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兩人出門后,並未直奔周家,而是先去了席家。席家滿門清流,一個兩個都是憑本事科舉做官,是以面對夢曦這個郡主,客氣禮貌。
夢曦也不在意他們的態度,今日來席家,本就不準備張揚,也不想事情傳出去被林如海知道,所以來時坐的馬車並沒有掛上任何標誌。
幾人客氣寒暄過後,夢曦不耐煩繼續客套,便直接道:“席老夫人,夢曦今日前來,是為了尋席秋瑜席師兄。他此前托我辦一件事,如今我是來回復他的。”
席老夫人人老心不老,一見夢曦心思便運轉起來,差點以為自家孫孫和郡主私下有什麼親密關係。
好在,夢曦今日來時,身後還帶着個容貌身姿比自家孫兒還要更勝一籌的少年,心中那塊以為孫子和郡主扯上關係的大石瞬間落地,且自己孫子從不曾提及郡主,她就更放鬆了。
“老身這便派人去把秋瑜找來,只是勞煩郡主稍等片刻。”
“嗯。”席家並不把夢曦放在眼裏,夢曦也未必把他們看入眼中,若非林如海,她也不會和這席家有什麼關係,她轉過去看着潤玉,“勞煩潤玉陪着我等一會兒。”
“無妨。”
席秋瑜很快就來了,看見夢曦時溫文爾雅一笑:“林師妹。”
席老夫人還在一旁,夢曦看向席秋瑜,微微頷首:“席師兄,此前你托我尋的那件東西,我已經找到了。只是那東西金貴,輕易挪動不得。師兄如今可有空閑?還請你和我一起去別院看看。”
夢曦這話自然是現場瞎掰的,一雙眼滿含深意看向席秋瑜。
東西?什麼東西?
席秋瑜不過怔愣片刻便反應過來,含笑客氣:“倒是麻煩林師妹了。我今日沒有別的事情纏身,正好與你走一趟。”
說罷幾人起身,朝着席老夫人行禮過後,一道出門。
“林師妹,我此前並未托你尋什麼珍寶,不知你這次前來是為了什麼?”
三人一起往前走,夢曦帶着幕籬走在中間,身後不遠處跟着許多婢女,並不算失禮。
現在將近年關,街上並沒有多少人。
“此前,席師兄不就向我父親求了一件珍寶去救人嗎?”
瞬間,席秋瑜一雙眼瞬間亮晶晶的,忍不住四處巡視:“師叔同意了?甄姑娘答應了?甄姑娘可是來了?”
他雖說滿腹經綸,學識見識都不差,只是到底被保護的太好,有時候便顯得天真。
夢曦心中輕哼一聲,平淡的聲音穿過幕籬傳入席秋瑜耳中:“父親希望能救那周公子一命,但是英……妹妹不會出面,是以我來了。”
席秋瑜腳步微頓,眉心不着痕迹地蹙起,繼續往前走,面色略有不虞,話語中含着幾分遷怒,到底還知道壓低聲音:“心病還須心藥醫,甄姑娘不來,郡主來了又有什麼用?”
夢曦猛地停下,側身看向席秋瑜時,冷氣四溢,已經十分不悅,冷冷地低聲道:“席公子也該知道,周公子與我林家無半點關係,家父因席閣老的緣故,又看重周公子學識尚佳,才多管這個閑事,命我去看看的。”
席秋瑜才說完那句失禮的話,心中就已經開始懊悔,此刻又被夢曦這冷嘲熱諷的幾句弄得有些面紅耳赤,一時沉默下來。
“若真論起來,便是周公子今兒個不幸魂歸西天,那也與我家沒有任何關係!”
夢曦卻是有點氣不順,她之前就已經因為周鳶母親鬧的那通荒唐事對周家心生不喜,若非林如海是她親爹,周鳶生母的所作所為與他並無關係,她根本不會親自來這一趟!
如今來了,這席家公子還要求頗多,當真以為她喊他一聲師兄,他就當真當得了她的師兄了?
呵!
席秋瑜臉色難看,被夢曦這疑似詛咒的話弄得心中冒火,對夢曦的感官也變差許多。
潤玉忽然伸手握住夢曦的手腕,含笑溫柔的聲音輕緩地響起:“看天色,一會兒許是要下雪。我們快些辦完事,便回去吧!”
夢曦回眸看向潤玉,見他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一雙眼滿含星辰,心裏的不快不知不覺消退:“嗯。”
席秋瑜也收斂起外放的情緒,加快腳步往周家走。
路上再度恢復平靜。
“芸兒,你將這葯送去給鳶兒,讓他喝下去。”周李氏眉目間滿是疲倦與擔憂,看着謝芸的時候卻又含着滿意與柔和。
“是。”謝芸恭順地捧着葯碗進去,許久之後才端着空碗出來。
“唉!真是造孽喲!”周李氏看着空了的碗,眉目微松,隨後想起是什麼導致自己兒子這副模樣,眉頭不覺再次蹙緊。
她伸手拉着謝芸的胳膊,忍不住埋怨起自己的兒子來:“瞧瞧我們芸兒,溫柔美麗,比那個什麼甄姑娘不知好多少倍!怎麼鳶兒就……”
說到後面,看着謝芸低垂的眉眼,滿身失落,也知道自己這話不合適,慢慢地失聲,她挽着謝芸,眼裏是真心的疼愛:“芸兒,你放心!鳶兒會想清楚的,日久見人心,他總會看見你的好。那個什麼甄姑娘,哪裏比得上你?不說鳶兒只是一時被她迷住,以後總會清醒,只說她現在已經定親,再也不會和鳶兒再扯上關係了!”
