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

接下來要錄製的是節目最重要的部分——主題曲。

從導師到選手,再到節目工作人員都很重視,雖然錄製時間在第一次公演之後,但主題曲是整個節目的象徵和標誌,會在之後每一期的片頭出現,甚至在節目結束后也會被一次一次地拉出來評論,和其他曲子比較等等。

導師認真講解這首主題曲想表達的含義,分析表演要領,選手們則用心看、用心記。

一節一節模仿分解動作,反覆揣摩拿捏歌詞的曲調,每個人都精神振奮,打起了十二分的專註,除了喬以越。

她的表現已經不能用糟糕來形容了,稱之為災難也不為過,做每個動作都在遲疑,掉拍掉得一塌糊塗,甚至好幾次沒聽到導師的提醒,導致以很離譜的形式做錯了動作。

這些失誤只有初學者才會出現,不該是她犯下的。

“喬以越,你又分心了,希望你能分清現在是什麼場合。”舞蹈導師方沐澄長得和和氣氣的,但是教導中對選手頗為嚴厲,見喬以越好幾次犯下低級錯誤,直接黑了臉,當著幾十人的面毫不客氣地訓斥了她。

方沐澄是喬以越在韓國當練習生時期的前輩,所屬的女團Pierides出道多年,仍維持着居高不下的熱度,當初喬以越就是看了Pierides的演唱會,被現場的氣氛所感染,才動了當偶像的念頭,方沐澄是她的偶像,也是她夢想的初心。在韓國時兩人沒能見上一面,這一直是喬以越的遺憾,得知方沐澄會在節目中擔任舞蹈導師后,她足足興奮了好幾天,本想藉此機會在偶像面前好好表現,此時卻因為頻頻失誤被憧憬的人這般訓斥。

見得方沐澄凌厲的眼神,喬以越又是愧疚又是難堪,臉漲得通紅,卻無言以對。

她又能說什麼呢?說她因為那些造謠的黑通稿心煩意亂?說她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只有二十七票?

可這是在錄製節目,屋裏的攝像機會將一切記錄下來,她要扮演的角色是一個對外界一無所知的選手,否則就是違約,會招致嚴重後果,所以她什麼都不能說,況且方沐澄也沒有義務知道這些影響她的外因,她的工作就是教導選手跳舞。

展現在舞台上的只有她們的表演,好就是好,差就是差,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錄入鏡頭中的事實就是她表現得很差勁,僅此而已。

所以她只能低下頭,死死咬着牙一言不發,拚命將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忍回去。

之後幾天情況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更差了,期間喬以越和周舒禮以及經紀人段小玫打了幾次電話,周舒禮雖然極力安慰她,但也坦言情況不容樂觀。

她實力強勁,報名后就被視作爭C熱門,所謂樹大招風,這時爆了黑料,好幾家公司都跟着踩了一腳,想提前把她做出局。黑料進一步升級,她和程翊的校友關係被扒了出來,媒體放出了兩張去年末兩人出現在校慶的照片,篤定兩人是一起去的,事實上喬以越是受老師邀請前去的,她根本不知道程翊也去了,兩人不在一個年級也不在一個學院,她哪裏會知道那麼細。可照片雖然沒拍到兩人一起,但是天色看起來差不多,對喜好八卦的看客來說這已經足夠拍板了。

接着,媒體嫌事情還不夠熱鬧似的,又爆了一段程翊的語音,語音里他說:“一會兒要去酒店接她,已經約好了。”時間是去年五月中,同時還貼出那時候兩人的行程,發現兩人恰好同在上海錄節目,那時程翊已經爆出了圈外女友,於是喬以越“知三當三”再添一鐵證。

這下可好,簡直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雖然這兩件發生時她早就拉黑程翊了,但她根本無法發聲,雖然粉絲很努力在幫她澄清,可人實在太少了,寥寥幾句澄清很快就淹沒在鋪天蓋地的謾罵中。

