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

動搖

心裏再難受,日子也要繼續,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喬以越就頂着發漲的腦子趕去了錄製大樓。

路上沒什麼人,她今天狀態很差,黑眼圈重得塗了幾層遮瑕才勉強蓋不住,臉上也沒什麼血色,慘白慘白的,打了腮紅都救不會那股憔悴感,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這幅樣子,才特地掐着大樓開門的時間提早出了門。

前晚從練習室離開時,已近凌晨一點,另外三個舍友都上床了,不過還沒睡,正在聊天,可她輕手輕腳推開門時,細碎的聊天聲便突然斷了,有人猶猶豫豫向她打了聲招呼,之後似乎想問什麼,卻被另一人的咳嗽聲打斷,之後整個宿舍就浸入透着絲絲尷尬的沉默中。喬以越便是再遲鈍,也意識到,多半是舍友已經知道了她的事。

想來也是必然,雖然有規定要上交手機,但並非所有選手都那麼老實,不少人都選擇上交一部,再私藏一部。況且就算上交了全部手機,也能通過選管和公司聯繫,出了這種事,一些公司肯定會第一時間聯繫自家選手,之後幾個人聊一聊,就一傳十,十傳百,不出一個晚上就人盡皆知了。

來參賽的一百多個選手中喬以越認識差不多有一半,偏偏同宿舍的三個都是生面孔,一對臨時簽了娛樂公司的雙胞胎張清、張澈,還有一位個人練習生王哲蔚,喬以越有點認生,不擅長主動與人搭話,沒人和她說話她就自顧自做自己的事,加上只有她一個人初舞台得了A評級,一公選曲也和另外三人不在一起,所以和三位舍友基本只有回來睡覺時能見一面。於是幾天下來,一個宿舍里她就和另外三人隱隱有了層界線。

察覺舍友的異樣后她本想解釋一下,可想了想覺得終歸關係不熟,解釋了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只會徒增尷尬,便作罷了。

到了拍攝大樓,她發現四下沒有別人,不由得悄悄送了口氣,她想她現在還沒做好準備去接受他人目光的洗禮,輾轉反側了一整晚,到頭來腦子裏依舊亂糟糟的,找不到什麼能幫忙的人,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抹消已經擴散出去的黑料,目前唯一能指盼的大概就是周舒禮了,可後者能做的也有限,頂多替她打聽些業內的消息和風向。

想來想去留給她的只有任人擺佈、過一天算一天這一條路。

這是好不容易才等來的機會,結果還沒開始呢,看起來就要畫上休止符了。

——像個笑話一樣。

她一邊幾近自暴自棄地嘲笑起自己,一邊心不在焉地打開衣櫃,目光落在裏面象徵著D評級的淺綠色練習服上時,眼內不禁劃過一抹刺痛。

這抹痛比外界那些沸沸揚揚的黑料更具有真實感,如果說那些隔着網絡的惡意終究帶着幾分虛無,這件練習服就是扎紮實實一記重拳,打得她頭暈目眩,險些要被窒息般的沉重感壓垮。

一次公演后,節目會結合初舞台和第一次公演的表現對選手進行再次評級,雖然初舞台拿了A,但一公墊底直接將喬以越的評分拉到了平均以下。

她七歲開始學舞,每個教導她的老師都說她有天賦、很優秀,對她讚不絕口。後來不管是在藝校讀書,還是在韓國當訓練生,她一直是第一梯隊中的那個。她中學就讀的藝校是全國最好的藝術專門學校之一,在韓國培訓的公司也是業內翹楚,在那樣龍盤虎踞且競爭激烈的地方擠進優秀的行列可不容易,她都做到了。哪怕最後結果不盡如意,那也是運氣不濟,在業務能力這塊上她始終無可指摘。

磕磕絆絆的這些年來,她有過很多困擾,質疑過很多東西,甚至也曾考慮過放棄娛樂圈這個夢想,回去老老實實當個普通人,但她從來沒有過懷疑過自己的實力。

通過《最優的偶像》面試后,她的情緒一下子從低谷中走出,變得躊躇滿志,她相信憑藉自己的唱跳實力和受過專業培訓的偶像素養,一定能夠獲得一個令公司、令她自己滿意的結果。

可此時練習服的顏色以及名牌上碩大的D,都在陳述着與她的認知截然相反的現實,哪怕她想破腦袋都想不通,但事實就是——她已經變成了掉隊的差生。

D班的選手大多是半路出家,沒有接受過系統訓練,以前也沒有過多少舞台表演的經歷,有幾個甚至只是公司塞過來刷個臉熟的,都不知道接觸唱跳有沒有一個月。

一直以來都被讚不絕口的她如今卻和那些人處於同一水平,而且這還是觀眾投票的結果——這是她最難接受的。

她是圈內人,自然不會對選秀規則和內幕一無所知。

選秀類節目逃不離各公司的利益博弈和主辦方的控票,卻也不會完全脫離實際人氣肆意編造數據。而在節目還沒播出、尚未形成穩定人氣區分的第一次公演中,投票往往反應的是最真實的情況,雖然也會有節目安排的分組和演繹形式等因素的影響,但和之後相比還是好很多。

