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懷

釋懷

“避雷名單……又是什麼?”

喬以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慢語地問道。蔡書虞眼神里的不可置信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傻子,可她真的從沒聽說過什麼避雷名單,也沒有誰和她提起過。

“欸?她們都沒和你說過嗎?我是不是說漏嘴了呀。”蔡書虞托着手作苦惱狀點了點下巴,而喬以越則靜靜看着她,雖然也沒說過幾回話,但寥寥數次已足夠她明白,這會兒是蔡小姐的個人表演時間,她插嘴只會節外生枝。

果然,蔡書虞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了幾句諸如“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之類的話,順便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嘟嘴連續換了幾套臉色后,就利索地從口袋裏抽出了手機。

目睹全程的喬以越表情很平靜,雖然此前她只是聽說有些選手藏了手機,並不清楚具體是哪些,但是對於蔡書虞持有手機這件事,她完全不會感到意外,或者不如說,如果蔡書虞沒有偷藏手機,才有些奇怪呢。

“噓,不要告訴選管姐姐哦。”蔡書虞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便劃開手機點開聊天記錄翻找起來,邊找邊繼續念叨叨,“我已經被沒收掉三部了哦,還好我把以前換掉的舊手機都帶了過來,不然就要被悶死了,啊,在哪在哪呢,我記得我每天都會備份到雲盤的,應該是這天吧……”

喬以越耐心地等着,沒多久,蔡書虞就把手機塞到了她眼前,屏幕上是一張群聊記錄拼接長圖,那是薛歆雅的線下票務群,但是截圖裡大家卻正在討論她,看着圖上的文字,她不禁驚奇萬分地“咦”了一聲。

那幾個人正在義憤填膺地討論她插足的事,期間還穿插對於她抹黑薛歆雅的控訴,時間是在一公的前一天。喬以越知道自己的黑料早就在站姐內部流傳,所以看到前者也不覺得多意外,不過後者着實令她難以置信。

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在不知道的地方自己竟會被扣上了抹黑薛歆雅的帽子,她不禁語氣略急地問道:“他們說我抹黑薛歆雅老師,是怎麼回事啊?”

雖然她算不上非常狂熱的粉絲,但薛歆雅的歌她還挺喜歡的,專輯一張不落都買了,怎麼都不至於是個黑子。

“哦,那是因為這個。”蔡書虞往前翻了翻,找出一段視頻給她。

那是一段模糊的後台花絮,只有幾秒鐘,鏡頭裏喬以越正在和隊友打鬧,邊鬧邊笑嘻嘻說:“我倒覺得薛老師要拜我為師。

“啊?這……”喬以越目瞪口呆看着那段視頻,霎時有種腦門上狠狠挨了一下的眩暈感。

簡直太離譜了,哪怕耗盡想像力她都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那是當初被前公司送去集訓時的後台錄像,已經是三年前的了,她都快忘了,沒想到竟然會在毫不相干的粉絲線下群里看到。

“我說你口氣倒是挺狂的。”蔡節虞嘆息着搖了搖頭,“節目還沒開始播嘛,一公有薛歆雅老師熱場,所以來的觀眾大部分是她的粉絲,自然……”

“可我說的根本不是她啊。”喬以越打斷她,因為這事着實過於荒唐,縱然她再內斂克制,此時仍是忍不住拔高了聲調。

當時她口中的“薛老師”指的是她的一個隊友,薛婷婷,那時正是休息時間,她們幾個互開玩笑,她還被稱作的“喬老師”呢。

從她口中得知事實真相,蔡書虞也震驚了,看得出來是發自內心地被衝擊到,她難得沒有矯揉造作地表演一番,而是睜大眼言簡意賅驚呼,“怎麼會這樣?”

