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材小用
在省城的事情，雖然不是他的錯，但還是在他的心裏留下了不少的陰影。
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因為李東從中搗亂，最後又讓他從這個衛生院滾出去呢？
心裏忐忑着，蕭逸塵也就不敢說話。他微微地抬起眼皮看了一下李東，李東的臉像是下了一層霜。
李東本以為蕭逸塵一定會嚷嚷着向他解釋的。比如事情着急啦，比如一心只想着救人啦，比如死在醫院裏，醫院的名聲也不好聽啦……
可奇怪的是，蕭逸塵竟然半個字都不說。只是像個木偶一樣定定地站在李東的面前。
李東愣了一下。幸好，他腦子還算靈活。很快就繼續說道：“你既然都犯錯了，我們醫院也總得要錢。那傢伙……算了，現在這髒了的屁股，你自己得擦。等會，你給那女的再把把脈，說她必須住幾天院。否則，到時候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醫院不負責。”
“什麼？”蕭逸塵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李東。
李東眼睛一瞪，粗聲粗氣地大聲喊道：“有什麼不妥的嗎？你要是不願意干，那就從我們醫院裏滾出去。我呸，你這是吃爺飯穿爺衣，不知道我爸這醫院，每天花錢如流水。”蕭逸塵是打死也不願意做這種事情的。從小，家裏人就教育他，做人必須坦坦蕩蕩。還有，要有古道心腸，遇到別人有困難，能夠幫一把就幫一把。
昧着良心騙人，即便是沒有這份工作，蕭逸塵他也絕對不會去做。
“那我還是滾出去吧。”蕭逸塵回答得很乾脆，沒等李東反應過來，他就來了個漂亮的一百八十度轉彎。
抬腿，邁步，稍稍挺直了身子，不到半秒鐘，屋子裏就只剩下了蕭逸塵十分乾脆的腳步聲。
這樣的結果，完全不在李東和老李頭的意料之中。老李頭從衛生間裏走出來，踩着小碎步想要把蕭逸塵追回來。
李東好像早就料到老頭子會追人。他“霍”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一把拽住了老李頭的衣襟，對着老李頭喊道：
“你個死老頭子，那種不懂變通的人，你還追他幹嘛？”
老李頭回過頭，咬着牙，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沒有蕭逸塵，我們這醫院死得比我還要快，兔崽子。”
李東愣在原地，看着自己老爸離開的背影，長嘆了口氣。
與李東不同的是，蕭逸塵昂首挺胸離開老李頭辦公室，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在走廊上，心裏卻開始有點後悔了。
他是不是太任性了？哪有一個醫生為病人辦了好事，還不得不離開這個醫院的先例？
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再想到李東那副十分讓人討厭的嘴臉，蕭逸塵就禁不住在心裏暗暗地說道：
“守得雲開見月明。”
把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還沒說夠十次，蕭逸塵忽然聽見了老李頭略帶滄桑的喊叫：“蕭逸塵，你給我回來。”
聽見老李頭的叫喚，蕭逸塵停下了腳步。
他正擔心會丟了這個工作，那樣一來，他就真的無處可去了。
除非轉行天天去賣桃子……
老李頭見蕭逸塵不再要跑，也是放緩了腳步，好一會兒才走到蕭逸塵的身邊。
“走吧，到那頭去，我知道你有滿肚子話要說。”老李頭說著話，先一步走向不遠處的樹根。
蕭逸塵看着老李頭的後背，不禁在心裏犯嘀咕，有話要說的人，不是您老人家嗎？
隨即，他又生出了兩個疑點。
首先李東說是老李頭喊他到院長辦公室的，可他進了辦公室，只看到李東，沒有看到老李頭。
所以，是李東假傳聖旨？
然後李東又說老李頭出去了，可如果老李頭出去了，剛剛追他的人，現在前面走着的人是鬼嗎？
難道，還是李東在假傳聖旨？
老李頭對這件事情真的毫不知情嗎？
如果老李頭從頭到尾都知情，如果說老李頭對李東說的那個處理方法是默認的……
蕭逸塵不敢再想下去，他不能接受老李頭居然跟李東同流合污，哪怕是一時的財迷心竅都不行。
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嘗到了甜頭，就會很容易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一千次，第一萬次。