可以說,第一次公演是那些沒有公司庇護的選手唯一的機會。

喬以越原本也是指望着在一公站穩腳跟,畢竟她手上並沒有多少籌碼,她已經在初舞台展現出了不俗的實力,只要在一公繼續表現亮眼,之後就會順利許多。

她也堅信自己能夠做到,她看過所有選手的初舞台後,自認綜合實力能排得上前三,在一天之前,她都敢打包票自己在所在小組裏得票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同組的謝若安實力也很強,是唯一被她視作競爭對手的,同樣擁有多年舞蹈經驗,但是和喬以越相比,她個子偏矮,雖然隊友考慮到整體舞台效果選她當了中心位,但在實際表演中身形高挑的喬以越更具視覺優勢,所以她兩人可謂各有千秋、旗鼓相當,喬以越在中心位選拔中稍落下風,本還想在公演中奪回一籌。

可在這場公平的對決中,她卻輸得一塌塗地,都已過了一天,她一想到那二十七票,仍會不由自主地一陣恍惚。

我就那麼差勁嗎?

雖然理智叫她不要多想,但思緒仍不受控制地被這個問題死死纏住。

“小喬,小喬?”

突然,她聽到有人喊她。

熟悉的稱謂,以及熟悉的低沉聲音。她心一頓,霎時回過神,扭頭一看,不出所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龐。

至肩膀的中短髮,英氣的眉眼,是喬以越來節目前就認識的一半選手之一,也是她曾經的隊友兼好友,吳愷元。

三年前,她受傷回國,沒多久就簽了一家娛樂公司,當時那家公司簽了不少女孩子,前後約莫有四十多個,宣稱要組建國內第一女團,並且引入韓國的專業運營模式云云。老道些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在畫餅騙融資,可她那時還小,沒什麼社會經驗,又因為受傷的事有股鬱郁不得志的感覺,於是腦子一熱就簽了。

她的朋友大多叫她以越,小越或者越越,只有前公司的隊友才叫她小喬,因為那時候恰好有一部描寫赤壁之戰的電影上映,隊友開玩笑說以她的臉完全可以去演小喬,於是大家就開始這麼喊她了。

吳愷元也是那四十多個女孩子之一,和她分在一組,兩人同歲,都是自小學舞,性子也都偏內向,少年人天真浪漫沒多少心機也沒什麼彎彎繞繞的想法,兩人很快就成了朋友。一起睡地下室一起練舞,一起去十八線活動打雜站台,閑暇時一起胡侃對未來的暢想。

那是段快樂的時光,但沒能持續多久,只過了一年,喬以越就發現公司並沒有好好運營的意向,簽約時頭頭是道的許諾只是場面話,執行經紀人的每項企劃本質都只是為了圈快錢,而沒有對成員的長遠規劃,再後來,喬以越便被針對了,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只是突然某一天,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過工作了,而吳愷元卻從地下室搬了出去,開始忙碌起來,連續上了幾個不錯的節目。

她從一些渠道了解到,吳愷元成了公司主捧,她則被放棄了,長期缺乏曝光的後果,就是她起初積累的粉絲流失了大半,不過公司的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去,三年一到,那些女孩子都被辭退了,但是她卻得到了一份續約的協議書。期間吳愷元找她聊過,也希望她能留下,因為那時她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她想大概是吳愷元還把她當朋友,所以替她爭取了吧,她還挺感激的。

雖說待在原公司就算沒什麼曝光,只跟着吳愷元混點資源也能過得不好不差,說不定運氣好還能遇上什麼冒頭的機會,況且三年時間,牆角的盆栽都有感情了。而離開了就要一切從頭開始,風險很大,很可能就再也擠不進娛樂圈了,她花了很久時間衡量,最後還是沒有續約,她還是想再搏一搏。

之後半年她都沒和吳愷元聯繫過,直到在節目裏重遇,見面時其實還蠻尷尬的,又有些好笑,已經分道揚鑣的前隊友,兜兜轉轉又在同個節目裏相遇,還真是到哪都是一個圈子。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吳愷元見她回頭后沒吭聲,就拍了拍她的肩膀關切地問道。

喬以越瞥見她手中代表着A評級的紅色練習服,眼裏又閃過一絲黯然,但她很快就壓下情緒,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笑容說道:“啊我沒事,來早了,剛在發獃。”

聽她這麼說,吳愷元便沒多說什麼,她素來是個沉默的人,朝她點了點頭就去了A班所在的練習室。

是A班啊,真好,喬以越抿緊嘴唇,吸了吸鼻子,轉頭走去了自己所在的D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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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月之海[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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