那個花絮和薛歆雅毫無關係,只不過差不多時期薛歆雅剛好經歷了一次舞台失誤,這原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出道久了,表演多了,難免有意外,只是她人氣高,所以哪怕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疏漏,都會被抓住無限放大,當時她這個失誤被嘲了很久,還一度被扣上了名不副實的帽子。

所以粉絲才會對喬以越的話如此敏感,再加上粉絲根據喬以越在各個社交平台上的發言分析出她更喜歡舞擔,而薛歆雅的舞蹈和唱功比稍顯遜色,於是幾天聊下來,大家都對她抹黑薛歆雅一事信以為真。

在一公當天,還有人在入口分發自行印刷的避雷名單,裏面列舉了一些有過不當言行的選手,唆使觀眾不給她們投票,其中首當其衝就是喬以越。

“啊這些都是我朋友發給我的,她也是薛歆雅老師的粉絲,就在那個群里,來看了公演,她還問過我是不是真的呢。”蔡書虞說著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也越來越飄。

看她那副心虛的模樣,喬以越不禁想起此前她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態度,心裏當下閃過幾分瞭然,多半是蔡書虞也信了那套說辭,她那麼喜歡薛歆雅,當然不會給黑子好臉色。

喬以越稍稍猶豫了一下,考慮要不要向蔡書虞求證自己的猜想,但想了想又打消了念頭。

她天生不愛摻和這些是是非非,也鮮少在意他人的評價,就算蔡書虞此前真的對她頗有怨詞,於她而言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沒有那個必要去刨根究底。

只是她這邊沒有追問的意思,蔡書虞倒是先一步給她賠了罪:“哎呀,真是對不住啊,我該自己多想想的,不能他們說什麼就信什麼。”

喬以越搖了搖頭,說:“沒事。”聲音低低的,慢悠悠的,彷彿那些都與她不相於似的。

她的心思確實已不在上面,而是飄回了公演那天,她回憶起自己在舞台上的發揮,同時暗暗對比剛剛看到的信息,最後看向蔡書虞,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她們沒投票給我,是因為他們一早就討厭我了,而不是因為我跳得不好嗎?”

蔡書虞愣住了,她以為喬以越會更多關注一下她的態度轉變,或者追問更多細節,推敲一下整一系列事情的始末,比如說是誰放了視頻想帶節秦之類的。如果是她,此刻已經在挨個排查找出幕後黑手了,誰知喬以越唯一在意的竟是她有沒有跳好。

舞台表現如何在這起儼然是有預謀的多方位聯動黑營銷中根本只是支微末節,找一百個人來,關注的重點恐怕都不會在這裏。

她覺得喬以越多半是個傻子,才會在這上面鑽牛角尖。

表現得是好是壞有影響么?

錄製還沒開始花邊新聞就在前線站姐中傳開,斷章取義的視頻被投入第一次公演最大的票源群,以及上周集中爆發、迅速擴散至互聯網每個角落的黑料,種種跡象都表明一早就有人想要對付喬以越。事到如今,越來越多的競爭公司參與進來,包括節目組可能都在暗中推波助瀾,將她立成靶子,好給節目招攬熱度。

眼前分明有那麼多的問題,那麼多的危機,這個深陷泥潭的人念念不忘的竟然只有自己跳舞跳得好不好。

這就是所謂初心嗎?果然是個傻子吧,蔡書虞撇了撇嘴,她早不是什麼天真無邪的小女孩了,和其他家境優渥的孩子不同,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生性嚴苛的母親丟出舒適圈,多年來日睹過的爾虞我詐在她骨子裏烙上了尖刻的印記,偶爾見得一些不切實際的執着,她只會覺得可笑。

可對上喬以越的眼睛,心中的冷笑聲只短暫地存在了一瞬便被長久的沉寂取代。

那是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任誰看了都會短暫地失神。

蔡書虞沒和喬以越打過幾次交道,她印象中的喬以越看起來總是懶洋洋的,舞台表現很好,但是在舞台之外,就總在神遊,似乎對什麼都提不起勁,即便是在笑,眉宇間也總是帶着幾分疏離、幾分薄涼,彷彿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都不以為意,偶然涉身其中,心也還是懸在遙遠的雲端。

