放心吧,你的小心肝不會有事的,她可是個不得了的魔女。而且,執行部里保守派的當家,現在是上升期,他任職期間,不會允許自己下面的執行小隊有任何傷亡,況且隊伍里還有年輕女性。”她喝了口牛奶,嘴邊白色的奶漬讓她失去了作為教師的威嚴“我們都忽略了,學生才是最重要的資源,保守派不可能放任資源流失。這個任務又是執行手冊修訂后的第一次任務,傑森,動動你的小腦筋,他們或許會因為違規而被嚴厲處分。”
男孩的眼睛一點一點亮了起來“但一旦有人因為執行手冊修訂而死,那麼這個修訂就會被質疑,這會是郭啟寧職業生涯中的污點。”
“泰勒!”高恩星急切地打斷了他的話“Lilith,這是我們的私人談話。”
無處不在的女人沉默着,傑森·泰勒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他怎麼能夠直言利益相關者的名字,這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典型的政治站隊了。他捏緊了杯子,故作輕鬆的試探“我想你不會把這事兒告訴別人的,對嗎Lilith女士。”
“當然,我雖然只是人工智能,但是,我們也是朋友,不是嗎?”人工智能的語調是聽不出謊言的,不過在場的人也明白,她是一位並不那麼教條死板的好助手,畢竟她也經常幫一些不聽話的學生做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比如在聖誕夜裏謊稱全校斷電所以沒有辦法為現烤薑餅人保溫導致大家的餐后小甜點都變得像石頭片一樣這種小事,又比如裝作清理數據的樣子幫着林妙妙恍若無事的刪掉了她期中測試不及格的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試卷記錄。
“好,那麼這件事情到此為止。這些不聽話的小朋友們,真讓人懷念。”高恩星站在天窗下仰頭看着晴朗的暗藍色天空,已經有白亮的星星先了月亮一步在夕陽的餘暉里閃爍。她一口氣喝完了牛奶,踢了傑森一腳“好了,臭小子!不要再賴在我這裏,好好準備一下,等到他們回來,還有場硬仗要打。”
傑森明白她話里話外的意思,拍拍屁股站起來“小的這就告退了,高老師晚安。”他的腳步輕快的下樓,順手把牛奶杯放進了廚房的水槽中,哼着小曲離開了。
高恩星把牛奶杯放在桌邊看着互相舔毛的一對貓,屋中唯一的光源,那台電腦的屏幕因為長時間無人操作,倏然熄滅了。她靈敏的視力不受黑暗的影響,所以只是打量着玩鬧的寵物,舒緩着一天以來大起大落的心情。
“高恩星教授,需要我為您開一盞壁燈嗎?”Lilith的貼心之處再一次展現了,有時高恩星會慶幸自己同意將Lilith的系統接入自己在校內的私人住所,有時她也會隱隱的畏懼。作為姬臨學院的創始人之一,她根本不清楚Lilith的來歷,穆曦微告訴她,Lilith是她的同學,紀舒遠和趙揚帆、唐慕詞一起研究出來的擬人生物。語言與對話數據庫來自於校長年輕時期的語音記錄,但她的邏輯和行為方式卻是寫入的程序。可是就算現在智能化設備已經成為社會分工中無法替代的一部分,但是這樣發達的貼心到幾乎可以理解政權更替也能夠權衡利弊的人工智能,真的可以由幾個學生開發出來嗎。更何況她沒有從生硬到完善的過程,在高恩星的記憶中,從Lilith對她說過的第一句話開始到現在,她的思想、性格、人格化程度就沒有絲毫的改變,就彷彿隨時能夠說出當年那句“姬臨學院,感謝您的幫助與信任,A級執行官,人文歷史與藝術實踐學院副教授,高恩星女士。”那麼,是不是能夠假定,她從被創造出來的那一刻,就是完美無瑕的呢?這個假設太過大膽也太過令人害怕,就好像一個隱約的靈魂,被困在了數據與信息的枷鎖中。
高恩星深吸一口氣,她剎住了自己天馬行空的想法“不用了,幫我放熱水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了。”
“好的,高恩星教授,請享受您來之不易的假期吧。”Lilith的聲音漸弱,閣樓外的樓梯上,地燈一盞一盞的亮了起來,下面的浴室里,熱氣瀰漫。
高恩星端起空了的牛奶杯踩着毛茸茸的拖鞋下樓去了,她身後的兩隻貓隨着她的步伐,像是兩隻夜晚之中的精靈,走的靈巧輕盈。
