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節 小雨
“哦,叫小雨啊,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小老頭說道。
“伯伯……”小雨叫了一聲,欲言又止。
“怎麼了?”小老頭問道。
“我……我媽媽病了……”說話的時候,小雨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哪怕剛才被石頭砸中額頭,她也沒有這樣子。
“水仙醫,幫忙去看看,不然我揍你。”鐵渣拽拽地說道。
“你能不能不這麼凶?在女孩子面子,要有風度。”小老頭板起臉,教訓道,“風度,知道什麼是風度嗎?”
“什麼是風度,能當飯吃嗎?”鐵渣傻傻地問道。
“呃……”小老頭被噎了一下,表情凝在臉上,哭笑不得。
看着兩人的表情,小雨被逗樂了,咯咯直笑。
小老頭呆了一會兒,隨後擺了擺手,說道,“算了算了,和你那老爹一樣,又粗又俗,不懂風情。”
“你敢罵鐵老頭,我要揍你。”說著,鐵渣捲起了衣袖。
小老頭本能向後縮了縮,別以為這小子才八歲,湊起人來可毫不含糊。
“鐵小子,你要揍了我,誰幫你朋友的媽媽看病?”小老頭轉念一想,挺起胸膛,理直氣壯地說道。
鐵渣怔了一下,想了好一會兒,最後放下袖子,說道,“你說得對……”小老頭頓時眉開眼笑,但下一句話又讓他的表情僵住了,“等你看完再揍。”
片刻之後,小雨帶着鐵渣和水仙醫,來到她們住的地方。
那不是房子,而是在大街的中段,一條小巷子裏,靠着牆角搭建的小帳篷。鐵山鎮的拾荒者們,都是這麼住的。倚靠着房屋,既能擋風,又能遮掩一部分炎熱的陽光,比荒野上好多了。
而這裏的居民,也體現出一種不同於其它地方的寬容。他們不會主動驅趕自己房屋旁邊的拾荒者,除非對方真的干擾到他們的生活了。
簡單來說,這是一種共生關係。由於鐵山鎮的周邊無法種植作物,所有的糧食都要靠從外面進口,所以鎮上的經濟來源很少,大概只有三項。
一、商業,二、出外掙錢,三、回收業。
鐵山鎮位於北荒大陸的中部,處於南北的交通要道。這裏曾經是一座繁華的城市,後來因為戰爭而沒落了,但仍然居住着上百萬的居民。
回收十三號銀城的垃圾,一直是鐵山鎮居民賴以生存的重要經濟來源。而拾荒者,正是回收業最基層的單位。以此為生的,有好幾萬人。沒有這些底層的拾荒者,回收業就難以為續。畢竟像鐵老頭這種,“有實力有威望”的拾荒者,還是很個別的。
“媽媽,我帶醫生來了。”小雨微微掀開帳篷的一角,朝裏面小聲說道。
女人聽到,連忙坐起來,掀開帳篷的遮簾。
“小雨,我們哪有……”
說到一半,她就停住了。因為她看見了站在最後面的男孩,馬上就明白過來,於是朝他微微一笑。儘管臉上長着斑瘡,但這一笑,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嫵媚。若是健康的時候,肯定是個很美的女人。
小老頭只看了一眼,就露出凝重的表情。
“小姐,你這病……”他有些遲疑,沒說完後面的話。這是一種由內自外的變異細菌感染,雖然沒有傳染性,但卻非常棘手。不是沒法治,而是……
治不起。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藥物能治療這種病,就是蘊含一毫克“鐳2315”的小型治療針。每支大概一百金幣左右,每天打一支,十五天就能痊癒。但問題是,把水仙醫和他的診所一起賣了,也未必給得起一半。
一般來說,小型治療針都是戰士用來保命的。在大出血的情況下,才會打上一支。就連行走於刀刃上的傭兵,一個月的收入也才二三十金幣,至於撫恤金,也才一兩百金幣。即便她是個很美麗的女人,也不可能值一千五百金幣。
“我知道。”女人淡淡地說道,似乎早已了解自己的命運,沒有失望,也沒有痛苦,只有一份看透生死的淡然。
“水仙醫,治好他,不然我揍你。”鐵渣雙手抱胸,認真地說道。
“這……”小老頭面露難色,又不知道該怎麼向個小孩子解釋。
女人見狀,抿着嘴,“噗嗤”的一聲,笑了出來,然後朝鐵渣說道,“小帥哥,姐姐的病很快就好了,不用擔心。”
“水仙醫,給她開點葯。”鐵渣說道,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好好好,開藥開藥。”小老頭拿出醫藥箱,裝了些消炎止痛藥,遞給女人,低聲說道,“每天一片,能緩解一點兒。”
“謝謝。”女人頷首說道。
等醫生走後,她微笑着,朝女兒和男孩說道,“你們去玩吧,姐姐要睡一會兒。”
聽到母親的病情有好轉,小雨的心情好多了。那髒兮兮的小臉上,掛着幸福的笑容。
不一會兒,鐵渣帶着小雨,來到街角的一個小賣店。有些開裂的、貼着透明膠布的玻璃櫥櫃裏,擺着各種各樣的小零食。
“啪!”鐵渣拍出幾枚銅幣。
“鐵哥,買啥呢?”一個胖子探出頭來,笑嘻嘻地問道。他長得又高又胖,大約二十多歲,臉上帶着世故的圓滑。
“給我兩塊牛皮糖,還要兩支汽水。”鐵渣說道。
“哎喲,這是誰啊……”胖子看向鐵渣身後的小女孩,一臉調笑地問道,“你女朋友嗎?”
