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苦說不出

老李頭開着自己那輛嘉陵70C二輪摩托車去到衛生院的時候，正看見李東和一個中年男子在臉紅脖子粗地爭論着什麼。

旁邊站着蕭逸塵。往常伶牙俐齒的蕭逸塵這個時候也好像變成了啞巴，只是獃滯地看着李東和那個男子在吵架。

“李東。”老李頭一出現，就沉聲喝斥李東。這個兒子，真是讓人煩極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本來現在醫患關係就挺緊張的，再加上這段日子，來衛生院的病人不多，眼看着生意越來越不好，再吵吵嚷嚷，這衛生院不倒閉才怪。

李東看見老爸出現，不但沒有壓低自己的聲音，反而把聲音提得更高了。還沒等老李頭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李東就一個箭步，竄到蕭逸塵的身邊，大聲嚷嚷着說道：

“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欣賞的大學畢業的年輕人。你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老李頭愣了一下。他看看蕭逸塵，又看看兒子。最後，把目光落到了和李東吵吵嚷嚷的那個男子身上。

看那個男子，穿着有點髒的衣服，不過，質量應該還行。唯一讓老李頭覺得有點不爽的就是，這男子手中緊緊地握着一張他們醫院的收費單。

看樣子，這個男子，肯定是為了錢的事情起鬨了。老李頭最怕病人和醫院之間發生經濟的糾葛。

這就好像平時大家說的那句話一樣。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沒有錢。

看起來醫院好像不缺錢，實際上，醫院用錢的地方多得很。先不說這醫院原來是老李頭自己買來的地皮，不算這個成本，就說醫院裏要用的電費，水費，垃圾費，還有請來的幾個醫生的錢，也是一筆很可怕的開支。

可那些病人，用幾十一百的，就好像要了他們的命一樣。

比如現在站在老李頭對面的這個男人，就是因為醫院開出來的足足一百五十塊的收據，才臉紅脖子粗地跟李東爭吵的。

只聽見那個男子叉腰指着李東說道：“這個蕭醫生只用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就把我女兒的病治好了，三分鐘收我一百五十塊，這麼容易賺錢，你不如去搶？”

說完，那個男子還跑到蕭逸塵的跟前，好聲好氣地說道：“蕭醫生，你說，我說得沒錯兒吧。再說了，你幫我女兒做手術的時候，我可是沒簽字的，是不是？”

“爸，這就是你眼中的好醫生。你看看，你看看，你這衛生院，遲早要被這個神經病的醫生給搞垮的。”

李東說著話，就把蕭逸塵狠狠地白了一眼。

蕭逸塵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好心好意地救人。哦，不是。應該說，當時的危急情況，他只知道趕緊救人。畢竟人命關天。

至於關於治病的時候，有關家屬簽字手續之類的事情，蕭逸塵真的完全忘記了。

還有，給你個女孩子插的尿管，蕭逸塵也清楚地知道，也就是十來塊的本錢而已。就是在省城的醫院，也只是賣五十塊左右。所以，當這個女孩子的父親問蕭逸塵要多少錢的時候，他隨口說了大概六十塊。

可等到結賬，收費窗口那邊要這個男子交一百五十塊，這個男子終於因為受不了而罵起娘來。

誰知道，李東就剛好在這個時候到醫院來了。當他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感到自己終於抓住李東的把柄了，這次可以好好地在老李頭面前表現一番。

所以，還沒等蕭逸塵跟那個男子好好解釋，李東就開始瘋狂地diss起蕭逸塵來。

這就有了剛才李老頭看見的一幕。

蕭逸塵有心想對老李頭解釋點什麼，可還沒等他張口，李東就左一個爸爸，右一個爸爸拽着老李頭往樓上的辦公室走了。

許晴只好安慰那個男子說道：“你再等等吧，等會我幫你看看。實在不行……那就……”

後面蕭逸塵是想說，要是實在不行的話，那多出來的幾十塊錢，他乾脆幫着墊付好了。

幸好，話到嘴邊，蕭逸塵還是聰明地壓了回去。這種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更不能做。有了第一個，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出現無數個呢。

蕭逸塵在這邊滅火。李東那邊卻忙着煽風點火。等老李頭進了辦公室之後，李東立刻小心翼翼地關了門，再對着老李頭露出了一副諂媚的笑容。

還沒等老李頭開口，李東就笑吟吟地給他倒了一杯水。

“爸，你先喝茶，喝茶。這是我媳婦宋小夏買回來的上好龍井。你老了，調查這件事的事情，就交給我好啦。”