憑空造謠無需付出任何成本,而被污衊者反駁卻被要求拿出證據自證清白,這情況誰看了不說一聲荒謬,可偏偏就時常發生,並且在發生后不斷有人落井下石,像滾雪球一樣將影響越滾越大,沸沸揚揚鬧了好幾天,如今連追根溯源找出最初的黑料來源都難辦得很,只能說一句算她倒霉。

公司那邊,雖然段小玫口口聲聲說在想辦法,但當她抱着試一試的心態諮詢可不可以申請宣發費用作澄清時,段小玫卻含糊其辭起來,只說需要花時間和經理確認,要她等消息,之後就不了了之了。

與此同時,同公司另外三個選手倒是陸續有了一些宣傳造勢,如果之前她只是懷疑,那現在她的處境就很明確了,公司不想管她了。周舒禮雖然在業內有點人脈,但終究不是公司的人,無法干涉管理層的決策,她也確實沒有足夠的理由能說服艾回繼續在喬以越身上投資。

她面臨的是對女藝人最為致命的黑料,現在娛樂圈洗白的手段一套一套的,說髒話可以是真性情,沒實力可以說努力家,沒文化可以是天然呆,但唯獨對女藝人的感情醜聞束手無策,一旦遇到就很難全身而退,而喬以越這事已經鬧大了,艾回要保她,能做的只有花大價錢把消息壓下去,可是他們何必花這個錢呢?

商人投資要看回報率,喬以越只是個寂寂無名的新人,節目還沒開始她的形象就被毀掉了,前景不容樂觀。而節目還沒播出,變數極多,況且選秀中不乏實力強悍卻被早早淘汰的情況,沒人能斷言她就會走到最後。所以哪怕現在保了她,算下來也是虧本的概率大,而公司前期在她身上沒有任何投入,完全不需要冒這個風險。

公司放棄,對實力的信心也早被那二十七票打擊得支離破碎,之後喬以越變得愈發沉默,練習時總是在走神,在同班的其他人都已將舞蹈動作記下大半時,她還是在不停地犯一些低級錯誤,到了第四天傍晚,方沐澄終於忍無可忍了,直接將她請出了練習室。

“喬以越,如果不想幹了,你可以現在就離開。”方沐澄的聲音像利刃一樣刺進她心裏,將幾近麻木的心割得鮮血淋漓。

她不敢看方沐澄,木然地垂下頭,嘴唇顫抖着什麼都說不出。

短暫的沉默后,方沐澄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說:“喬以越,你之前很優秀的,不要讓我失望。”隨後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又說道:“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

喬以越怔怔聽着方沐澄離去的腳步聲,再是練習室門被關上的聲音,輕輕的一聲,關上的卻好似是她整個人生的大門,她緩緩轉過身,神情恍惚地沿着走廊往外走去,在拐角處肩膀不小心撞上了牆角,她被絆了一下,壓抑多時的情緒隨身子一起晃了晃,終是被磕出一小塊缺口,被她強行壓在心底的惶恐、酸楚和悲痛霎時決堤,再不受控制,洪水般將她吞噬,她沿着牆壁蹲了下來,將臉埋進臂彎哭了出來。

她分明已經讓方沐澄失望了,她也想好好表現啊,可她做不到,哪怕只是簡單的揮手,她都下意識覺得這會出錯,稍遲疑,整體節奏便全盤崩潰。

幾天來,在鏡頭前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起情緒,此時一旦爆發,便再也忍不住。她沒精力去考慮自己這樣看起來是不是很醜,或者一旦被播出來會招致什麼後果,只能徒勞地任自己被情緒支配。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突然遞過來一片紙巾,她淚眼朦朧地自臂彎抬起頭,發現吳愷元蹲在她身邊,嘴一張一合正在對她說:“小喬,別哭了,沒事啊。”

她不清楚吳愷元是什麼時候過來的,看着那片紙巾,她的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放了下去,轉而從自己口袋裏抽出紙巾,一邊擦眼淚一邊站起身。

