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節 自豪
兩人走了一段上坡路,前方出現一個建築物。說是建築物,其實就是一堵圓形的,大約三多米高的圍牆。從外面就可以看出來,那圍牆很厚,上面能站人、能行走。
這就是鎮上人們所說的“矮山據點”,裏面住着一個老瘋子和一個小瘋子。
回來后,鐵老頭像往常那樣,先圍着據點走了一圈,檢查過圍牆,才用密碼鎖打開鐵門,讓鐵渣在外面等着,又進去檢查了一遍,確認安全后,才讓鐵渣進來。
三米多高的圍牆,並不能阻擋荒野盜匪的窺覬。雖然鎮上也沒有什麼法律,但至少還有自治會和守備隊,做的太過火,還是會被制裁的。而荒野上,則是最純粹的弱肉強食,用拳頭和武器說話。
進到據點,鐵渣關上鐵門,仔細檢查了一遍,呼的一聲,鬆了口氣。鐵老頭總說,出門在外,就必須少說話、多觀察,以防潛在的危險。
環眼望去,圍牆內大約七八百平方米,中間歪歪斜斜地擺着四個鏽蝕嚴重的集裝箱。其中兩個是他和養父的卧室,一個是存放糧食的儲藏室,還有一個是工作間,裏面放着各種各樣工具,和一些稍微值錢的零件,下雨下雪的時候,也用來當吃飯的地方。
集裝箱的北面是一片菜地,裏面種着各種各樣的作物,有生菜、地瓜、蔥、姜、蒜等等。菜地過去是個水泥和大塊石頭砌成的水池,有三米長,一米半寬,兩米深。
每到冬天,鐵老頭就會出去鏟幾車乾淨的雪回來,倒進水池裏,等到春天,就會化成一年用的水。不過池裏的水不是飲用的,因為含有微量輻射,只能用於清洗和澆菜,集裝箱上面那個不鏽鋼水池才是飲用的。
飲用水要去外面買,由運水車運上來,灌滿一個兩噸多的不鏽鋼蓄水池要三銀幣,夠用半年。
集裝箱的西面擺着一些撿來的東西,破機車、機械人殘骸、吸塵器、冰箱等等。東面則是幾塊石頭搭起來的土灶,上面架着口大鍋。側面有塊表面光滑平整,作為食物處理台的白色花崗岩,以及旁邊的鍋碗瓢盆、木桶籃子。
回家后,鐵老頭放下東西,從水池裏打了一桶水,處理起今天抓到的三隻沙鼠。鐵渣蹲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沙鼠的內臟不能吃,因為它們吃沙梨,內臟有毒,人吃了會拉肚子。”鐵老頭一邊給沙鼠開膛剝皮,一邊說著,“皮有輻射,也不能吃……”
這些話,鐵渣聽了很多遍了,鐵老頭每次處理沙鼠,都會重複一遍。
“如果人也能吃沙梨,那該多好啊。”鐵渣感嘆道。荒原中最不缺的就是沙梨,一個有兩三公斤大,甜甜的,可以吃好多天。他曾經偷偷嘗過一小塊,結果拉了半天肚子,臉都黃了。
“魔族就能吃沙梨,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鐵老頭說道。
“抓幾個回來,切開它們的肚子看看不就行了。”鐵渣說道。
“不不不,不行……”鐵老頭連忙放下處理沙鼠的刀子,朝鐵渣快速地擺了擺手,說道,“他們也是人類,和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就是個頭高大些,有三四米高。”
“哦。”鐵渣點了下頭。
“孩子,每條生命都是可貴的。除非是為了生存,否則盡量不要殺人。”鐵老頭認真地說道。
“可那有什麼區別?”鐵渣不解地問道。
“有些時候,上天會逼着我們做出選擇。”
“勝者生存,敗者死亡。”
“那時候,我們就應該全力以赴,爭取成為活下來的那一個,因為那是沒有選擇的選擇。”
“好比有人壞了規矩,在十點鐘之前來我們的地盤撿東西。如果我不管他,他就會繼續破壞我們的規矩。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用不了多久,就會引來一群和他一樣的人。”
“到了那時候,我們撿不到垃圾,換不到錢,也就沒法活下去了。而且,我們也無法同時對抗一整群人。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會用最殘酷的手段,把那個壞了規矩的傢伙幹掉,以警告那些打着歪腦筋的人。”
“但是,有的時候,上天並沒有逼着我們做出選擇,生殺的就權利就掌握在我們的手裏。這時候,我們就應該尊重彼此的生命。”
“因為生命是相互聯繫的,減少一個拾荒者,就會減少一批貨物。而貨物不夠,就會減少一個收購垃圾的商販,然後就會減少一間酒吧。”
“你想啊,鎮上如果沒有一個人,我們孤獨的生活着,就會失去很多很多的樂趣。比如說,你沒有辦法到酒吧里聽人講故事了,而那些賣牛皮糖的人,也都不在了。”
“你說,是嗎?”鐵老頭問道。