“陸山海,小心我揍你!”鐵渣仰着頭,看着高大的胖子,說道。
“我投降,我投降。”胖子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樣子,說道。雖然樣子很嚴肅,可小眼睛裏卻透着笑意
買完東西,似乎怕被胖子嘲笑,鐵渣沒有留在店裏,而是帶着小雨拐進側面的一條小巷子。
巷子裏,兩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坐着小板凳,在下棋。
“走開走開!”鐵渣上去就是一腳,踹翻了棋盤,自製的木頭棋子散了一地。
“鐵渣!”一名少年跑了,另一名則站在那裏,一臉憤怒。
“野火,想打架就來,別啰嗦。”鐵渣咧嘴一笑,說道。
被稱作“野火”的少年握了幾次拳頭,最後還是掉頭走了。他被鐵渣修理過幾次,沒脾氣了。
“你好厲害啊。”小雨羨慕地說道。要是她有這麼厲害,就能保護媽媽了。
鳩佔鵲巢的鐵渣坐了下來,說道,“他上次不聽話,我揍了他一頓。”野火是鎮上少數的,被他揍過還敢再打的。
“吃糖。”鐵渣撥開牛皮糖的包裝紙,塞給小雨。
看着黑糊糊的糖塊,小雨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咬了口。那糖又香又軟,甜到心裏去了。
“好不好吃?”鐵渣一臉期待地問道。
“嗯,好吃。”小雨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你快吃。”鐵渣說道。
“嗯。”小雨吃了一大口,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看着小雨吃東西,鐵渣忽然有了種,喂小貓小狗吃東西的感覺。
或許是午餐沒吃飽,小雨很快就把一整塊牛皮糖吃光了,然後可憐巴巴地,望着正在吃糖的鐵渣。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鐵渣才剛吃兩口,就發現小雨正望着自己手中的糖,於是塞了過去,“你吃。”
小雨也不客氣,拿過來就吃。當然,小孩也不懂客氣,畢竟她才七歲。
只不過,無論她也好,鐵渣也好,都因為這個殘酷的世界,過早地成熟了。據說遠古大核戰前的孩子,有些到了七八歲,還不會自己穿衣服,自己系鞋帶。
可地面鎮的孩子,七八歲已經具備一定獨立生存的能力了。且不說鐵渣這種特殊的,鎮上隨便拉個七八歲的孩子出來,都已經學會察言觀色,知道什麼人可以相信,什麼人不可以相信,什麼人有危險,什麼人好說話。
小雨狼吞虎咽地吃完牛皮糖,喝了幾口汽水,撲乎着大眼睛,問道,“哥哥,你長大了想做什麼?”
“做軍團長。”鐵渣不假思索地回答。出入酒吧的時候,經常能見到那些威風凜凜的傭兵團團長,前呼後擁,連鐵老頭都不太敢惹。
“軍團長是什麼,軍官嗎?”小雨問道。
“差不多吧。”鐵渣說道。
“可是,軍官有好多小兵的啊。”小雨說道。
“啊……”鐵渣撓了撓頭,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我做你的小兵好不好?”小雨問道,大眼睛裏充滿了希冀。
“好啊!”鐵渣興奮地叫道。
“報告長官,我是小雨。”小雨站起來,朝鐵渣行了個軍禮,有模有樣。
“嗯。”鐵渣學着酒吧里那些傭兵團長的樣子,點了點頭。
報告完以後,小雨獃獃地站着。
“不坐下嗎?”鐵渣問道。
“小兵都是站着的啊,長官才是坐着的。”小雨說道。
鐵渣想了一會兒,確實是這麼回事,那就讓她站在好了。
“對了,你是什麼兵種?”鐵渣忽然問道。
“機甲兵。”小雨說道。來鐵山鎮的路上,她看到那些大大機甲,感覺好威風。
“要不機車兵吧,我喜歡機車,但鐵老頭說我太小,不給我開。”鐵渣說道。
“為什麼啊?”小雨天真地問道。
“腳太短了,夠不着。”鐵渣看了看自己的腳,說道。
“等過幾年,我們都長大了,就夠得着了。”“是啊。”“那你帶不帶我兜風?”“好啊。”鐵渣點頭說道。
“我要……”小雨想了想,說道,“我要去海邊玩。”
“我沒去過海邊呢,那裏有什麼玩的?”“沙子啊,有好多好多的沙子。”“沙子有什麼好玩的,我聽別人說,無盡沙海到處都是沙子。”“沙子可好玩了,能堆城堡。”
兩小無猜的聲音,回蕩在寧靜的小巷裏,悠悠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