喬以越平時行事迷迷糊糊的,但骨子裏很要強,從不願被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這時被吳愷元發現,想逃也來不及,只能力所能及地捍衛最後一點尊嚴,她蹲的久了,腿有些發麻,剛起身時差點沒站穩,吳愷元扶了她一把,但她很快就掙脫出去,對吳愷元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就離開了。

哭了一通后多少發泄了一些情緒,雖然處境還是一樣糟糕,但至少腦子清醒了些,離開時她小心翼翼用袖子遮住了臉,免得被拍到自己妝都哭花了的模樣。

她覺得自己眼睛都哭紅的樣子很醜,不想再被誰看到,又覺得寢室悶得慌,於是回到宿舍樓后索性跑去天台吹風,等到臉色恢復得差不多才下來,那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下樓梯時她聽到逃生通道那吵吵嚷嚷的,似乎是選管又逮住了偷偷把外賣帶回來的選手,宿舍有規定,不能熱食帶進寢室,只能帶去食堂吃,但年輕的女孩子湊一起,哪裏會那麼守規矩,總是絞盡腦汁把外賣帶進去,和選管鬥智斗勇也成了日常的樂趣之一,甚至還有人買了電鍋在寢室煮火鍋,被選管沒收過一次,但沒過幾天又冒了出來。

經過時,消防門虛掩着,喬以越瞥了一眼,見到幾個人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裏面看着還裝着娃娃菜什麼的,心想這多半是那些膽大包天在寢室煮火鍋的,不過她這時候也沒什麼精神,瞥了眼就走過去了,也沒心思去看清那究竟是誰。

到了食堂門口,她聽得前面又是一陣喧嘩,縱然沒興緻如她,也不由得感慨今天似乎很熱鬧,可還沒感慨完,她一腳踏進食堂,幾個人就圍了上來,把她堵住了。

“喬以越,今天你是不是第一個回來的?”為首那個選手大聲問她,那人叫戴子晴,曾經和喬以越參加過同個站台外務,兩人算得上認識。

“什麼?”喬以越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說,“應該是吧。”她回來時候沒注意,但時候還沒到錄製結束時間,想來她應該就是第一個回來的,不過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戴子晴的口氣有些凶。

第一個回來有什麼問題嗎?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正想問,戴子晴已先一步開口:“那你回來後有沒有去過我們宿舍?”

“啊?我為什麼要去你們宿舍?”喬以越皺了皺眉,一方面是因為戴子晴愈發咄咄逼人的態度,另一方面是委實摸不着頭腦,兩個宿舍隔挺遠的,她和戴子晴也不是很熟,別說是今天,就是之前一個月,也一次都沒去串門過。

“沈瑤的相機不見了,早上她出門時還在的。”戴子晴指了指身後的沈瑤,眼睛死死盯着喬以越說道。

喬以越又“啊”了一聲,她偏了偏頭,還是一頭霧水,本想說“相機不見了為什麼要問我”,話到嘴邊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對方的意思,心頓時一沉。

她環顧四周,只見整個食堂的人都在看着她,一些人面露擔憂,有些人眼神異樣,還有些人正在交頭接耳,卻沒一個人站出來說些什麼,大概都在等着她開口。

再看戴子晴臉上的輕蔑,她喉嚨頓時一陣發乾,眼前不由得跳出網上那些看起來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的詆毀。

網絡后那些人,看到她也是這樣的表情嗎?她張了張口,只說了一個“我”,就不知該如何繼續。

——不是我,插足也好,偷東西也好,都不是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可說了,大家就會相信嗎?

腦子裏又嗡嗡地響起來,眼前陣陣發黑,她握緊雙手,艱難地逼自己開口:“我……”

“誒,喬以越,怎麼跑到這來了,不是叫你守着門,選管姐姐來了就通知我們嗎?”

突然,一道略帶嗔怪的嗓音打斷了她,聽着嬌滴滴的,似是能掐出水來,緊接着,一個人撥開人群擠到她身邊,挽住她的胳膊,對着她似怒非怒念叨起來,“你倒好,自己溜了,害我們被逮住,好一頓訓啊,你說你怎麼賠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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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月之海[娛樂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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