新年的第一天終於結束了,夜淵看着正在和銀狐下五子棋的李渺顏,複雜的眼神說不上欣喜還是困惑。一邊的林妙妙李渺梧和白夜組成了一個足球小隊,香取夏緒為他們做了一個不會散開的雪球,奧金涅茨一臉不情願的站在一個雪堆前方充當了守門員。肋骨的位置再次傳來了隱痛,彷彿一股蠻橫的電流纏在他不堪重負的臟器中,並正在逐漸加大電壓。直升機轟鳴的聲音從遙遠的東方既白的天空中向人類們的方向擴散,不等夜淵作出反應,白夜和銀狐已經停下了玩耍動作一致的仰起頭辨認着變化的氣流和溫度。
“差不多了,你們走吧。”夜淵走到了盆地邊緣,面朝著的方向吹來了涼嗖嗖的風。
銀狐一躍而起就到了地平線上,白夜則揮動翅膀飛起來,但本應因他龐大的翅膀揮動而掀起狂風的盆地卻一片平靜,周遭的浮雪甚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如同看不見的手將體重達到兩噸的巨獸輕而易舉的託了起來。
少男少女們也收起了放鬆的姿態,按照已經統一好的口徑,說辭和借口是通通都不管用的。執行部的執行官們比他們擁有更加豐富的經驗和閱歷,無論什麼樣的謊言都會被一舉拆穿。他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盡全力描述任務情況。“執行官和我們一樣,都是接受了異種能量改造的人,他們能夠理解我們的感受。唯一有問題的,只是我們切斷了與學院的聯繫而已。”奧金涅茨的話回蕩在每個人的腦海中,支撐着他們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
偵信兵圍着他們轉圈,依舊歡樂的扭來扭去。它的處理器不足以支持過於複雜的運算,它的作用僅僅是尋找任務目標並且記錄任務畫面而已。此時此刻,這裏最輕鬆的就是這個無所事事的小機械人了。
“白夜小隊的成員你們好,我是陳末夏。鑒於你們在執行任務中的表現,我使用了特殊渠道申請了直升機護送你們返回學校。回校后,會對你們的任務表現進行集中審議,請你們做好準備。”當弔兒郎當的偵信兵嘴裏吐出這麼一長串正式的通知來時,年輕人們奇怪而驚訝的面面相覷。
“校…校長先生……”香取夏緒試圖和女人對話,但是對方毫無回應,偵信兵並沒有聯通他們與校園本部,這只是一段發送過來要求播放的錄音而已。
“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是被管制了嗎?”林妙妙轉頭看了看李渺梧,後者也是一臉茫然。
李渺顏平靜的開口“你們都是一年級生,對這所學校對於執行官的關注程度還不夠了解。在去年的任務中,出現過的偏離計劃的行為都需要在任務後進行集中審議來確定是否加以褒獎或者懲罰。這次行動出了這麼大的偏差,又正是執行手冊修訂后的第一次任務,我們回去后可能…”
“我們沒有集中審議了,我們將面對公開評審會,接受來自校理事會,執行部和風紀委員會的三重評審。”奧金涅茨看着眾人沮喪的臉,剛想說出類似於“自己要為自己做出的事負責任”之類的話,就被香取夏緒打斷了。
“如果只是集中審議,審議方就只是執行部。公開評審會是對我們有利的,我相信校長先生。”她清麗的臉上是鮮有的嚴肅,但眼底的希望是掩蓋不了的“校長先生一直都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那可未必,夜淵站在眾人身前不置可否,檢查了一遍終端上已經記錄下來的數據“不要猜測了,大家都不會有事。我們回去之後整理好觀察記錄,還可以一起吃飯。”
少年少女們或是點頭或是輕輕應和,他們無法決定自己將面對怎樣的質疑與挑戰,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為它做好萬全對策。既然已經決定了如何應對,那麼拋開無濟於事的緊張和憂慮,他們要做的,除了說服所有人意外,別無選擇。直升機的轟鳴接近了,朝陽初升的那一刻,他們踏入遠道而來的龐然大物,離開了這個充滿了戲劇性的冰天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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