“嗯。”鐵渣點了點頭。
“孩子,你是一個內心善良的人。就像今天,你做了一件偉大的事情,挽救了兩條生命。儘管我並不認同,畢竟我們也沒有多少收入,但我依然為你……”鐵老頭朝鐵渣豎起了一個大拇指,“感到自豪。”
聽着養父的稱讚,鐵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傻傻地咧嘴一笑。想得到鐵老頭的讚許,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記得上一次,是他獨自幹掉了一頭荒野狼,渾身上下,血肉模糊。相比三個金鏰子,簡直是賺翻了。
接着,鐵老頭處理完沙鼠,兩人在集裝箱裏,點起煤油爐,架起一口小鍋,下了各種香料,吃起了沙鼠火鍋。
削成片的沙鼠肉熱氣騰騰,又脆又爽,吃得父子倆滿面紅光。
吃着吃着,鐵渣不由得想到,那對可憐的母女,是否也吃上了熱食……
半個月後,初春的雨季結束了。雖然還有些冷,但已經不那麼刺骨了。
鐵山鎮的大街上,一條微濕的小巷裏,一個小女孩正蹦蹦跳跳地玩着。地上用石頭畫了些方格,她在格子裏跳來跳去。這是一種源自遠東的遊戲,叫“跳房子”。規則很簡單,就是丟個石頭過去,然後按照一定的規律和方式跳躍。雖說是在玩,可她的臉上卻沒有多少歡快,更像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啪!”
突然之間,飛來一塊小石頭,打在她額頭上,頓時青了一塊。
“傳染病,滾開,別在這裏玩!”“惡魔的崽子,滾遠點!”“快走,別弄髒我們的地盤。”
不遠處,幾名大男孩叫囂着,揚着手裏的石頭。他們的父母告訴他們,那個女人和惡魔睡覺,得了傳染病,千萬不能靠近。
女孩沾滿油污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是獃獃地看着他們。
“滾啊,聽到沒有,快滾!”
一名十一二歲的大男孩兇惡地叫着,用盡全力,將手中的石頭扔了過去。
女孩一動不動地站着,似乎被嚇着了。那拳頭大的石塊,眼看就要砸在她瘦弱的小身板上,一隻手突然憑空出現,啪的一聲,凌空抓住了石塊。
“滾!”
下一秒,伴隨着一聲大吼,石頭急速倒飛,“噗”的一聲悶響,砸在大男孩的身上。當場將他砸得摔了個大跟頭,嗚嗚哇哇地哭喊着,在地上打滾,半晌都爬不起來。
幾名小夥伴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站在原地,像塊木頭。
“鐵渣,是鐵渣!”“快跑!”“瘋子來了,瘋子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回過神來,大叫着四散而逃。在他們父母的囑咐中,鐵老頭和鐵渣就是一老一小兩條瘋狗。遠遠看見,就要趕緊避開。否則被咬了,也只能自認倒霉。按照他們的邏輯,被瘋狗咬了,難道還能咬回去?
等男孩都跑了,鐵渣才看了看小女孩,問道,“疼不疼?”剛才他路過巷口,看見女孩被石頭砸到,於是跑了過來。
“疼。”女孩回答道。
“我帶你去個地方。”說完,鐵渣迅速走向外面的大街,女孩快步追了上去。
半小時前,鐵老頭到鎮上採購東西,讓鐵渣自己到處玩。鐵渣性格孤僻,沒有朋友,只是在街上亂逛。忽然想起那天的小女孩,就下意識地,走到了這一帶,結果就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
在大街上走了很長的一段,鐵渣帶着小女孩來到一個又黑又小的診所。只見他大大咧咧地推門進去,朝裏面喊道,“水仙醫,有人受傷了。”
話音剛落,一個穿着白大褂小老頭就從裏面跑出來。
“他叫水仙醫,專門給人看病的。”鐵渣對小女孩說道。
“鐵小子,帶錢沒有?”小老頭笑着問道。
“別啰嗦,不然砸了你的店子。”鐵渣惡狠狠地說道,揚了揚拳頭,作勢要砸東西。
“鐵小子,我給你治傷,你還砸我的店子,這不對啊。”小老頭調侃道。
“快點,不然我要砍人了。”鐵渣說著,就要去拔鐵片刀。
“好好好,我看我看。”接着,小老頭讓小女孩坐在凳子上,拿着手電筒,細心觀察了一會兒。
“就是點皮外傷,不礙事,我給你塗點酒精。”說完,小老頭從旁邊的醫療櫥櫃裏拿出醫用酒精和棉花,給女孩塗了塗。
冰涼的感覺削減了痛楚,女孩露出開心的笑容,朝小老頭甜甜地說道,“謝謝伯伯。”
“誒,真乖,你叫什麼?”小老頭摸了摸她的頭,慈祥地問道。
“我叫小雨。”女孩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