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泛着五彩靈光的鱗片安安靜靜地放在一邊，夢曦坐在一旁忍不住看着它出神。
珠簾微動，落雲掀簾進來，站在發愣的夢曦身邊：“姑娘，夫人請姑娘過去，說是有事與姑娘商議。”
夢曦這才恍然回神，看着落雲微微怔愣地點頭起身：“哦，那去吧！”
落雲看着夢曦這模樣，雙眼悄悄瞟過桌上的五彩鱗片，心知肚明這是昨日潤玉留下的，見夢曦心不在焉地起身出去，連忙跟上去。
哪知迎面就與夢曦撞上，落雲猛地停步：“姑娘，怎麼了？”
夢曦沒有回答，走到桌邊將龍鱗取出塞進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里，這才轉過來繼續往外走：“沒什麼。”
“娘親可有說，找我什麼事？”夢曦收斂臉上神思恍惚，恢復往日沉靜之態，便又是那個冷靜淡漠的夢曦。
“奴婢不知，今日在路上遇見夫人身邊的蘇嬤嬤，蘇嬤嬤告訴奴婢的，似乎是有些着急的。”落雲落後夢曦一步，忍不住將目光落在夢曦背後，“姑娘，奴婢有話不知該不該說。”
夢曦忽然停下腳步，微微側身看她：“既然自己都不知該不該說，那便別說了。”
落雲猛不丁地對上夢曦清泠泠的雙眼，連忙低頭看着地面，略有些惶恐地道：“奴婢僭越了，請姑娘恕罪。”
夢曦看着這算是陪着她一起長大的親信，也沒有真的生什麼氣：“沒事，起來吧！別讓母親等久了。”
“是。”
兩人繼續往前，走到一半，夢曦忽然道：“落雲，你們四個跟在我身邊很久了吧！”
“是，自姑娘出生起，奴婢與落月四個就過來照顧郡主了。”
“說起來，我也不曾問過，你們如今可是到了該出宮的年紀了？”
“宮中規矩，宮女年滿二十五便被放出宮，奴婢最大，如今也才二十三歲。”
“嗯。”
落雲乖巧地回答完之後，心裏忍不住有些惴惴不安。她們四個是守着夢曦長大，不說對夢曦的脾性十分了解，四五分卻是有，知道她面上十分溫柔，骨子裏卻是個不喜旁人置喙的。只是她在夢曦身邊待太久，有時候就會忘了分寸，忍不住想插手夢曦做的一些事。
夢曦才到賈敏院子裏，就看到這些日子很得賈敏重用的蘇嬤嬤，蘇嬤嬤一瞧見她，便連忙迎上來，幾人一道進門。
“娘，什麼事這麼早便急着找我來。”
“有件事要與你商議。”賈敏上前幫着夢曦取下身上的斗篷，想起林如海和她說起的事情，輕輕嘆了口氣。
“什麼事？”
“英蓮和李家公子定親了，我準備將幾個田莊地契給她添做嫁妝，你覺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夢曦點點頭，知道這不過是個話引子，“再者，我也另外備了一些東西給她做嫁妝。娘親找我來只為了這麼一件小事？”
“不是，還有一件。”賈敏眉心簇起，帶上幾分厭煩之色，“與那日來鬧的周鳶有關。”
“周鳶心悅英蓮，卻因我們將英蓮定給李家了，近些日子一蹶不振病過去了。席家公子與他交好，為了他求到你爹那兒去，想讓英蓮去他家與他開導開導。”賈敏說起周鳶，便下意識想起他母親，眉目間厭惡更甚，“你爹倒也沒有直接應下，只是他去看過周鳶，回來就和我說，想讓英蓮去和他分說清楚。”
“只是，英蓮早已定親，哪裏能去一個外男家中？我自然是不願意英蓮去的，可是你爹愛才，見周鳶文采斐然，明年春日便是春闈，不忍看他連考場都不上不了……”
夢曦瞭然，林如海大約是有心應下。
“娘，周鳶愛慕英蓮而不得，與英蓮何干？讓英蓮和他見面是萬不可能的。”夢曦直接道，見賈敏同意之餘很是為難，便又補充道，“若是為了讓他振作起來，又或者認清現實，也未必需要英蓮和他見面，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賈敏見夢曦似乎心有成算，猶豫片刻就點頭應下了。
“對了，正是年關，我命人給你們三姊妹準備了一些布匹送去，你也好好挑一挑，做幾件新衣裳。”賈敏轉而提起另外的家事來，和夢曦說了幾句，便讓夢曦離開，自己忙去了。
夢曦走出賈敏院子，轉眼便往英蓮那裏走去，將這件事情說與她聽。
“你覺得這件事該如何？”
英蓮猛地回神，有些緊張地看着夢曦，下意識蹙眉開口：“我若這時候去開解那周公子，恐怕不好……”
一雙眼忍不住凝着夢曦，小心翼翼地覷着夢曦的態度，她有些擔心夢曦會讓她去。
哪知夢曦卻是笑了：“既然你知道這樣不好，那就記得日後若有旁人用類似這樣的事來求你時，也要記得乾脆利落地拒絕。”
英蓮猛地一怔，看着夢曦的笑容不覺有些眼暈。
夢曦取過茶盞，笑着看向英蓮：“你呀！處處都好，只是這性格有時太過軟綿柔順，我時常擔憂你若是被為難、被欺負了，只會暗自忍耐順從，不與我們說。如今見你知道拒絕，我也可放心許多。”