“你呀,就等着……”說到這兒,周李氏眉目間染上幾分曖/昧,並未直接說出後面的話。
她話里未點明的內容,讓謝芸清麗的面容上忍不住沾染幾朵紅霞,格外嬌媚動人。
席秋瑜領着夢曦潤玉一起過來時,正巧聽到周李氏的一席話。
不知為何,席秋瑜看着夢曦似笑非笑看過來的目光,莫名就有些臉紅。
三人隔着半開的院門,一眼看見謝芸臉上的嬌羞美好,席秋瑜更是感覺尷尬。
“席公子,周公子佳人在側,長久相伴,想來不需要什麼心藥才是。”夢曦含着淡漠的笑容低聲道,往前跨出的步子不覺收回一些。
幸好沒有鬆口讓英蓮過來,不然不僅令人非議,還平白落了笑話。
席秋瑜不知該怎麼回答夢曦的話,乾脆當自己沒聽見,一邊敲門一邊道:“聽聞郡主醫術高絕,無論如何還請郡主替子息看看。”
夢曦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到底還是抬腳進去了。
外面這一點動靜不可能不驚動裏面的人,周李氏一眼看見席秋瑜,臉上便帶笑,看着席秋瑜後方的夢曦,那笑容不知不覺就有些僵硬。
“舅母,林師妹醫術高絕,聽聞子息病了,願意來給他看看。”席秋瑜道,他並非沒有察覺到此處氣氛的凝滯,卻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出聲。
夢曦看着周李氏與謝芸,微微頷首:“周夫人,謝姑娘。”
周李氏聽見席秋瑜這樣說,自然也不可能反駁他的話,收斂下臉上的不悅,不情不願地上前,對着夢曦一禮。
她轉過去對上席秋瑜時,心裏也還是有些不高興的,只是到底顧及自己還住在席家名下的院子裏,臉上滿是諂媚討好:“難為瑜兒一直惦記着鳶兒,快進來吧!”
“鳶兒這幾日好說歹說,總算能進些許水米,比最開始病倒那幾日要好許多!只是,如今仍舊不能下榻,今年的春闈,他恐怕……”說到後面周李氏便是重重的一聲嘆息,她和席秋瑜說話時,不時用餘光覷着夢曦和潤玉,忽然對上夢曦平靜的眼睛,她忍不住一哆嗦,“倒是、倒是麻煩你四處找大夫,如今還,還請來郡主殿下看他……”
她小心翼翼地收回視線,低頭看着地面。
一旁的謝芸早就如一隻受驚的小兔子,趁着沒人注意到她,三兩步跑進屋裏關門了,此時正悄悄透過門縫看着席秋瑜和潤玉,臉上緋色更甚。
許是周李氏也不願意和夢曦多待,雖然一開始有些不情願,後面見自己拖着時間就要與夢曦多相處一刻,便十分乾脆地帶着夢曦三人去周鳶房間,守着夢曦給周鳶診斷。
“之前來的那些大夫,開了什麼方子?”夢曦收回手,一旁的落月連忙上前收撿藥箱,準備紙筆。
“不過一些養身湯。”席秋瑜連忙道。
“他沒什麼大事,不過是脾胃氣虛,一副四君子湯就夠了。”夢曦起身冷冷淡淡道,“隨便去哪家醫館,都可以開,我也不必多此一舉寫個方子出來。”
看着榻上昏昏沉沉的周鳶,她眼裏劃過幾許厭煩,定定神沉聲道:“周鳶,縱使你如今這般,與我家妹妹也沒半點可能。”
“你並非那等沉迷情愛之人,當真要為見過不超過三面的女孩丟了前程?若你真一直這樣下去,不說我,便是我妹妹也要看你不起!”
“我妹妹根本就不認識你,也不可能因為你的心意而拒絕已經定下的婚約。”
夢曦直接了當的話讓本來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周鳶掀開眼皮,他迷迷糊糊地似乎聽見夢曦那直往他心上插刀子的話,心痛之餘當真清醒幾分。
席秋瑜聽見夢曦殘酷的話,不由又急又氣,心驚膽戰地看向周鳶,見他竟然真的清醒幾分,便沒有阻止。
“你如今所做這一切,對我妹妹,除了帶來無盡的困擾,旁的什麼都沒有。”
“可是,我與甄姑娘……”
夢曦聽見周鳶虛弱的話語,直接打斷他要說的話,眉目間的冷漠更加明顯:“周鳶,即便你與我妹妹有天定的緣分,遲了便是遲了!”
她顯然有幾分察覺,周鳶並不是一個愛好美色的人,也不曾耽於情愛,只是隱隱約約見過英蓮幾面,兩人恐怕連一個字都沒說過,他便莫名其妙地對她上心,要是沒個什麼特殊緣分,她也是不信的。
奈何,兩人有緣無分,英蓮對着他並未有特殊的感覺,既然她已經擇定李瀟,便不能和周鳶糾纏。
而周鳶……
他們家為英蓮擇婿的消息,從沒有刻意隱藏過,可是他什麼都沒做,自己沒把握住機會,那又怎麼能怪他們選擇了其他人呢?
“我言盡於此,而你的生死前程也與我林家、與我妹妹並無半點干係。希望你能明白。”
幾句話說完,她不再多看坐在榻上神情呆愣的周鳶,轉身欲走。
後面忽然有虛弱的男子聲音傳來。
“她,真的……真的不認識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