哪怕是爆出黑料之後,她依然一副輕飄飄的模樣,雖然練習時狀態不佳,卻也看不出有多着急,除了愈發沉默之外,和之前就沒什麼區別了。

在近在咫尺面對面的此時,蔡書虞才忽然發現,喬以越的眼睛不似她以前所想那般總是矇著霧,透着百無聊賴,而是很亮,像璀璨奪目的寶石,暗藏着熱情和希冀。

——她眼底那抹光並非總是冷的,在有些時候,比如說現在,會灼灼燃燒,其中的熱度令人難以招架。

片刻恍惚后,蔡書虞垂下眼,將本想反問的“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咽了回去,四目交錯的一瞬間,她心底已有了答案,只不過她不想表現得過於草率,所以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一會兒,才鄭重其事地說道:“沒錯,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她頓了頓,回想起那日在屏幕上看到的、如烈焰玫瑰般身姿,唇角不由得緩緩浮現出一抹微笑,再度開口,她的聲音中多了幾分篤定,“我記得很清楚哦,那支舞,你跳得很漂亮,很出色,如果是我,一定會投票給你的。”

明明是自己問的,可聽到蔡書虞如此直白的誇讚,喬以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再度縮回了身子,將臉藏到了胳膊后,只露出一雙眼睛,說道:“謝謝你。”她講話聲音本來就小,還被擋了一半,聽着悶悶的,像口齒不清的嘟囔,蔡書虞被她逗得想笑,再定睛一看,發現她耳朵都有點紅了,便能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喬以越不禁愈發忸怩起來,得知那二十七票的原委后,她只覺得連日來沉甸甸壓在肩頭的重量一下子卸下了,整個人說不出得輕鬆,如果現在練習室只有她一人,她說不定會開心地蹦起來跳個舞。可蔡書虞還在這,她實在不好意思表現得那麼幼稚,她們還算不上多熟呢,她在生人面前終歸有點放不開,於是她只能竭力藏起臉,不想讓自己的興奮暴露得太過明顯。

“你這人好奇怪啊。”蔡書虞邊笑邊驚嘆道,“正常人都會考慮點別的吧?”

喬以越輕輕“嗯”了一聲。

確實,她的處境還是很艱難,並且她還沒有什麼辦法去應對,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現在都不是能夠放鬆的時候,道理她都懂的,可還是抑不住內心的輕鬆暢快。

她並不是腦子很靈活那類人,很多事情她都想不明白,也懶得多想,哪怕是四面楚歌的現在也是一樣,她尚未徹底從迷茫中走出,還存在着很多困惑,但是這些和她對自己的認知相比,似乎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一直以來,她都沒有看錯自己,曾經相信的事並不是謊言,由始至終都是真的,她不禁喃喃道:“我只要好好唱歌跳舞就好了。”

“什麼?”她聲音太輕了,蔡書虞沒聽清。

“啊……沒什麼。”她搖了搖頭,她本是無意識間脫口而出的,要她再講一遍有點過於考驗着恥心了,她看了一眼蔡書虞,又很快移開目光,看了幾眼不遠處的落地鏡上,接着重新看回蔡書虞,帶着幾分雀躍跳起來,沖她笑了笑,說道,“來吧,我來教你那個動作,很簡單的。

她一笑起來,眼睛就彎成了月牙,可哪怕半眯起來,依舊能看得清其中的點點星光。

蔡書虞不禁又是一怔,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感慨,就見才生龍活虎蹦達起來的人刷地蹲了回去,她第一反應是喬以越動作太大扭傷了哪裏,連忙追上去問道:“你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就是……”喬以越抬起眼,這下她不光是耳朵有點紅了,而是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隨後,幾個輕不可聞的字飄入蔡書虞耳中:

“我餓了,有點沒力氣……”。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沉入月之海[娛樂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沉入月之海[娛樂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