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棲蘭若
這次的賞春宴,設在盛京郊外的一處皇家園林里。
園內一步一景,依山而建,樓閣軒台隱約在碧樹褐石之中,一條溪流橫穿過園林,供賓客曲水流觴之用。
從進了園子馬車換軟轎,搖搖晃晃一路,直到到了設宴的地方,軟轎才停下來。
園內的侍女笑着掀起轎簾,低聲道:“到了。”
姜聽白搭着杭玉的手下了轎。
今日春光正好,宴席便設在了溪流畔的草地上,排着數十張紫檀案幾,四周以楠木為柱垂下了層層鮫紗,一眾貌美伶人在角落奏樂撥弦。時下民風開放,並不重所謂男女大防,便有早至的貴女公子結伴投壺對詩,言笑晏晏,一派富貴風流氣象。
時下豪奢之風盛行,一場並不鮮見的春宴也要辦得花光滿路,繁華靡麗的不真實。
姜聽白雖然不算社恐,但對這種場合也有些應付不來,所幸她身份算高,來的人一大半都得給她行禮,她只用微笑點點頭,應付過去就行。
紫檀案几上玉盤珍饈,金箸銀筷,杭玉沒有讓侍女沾手,自己上前來為她斟了一杯梅子酒,姜聽白壓低聲音問道:“那位帝姬怎麼還沒到?”
“聽說是帶着人往門外迎客去了。”杭玉小聲回道,“賞春宴上並不重這些規矩,賓客們只管玩自己的就是。”
姜聽白想到一路上穿梭來去的侍女,見了客也不多惶恐避讓,只多嬌笑着一行禮,的確自在很多。
“不過,”姜聽白抿了一口甜甜的梅子酒,“什麼客還要公主親自去迎?”
杭玉顰了顰眉:“不好說,殿試將至,今日帝姬請了不少帝京內的儒生在外頭對詩,前頭園子裏還有不少官員在弈棋,興許來了什麼貴客也說不定。”
姜聽白點點頭,不經意間瞥到案角擺着的小香爐,鎏金嵌玉的外罩,做成花樹的形狀,極精巧新奇的玩意。
她覺得好看,隨口說道:“倒是還沒見過這種樣式的香爐。”
杭玉看了半晌,有些驚奇的揚眉道:“竟是做成了赤霜樹的樣子。”
“赤霜?”姜聽白一愣,覺得這名字很耳熟。
“翁主怎麼連這個都忘了。”杭玉笑着給她解釋,“是雲中特有的一種樹,樹葉在夏秋兩季深紅如火,連綿十里漂亮極了。還因其葉片寬大,常有孩童在上面寫下心愿,放進溪流里隨流水而去以求實現。”
杭玉想到什麼,提醒她:“奴婢記得您以前也常常寫着玩。”
姜聽白一怔,我以前也常常玩?
啊....她想起來了。
之前講過,《大盛遺錄》這遊戲構架很大,各個層面上的大。好好的一個乙游,主線劇情一拖拖好幾個月不更新,用來騙肝騙氪的小任務小活動卻層出不窮,種地的練武的,養寵的做飯的,花樣繁多到令人懷疑遊戲策劃是從4399跳槽過來的。
那個什麼,沒有說4399不好的意思。
而姜聽白又好死不死是個典型的支線玩家人格,無數次被這種花里胡哨的小遊戲勾着走,其中有一次限時活動,名字叫作流水折葉,用的就是這個赤霜樹的葉子。活動性質有點類似於江湖漂流瓶,你可以在上面寫點自己想說的話,會有同服的玩家看到並且回復你。當然,製作組為了增添趣味,設置了隨機掉落禮包,特定話題懸賞,以及有遊戲npc發出或回復的小概率事件。
姜聽白那段時間學業壓力非常大,每天喪的要死提不起精神,就乾脆把這個當作碎碎念日記本了,幸運的是每發出一條就有回復,姜聽白就乾脆當交了個筆友,聊了蠻長時間。
那個包子模樣的墜子,就是在最後得到的一個活動禮物。
姜聽白才想起來的原因是,這條墜子她當時研究了一下,發現什麼用處都沒有,簡介也只是“這是一條神秘的墜子”,她研究許久未果,就丟進遊戲包裹里吃灰了。
沒想到啊,姜聽白隔着衣領摸了摸墜子,在這裏又能碰到。
正想着,宴中又換了一批舞姬,綵衣銀鈴,作奔騰歡快的胡旋舞,回雪飄颻轉蓬舞,左旋右轉不知疲(注1),極其絢麗飛揚。
胡旋舞在後世早已失傳,姜聽白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於是支着下巴看得十分入神。
然而美人以手支頤,眼眸凝睇間光華流動,別有一分動人顏色,在旁人眼裏不知勝過席中胡旋多少。
姜聽白正專心致志的看舞,從旁側卻來了個侍女,手中端着托盤,低下身來笑吟吟喚道:“嘉平翁主。”
托盤上斜斜擱着一支桃花,含苞帶露,像是剛從枝頭摘下。
那侍女側了臉比了個眼神,吃吃笑道:“是那位公子送給您的。”
姜聽白下意識的順着侍女的眼神看過去,是位端方雅正的年輕郎君,模樣生的十分不錯。見她看過來也不局促,淡笑着朝她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這是在搭訕嗎?