這樣的話，衛生院是不是李東的，還重要嗎？
衛生院已經在按照李東想要的那種方式在運行了，就算老李頭把衛生院的院長給他，他也不過就是個傀儡。
本質上，就跟在省城醫院出事那會兒一樣，他就是李東推到前台頂缸的。
一旦出了問題，人們肯定不會找李東，而是找他這個名義上的院長。
想着想着，蕭逸塵就走到了樹蔭底下。
回過神，他不由得樂了，這才哪到哪啊，就想到老李頭讓他當院長了，想得也太遠太美了點，現在工作保得住保不住還要倆說呢。
真敢想，省省吧。
蕭逸塵在心裏自嘲了聲，目光落在老李頭的臉上，等待老李頭先開口說話。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這收費太貴了？在故意多收病人的錢。”老李頭直截了當地問道。
被老李頭說中了心事，蕭逸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的確是那樣想的。
轉念再想，他又覺得自己這樣想，也沒什麼問題啊，事實上就是貴了啊。
他也是清楚知道成本，才會給男人開出那個價格的，並不是張嘴就來，不經大腦的。
“院長，我說句實話，你可能不愛聽，在省城醫院，像那樣的尿管，一個也只是賣五十塊左右而已。”蕭逸塵看着老李頭，不卑不亢地說道。
老李頭聞言卻是笑了：“這話有什麼難聽的，要是我這小小的衛生院，真能夠跟省城醫院擺在一起比，我半夜睡覺都能樂醒。”
聽到老李頭這樣說，蕭逸塵摸了摸鼻頭，也是笑了，確實沒有這樣比的。
仔細地咀嚼了下老李頭的話，蕭逸塵覺得他好像真的想得太簡單了點。
“這樣說吧，我給你三十塊錢，你要是能夠拿到貨，以後這尿管的價格就由你來定，你說多少就是多少，怎麼樣？”老李頭也不着急，循循善誘。
三十塊錢，還拿不到貨？
毫無疑問，老李頭的言下之意就是這個。
可是，這怎麼可能啊？
省城醫院明明只要十來塊錢，到了村裡，暴漲了一倍還不止，這好像不大科學。
蕭逸塵怔怔地看着老李頭，有些驚住了，沒有發現開玩笑的痕迹，確定老李頭是認真的，他就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哦，別忘了算上這些錢。來回的車費，或者油錢，再加上人工，除非你有分身術，既可以看病，又可以拿貨，否則你總歸是要雇個人的對吧？”老李頭見蕭逸塵沉默，補充說道。蕭逸塵稍微恍然，人家生產這些醫療器械的公司離着省城醫院近，還巴巴地希望省城醫院採購他們公司的貨，一來二去，平均價格肯定低啊。
像小灣村這種地方的衛生院，一年到頭，也用不了幾個尿管，你一次拿貨就拿幾個，人家能給你優惠就見鬼了，可能還不樂意賣給你呢。
老李頭一直在觀察蕭逸塵的臉色，發現他把話聽進去了，繼續往下說：“逸塵啊，我這買地皮的錢，水電費，跟開給你們的工資，是不是也要平攤到這個病人看病的費用裏面去啊？”
聽得還有這些錢，蕭逸塵感覺算都算不過來的，這才知道，就是一個小小尿管的定價，也不是隨隨便便定的，更不是光看尿管單件成本就能定的。
“院長，我錯了。”蕭逸塵微微低頭，終於意識到了他的錯誤。
在這之前，他多少有點高高在上，覺得他畢竟在省城醫院待過，回到村裡這小小的衛生院，還不是大材小用。
現在知道了，即便是一家小小的鄉村醫院，他也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去學習。
或許，作為一個醫生，在村裏的衛生院，確實有點大材小用了。
但是如果他想要當一個院長，還有很多事情是不懂的，容不得自以為是。
“沒事，年輕人嘛，總是這樣過來的。你能明白就是了。”老李頭拍了拍蕭逸塵的肩膀，並沒有當這事擴大化。
冷靜下來，老李頭也是認識到了他的錯誤。
居然因為一百多塊錢，任由那個混賬小子擺佈，差點害了蕭逸塵，也害了衛生院。
那種事情，怎麼可以做啊？
就算不被曝光，賺了那種錢，良心也是過意不去的。
而一旦曝光，醫院的名聲怎麼可能不毀？
真是氣暈了，居然會聽那個小畜生的話。
不過，經過這事，老李頭也是更加清楚地了解到蕭逸塵的秉性。
“逸塵啊，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如果醫院將來由你來接手，肯定不會差的。”老李頭把話收着說，沒有完全說死。
頓了下，老李頭又說道：“但是，逸塵，你要是真想以後接手醫院，必須學會公私分明。你要是敢從小婉那邊下手，那我就要重新考慮了。”
經歷這件事情，讓老李頭認識到，蕭逸塵還不夠成熟，還需要再歷練歷練。
醫術，是沒問題的。
其他方面，欠缺的不是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