“哼！”老李頭不高興。板著臉，不過，兒子遞過來的茶，他還是伸手接了過來。因為茶太燙，他鼓起腮幫，輕輕地吹了好幾下，才小心地把唇湊近杯口，輕輕地抿了一小口。

這茶的確香。一小口進嘴巴，感覺整張嘴巴全都塞滿了茶香。

老李頭禁不住脫口而出。

“不錯。是真香。”

“香是吧？爸，我媳婦這孝心，村裡村外的，也沒幾個比得上是不是？她早就買回來了，要不是你一直說不把衛生院給我，我早就拿出來孝敬你老人家啦。”

李東這個人精，真是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見風使舵之流。

這茶葉，與他李東還有他媳婦宋小夏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

這包茶葉，其實是李婉特意買來感謝蕭逸塵的。李東在蕭逸塵還沒來醫院的時候，去蕭逸塵的辦公室逛了一圈，剛好看到這包好茶葉，就順手牽羊拿了回來。

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老李頭板着的臉果然鬆弛了不少。他一邊輕輕地呷着茶，一邊用眼睛的餘光看着李東。

話說，李東孝順他的時候，老李頭覺得這個兒子還是不錯的。畢竟，大家都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呢。更何況兒子？

即便這個兒子平時有很多做得不對的地方，可他在血緣上，還是跟老李頭很親近的。

李東察言觀色。看見老頭的臉色變了，更恭敬地說道：“爸，其實呀，你整天說我不靠譜，這世界上，誰是最靠譜的呢？就連當總統的那些政要，有時候也會做出錯誤的判斷。更何況我一個普通人。”

“有屁你句快放。”老李頭熟諳兒子的脾性，他還為剛才收費的事情煩着呢。

李東要是能夠拿出個完美的解決方案，改主意把衛生院給他，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東瞄了一眼老爸，卻信現在說繼承衛生院的事情不是時候。他趕緊又屁顛屁顛地給老爸續上一杯茶，這才轉着眼珠子，看着老李頭的臉色說道：

“爸，我知道你是煩那個男子要錢的事情，我倒是有個解決辦法。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同意。”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是不是同意？”老李頭瞪了一眼李東。他不大相信這兒子會有好辦法。

李東嘿嘿一笑，然後就附過身子，在老李頭的耳朵邊說了幾句。老李頭剛才還蹙着的眉，開始慢慢地舒展開了。

“這樣……以後我們的衛生院的名聲會不會壞了？”

老李頭看事情的目光比較遠，所以，即便李東的這個主意，肯定會解決現在出現的問題，可老李頭還是不大想用這樣的辦法。

“怎麼可能？我可以保證，我們衛生院的名聲，要比以前更好。”

“好，那就按照你說的去辦。”

有了老李頭的指示，李東的動作極快。他特意讓老李頭到辦公室的衛生間裏獃著，信心十足地把蕭逸塵給召過來。

在李東和老李頭商量對策的時候，蕭逸塵也一直在尋求解決的辦法。最後，他好說歹說的，那個男子終於表示，等到自己女兒可以下地走路之後，再把錢全都交給醫院。

蕭逸塵和那個男子才剛剛達成協議。李東的電話就來了。

“我爸叫你立馬到院長辦公室來一趟。”有了老李頭的支持，李東對蕭逸塵說話，除了不屑，還有一股傲慢的味道。

蕭逸塵一向看不起李東。可礙於老李頭的面子，他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回答了個“是”字。

老李頭躲在衛生間裏，側耳傾聽着外面的動靜。

蕭逸塵來得挺快的。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對他還是蠻尊敬的。

從門縫裏看過去，李東像個大爺一樣坐在辦公椅上，一手拿着筆，一手在刷刷刷地滑動手機屏幕，估計是看什麼八卦新聞。

蕭逸塵一進來，就奇怪地問：“怎麼只有你？你……院長呢？去哪了？”

“哼，我爸？你還好意思問我爸去哪？他去給你擦屁股去了。再過十天，我們又要發你們幾個的工資了，你居然在不知道我們衛生院尿管的價格的情況下，告訴病人只要五六十塊錢，你這是存心坑我爹是不是？”

李東一開口，就是連珠炮地對蕭逸塵質問和責備。他說話的語氣十分嚴厲，眼睛更是像一支箭，要是能夠射出來的話，相信早就已經射出來把蕭逸塵的紅心都射了。

蕭逸塵被李東一頓連珠炮的質問，他哪裏還敢說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