用一朵花?
姜聽白一時沒有做出反應,身後的杭玉已經早一步出聲道:“我家翁主今日裙裳顏色鮮亮,配不得桃花,煩請這位姑娘將這朵花送回去吧。”
那位侍女聞言也不多說,行了個禮從善如流的退下了。
那位年輕郎君的面上立時就有了遺憾的神色。
姜聽白:“...?”
杭玉知道她不解,低聲解釋給自家白菜聽:“前朝春日宴上,曾有世家的郎君借花傳情,若是女方接下來簪在鬢上,便代表…”
姜聽白有些驚奇的揚起眉梢,笑嘻嘻的低聲說道:“還挺浪漫。”
杭玉看她面上一派天真,忍不住抬手順了順她發間細細的珠串。
還是個小姑娘。
姜小姑娘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後,回過眼去繼續一邊喝着梅子酒,一邊看漂亮姐姐跳舞。早春尚寒,沒一會便起了風,杭玉擔心她受了冷,便起身往二門外去為她取備着的外裳。
姜聽白喝了一肚子梅子酒,眼見着杭玉還沒回來,只好抬手招了個園子裏的侍女過來。
這位侍女是個玲瓏心腸的,只是一眼便低聲問道:“翁主可是要更衣?”
姜聽白沉穩的點了點頭。
......
“人去哪了…”姜聽白提着裙角,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語道。
那名侍女說就在這裏等她,結果現在人影都沒了。
姜聽白觀察了一遍眼前平平無奇的樹影迴廊,嘗試分辨東南西北。
未果。
算了,隨便走吧,反正怎麼走都在園子裏。
她隨便挑了一條順眼的路走,半途還在路邊看到一棵快要落盡的白梅,只剩了疏疏幾株,碎玉殘雪般凝在枝頭。
姜聽白停下來看了一會,又抬手摺了一支給自己別在發間。
她就這麼溜達溜達的走了一會,慢慢意識到一個問題。
她好像越走越遠了。
嘖,好麻煩。姜聽白站在一顆海棠樹下開始抬頭觀察太陽,重新規劃路線。
現在大概是未時剛過(中午一點鐘),太陽應該在....
誒!前邊有人!
姜聽白不經意間看到前邊不遠處的一個迴廊下好像有人影,於是果斷放棄了手動定位,上前去請求npc定位了。
“…家主聽聞您素愛零陵僧的真跡,前些日子遍尋各處,終於得了自敘帖的殘篇...想請您得空去往府上一同品鑒。”
姜聽白還沒走進,就斷斷續續聽到了對話,腳下不由自主的步子一停。
這不會是什麼行賄受賄現場吧,我還是快跑。
她有了上次在佛堂的經驗,深刻領悟到偷聽沒有好下場這一真理,於是立刻打算跑路。
....可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多看了那一眼。
顧言昭立在廊下,低垂着眼撥弄手腕上繞着的念珠。他今日穿了玄色綉暗紋的常服,天光下更顯得面色有些蒼白,然而無論衣裝顏色如何,都壓不住他周身氣韻深深,姿儀清俊。
先頭說話的男子半跪在他腳下,等着他回話。
他慢慢開口,是那種極少聽聞的倦怠乏味的語氣,帶着久居上位者的輕慢冷淡:“轉告你家家主,少做那些自作聰明的事。”
顧言昭在這裏!!
姜聽白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她在糾結,雖然她自己是個乙游苦手,但也大概明白遊戲劇情的套路,這種情況下如果不繼續聽,那肯定會錯過一個大的信息點。
說不定就是顧言昭的什麼隱藏劇情。
...不過也有另一個可能,繼續苟在這裏偷聽,然後被發現GG打出BE結局。
沒關係!姜聽白自我鼓勵,真女人就要剛上去,煮熟的小顧難道還能放他飛走嗎!
姜聽白在這邊左右互搏,那邊的對話卻仍再繼續。男子聽了這話,臉色難看下來,抬頭大聲說道:“大人,畢竟血濃於水....”
顧言昭抬起眼,淡淡的嘖了一聲,心中不多的耐性被消耗殆盡。
他似是輕笑了一聲,深深寒意隱在溫和低啞的一句話里,“.....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
一句話尾還沒落地,便有一點寒芒橫出,極輕極快的一聲兵刃與血肉相接的聲音后,那人已重重倒在地上。
這一系列變故動作太快,以至於姜聽白根本沒看清從哪裏竄出來的死士動的手。
然而還沒完,顧言昭抬手在虛空裏點了一點,唇角笑意薄涼。
“三次見您,次次都是特別的緣法。”他回過眼來,鴉羽長睫下的眼眸虛虛落在空裏,“春日風寒,翁主還是別站在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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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錯過了申榜時間TAT
接下來一周為了申榜得壓壓字數,暫時不會像這周更得這麼勤,小可愛們見諒,在評論揪小可愛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