英蓮看着柔和地看着自己的夢曦，心裏各種情緒翻湧，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這件事也不用你管，我自會解決。這些日子你除了仍舊與黛玉一道上課，恐怕要辛苦些，先跟着凌嬤嬤學些管家經濟之事，之後你再跟着我學些旁的。”
“是。”英蓮腦子裏暈乎乎地看着夢曦，不知為何總覺得她身上亮閃閃地發著光。
“好了，我還有別的事情，便先走了。”夢曦起身，一旁落雲等人連忙上前給她戴上斗篷。
英蓮也下意識地站起來安靜地看着夢曦。
夢曦穿戴完畢，轉眼看見英蓮獃獃的樣子，忍不住一笑：“我這便走了，你也不必送了。”
待送走夢曦，英蓮獨自坐在那兒，看着一旁綉到一半的香囊發獃。
長安捧着熱熱的茶水進來，看見英蓮那模樣，連忙上前：“姑娘，您怎麼了？”
英蓮看見她，笑着道：“我在想，姐姐會不會喜歡這個香囊。”
“姑娘做這個香囊時那般用心，大姑娘定會喜歡的。”長安安慰着英蓮，給她斟一杯暖暖的茶。
“嗯，只是，我總覺得這禮物過於簡陋了，哪裏配得上姐姐。”
“姑娘可別這麼想！大姑娘自幼金尊玉貴地嬌養長大，姑娘就算送再珍貴的東西，也未必能入大姑娘的眼。反而姑娘這樣一針一線細細綉出的香囊，裏面是姑娘滿滿的心意，大姑娘才喜歡。”
長安連忙笑着安慰她，見她似乎還因為這禮物太簡陋，便舉出例子來：“奴婢之前跟着落月姐姐學習時，就見過大姑娘有個極精緻的箱子，裏面擺的都是些用舊了的香囊流蘇絡子，姑娘親可知道那些是什麼？”
英蓮也不是真的傻，思索片刻就道：“是黛玉妹妹還有謹玉他們給姐姐的禮物吧！”
“就是呢！再者，前兩日奴婢還瞧見大姑娘身上帶着姑娘前兩日送過去的玉墜子，定然也是喜歡姑娘做的東西的。”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英蓮看着那荷包，眼裏微微迷茫，很是失落，“自從我被送到林姐姐身邊，吃穿用度無一不是用的林姐姐的，如今還被林家認作養女，我除了做些小玩意兒送給她們，別的竟沒什麼可報答的。”
長安聞言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了，主子滿懷感恩之心，卻無報恩之法，這也是沒辦法改變的事。
夢曦離開英蓮這裏，一路上邊思索，邊不自覺往郡主府那一邊走去，半晌她忽然開口吩咐：“落雲，派人備車。”
落雲帶着兩個人離開，夢曦繼續往郡主府那邊走，等恍然走到潤玉居住的地方，她便愣住了。
她原想找個人陪她一起去周家，將這件事情早早解決才好安心過年，怎麼不自覺地就走到潤玉這裏來了？
她收回就要踏進院子的腳步，轉身就要離開，忽然熟悉的龍涎香傳來，溫和清潤的聲音含着隱隱笑意響起：“夢曦都走到這兒了，怎麼不進去？”
夢曦身形僵住，慢慢地又轉回身，看着一身素白的潤玉。
“我來，是想請你幫一個忙。”她難得說話有些磕磕巴巴的，目光不自覺地偏移，不敢直接和潤玉的眼睛對上。
“你說，但凡我能做的，必定幫你。”潤玉含笑看着夢曦，眼裏有許多溫柔，也有許多戲謔。
“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要去一個地方，單獨去卻是不合適，便想找你陪我。”
“好。”
潤玉說著就往外走，卻被夢曦擋住了。
夢曦看着他，指指他身上的衣服，道：“潤玉還是換一身吧！這套看着過於單薄了。”
潤玉順着她的手看過去，看見自己身上層層白紗，其實他並不覺得冷。
哪知夢曦已經往院內走去，一邊拉着他的袖子，一邊道：“我就在這裏等你，你快去換吧！”
潤玉看着夢曦身上略顯厚實的披風，也沒有反對，聽話地往裏面走去。
落月跟着夢曦，時不時地將目光落在夢曦的身上，但也什麼都沒說。
“你說什麼？曦兒去找那個公子了？”這消息驚得太上皇都顧不得喝茶了，猛地起身就想睡覺往外走，最後卻是克制住自己，在屋子裏繞圈圈。
“可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聽說是小殿下想出門，找個人陪着方便些。”魏公公看着不停繞圈的太上皇，忍着笑回答。
“那也不一般！曦兒什麼時候這樣親近過一個少年？就算是對蘭懿也沒有過。”太上皇喃喃自語，忍不住喜上眉梢，“這樣算起來，我應該很快就能看見曦兒出嫁了吧？說不定還能早早抱上孫孫！”
魏公公看着太上皇都已經想到那麼遠的事情了，本想要打破他的幻想，但看他那麼高興，也只能住嘴，附和道：“是呢！若是順利，這些都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