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血盆大口

第五節 血盆大口

且說吳桂英帶着五百黃帽子軍簇擁着楊悅以最快的速度走出小騰格里沙漠,眼前出現了一個村子。進了村子一打聽,原來這裏叫漠北村,離西遼河也就三、四里路。漠北村有三十幾戶人家,都是種地的漢人。吳桂英讓黃帽子軍休息片刻,討些水喝,吃點兒乾糧。她擔心着楊武臣父子,便對楊悅說:“大哥天師,我看這村裡住的全是漢人,今天不如住在這裏,也好接應一下武臣。”楊悅哭喪着臉說:“這西遼河離我那兄弟的地方還有幾百里的路,我們還是趕緊過河吧!咱們到我那兄弟那裏再和二弟聚齊吧。”吳桂英無奈,只好招呼黃帽子軍跟着楊悅向西遼河走去。此時,楊悅哪裏知道,他和他的金丹道教眾正在走向一條不歸路,對岸的一張血盆大口已經張開多時了。

卓索圖盟十一旗王爺也就是十一旗的扎薩克接到葉子超的討賊檄文後,為了阻止黃帽子軍進入自己的領地,都帶着各自王府的府兵馬隊,陸續趕到騰格里旗王爺府以求合力堵截。他們以騰格里旗王爺府為中心。向東向西每隔二里便有一支王府馬隊值班,刀出鞘,箭上弦,嚴陣以待。

騰格里旗王爺府的帶兵梅林長得膀大腰圓,濃眉豹眼,一臉的大絡腮鬍子,叫旺其嘎。這個正值壯年的蒙古漢子以打仗兇狠著稱,屢立戰功。此次十一旗王府馬隊截擊黃帽子軍,旺其嘎梅林是聯軍統帥的不二人選,無人敢與之爭鋒。此時,他正威風凜凜地橫刀怒目,胯下的大黑馬用前蹄不時地刨着凍土,“嘚兒、嘚兒”地打着響鼻。

西遼河的冰面如同鏡面一般的平滑,有一、二里地寬,安靜得讓人害怕。一陣西北風吹過,從北岸刮過來一團黃蒿子,飛快地滾過河面,讓每一個逃難人的心都懸空着,更加的不踏實了。由於天氣寒冷再加上冰下流水的衝力與冰上冷空氣的壓力,河面不時地崩裂着,發出“啌啌”的聲響,河溜風打在臉上如刀割一般。楊悅在眾人的簇擁下過了西遼河,踏上了河北岸的枯黃草地。這些人又走了有一里遠的路,感覺總算可以長長地喘上幾口粗氣了。楊悅更是欣喜若狂,仰天大吼道:“如天不滅我,再走三百餘里,我等教眾將重築金丹道教壇。”誰知話音還沒落地,“嗚嗚――”的牛角號聲驟然響起,從東、西、北三個方向傳了過來,讓人膽戰心驚。

煙塵起處,戰馬奔騰,刀光閃閃。

吳桂英見狀大驚,心知已無法脫身了,將七節鋼鞭一抖,帶着四百名黃帽子軍呈扇形陣勢迎了上前去,讓剩下的一百名黃帽子軍圍護住早已嚇得目瞪口呆的楊悅。

這一場撕殺不比往次,一個是破釜沉舟再無退路,另一個則是領着王命不敢稍有懈怠,所以雙方踴躍,只殺得昏天黑地。府兵們依仗騎在馬上又人多勢眾,無所顧忌地打殺着。黃帽子軍則三人結成一組,兩人結成一對,有刺馬腿的,有砍人的,毫不懼怕。尤其是那吳桂英將一根七節鋼鞭抖得跟雪團似的,不管是人還是馬,着鞭便倒。正殺得興起,她猛然回頭,不禁大吃一驚,只見保護楊悅的那一百名黃帽子軍已被王府的馬隊團團圍住,楊悅從馬上摔下來,立刻就成了眾矢之的。吳桂英見狀,知大勢已去,無力回天,準備奪路而逃。這時,她忽聽背後馬蹄聲響,后脖梗兒有刀風掃過。吳桂英怕傷着背上的孩子,本能地扭轉過身去。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大砍刀剛好削了下來,將那吳桂英的半個腦袋斜劈了下去,屍身即刻跪倒在地。可憐啊,一位奇女子就這樣香銷魂滅了。

斬殺吳桂英的不是旁人,正是十一旗聯軍統帥旺其嗄梅林。他正指揮着府兵擒住楊悅等人時,忽見一個個子不高的黃帽子軍殺法神奇,於是縱馬趕來。砍刀劈下,黃巾散落,方見是位女子。旺其嘎梅林正訝異於死者是個女人且倒地姿勢奇特時,又見其背上包袱沉重,便翻身離鞍跳下馬,用刀尖挑斷捆綁在屍身上的帶子,伸手去提包袱。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了出來。旺其嘎連忙俯身,伸出雙手把包袱扳過來,一張嫩嫩的小臉從襁褓里露了出來。

遲疑片刻,旺其嘎伸手將嬰兒抱起,回身跳在馬上,招呼着府兵打掃戰場,將俘虜押送回王府,然後縱馬朝着家的方向飛馳而去。

旺其嘎梅林跑進了自家的院子,甩鐙離鞍下了馬,小心翼翼地抱着這個小小嬰兒徑直走入大夫人的房中。進了大夫人屋,他便把包着孩子的那個包袱輕輕地放在炕頭上,滿臉堆笑地瞅着自己的女人。說來也奇怪,那小嬰兒一露臉,立刻停住了哭聲,一雙黑黑的大眼睛直巴巴地瞅着大夫人。大夫人欣喜非常,急忙上前解開包袱,見還是一個“帶把兒的”,便趕緊跪在炕上,面向東南方向雙手合什,口中念起了“阿彌陀佛……”來。然後,她將那包袱解開,想給孩子換件乾淨舒適的衣服,卻發現了一件溫潤晶瑩的玉虎珮,還有金元寶、紅兜肚、寫有生辰八字的血書。大夫人把這些東西仔細地查看一番后,知這孩子有些來歷,便將它們包成一個小包,下了炕,放在躺櫃的最下邊,還用鎖鎖好。

旺其嘎梅林見大夫人對撿來的孩子這麼珍重,高興萬分,瞅瞅夫人,瞅瞅孩子,咧着大嘴不住地笑。別看他辦事魯莽,可對大夫人卻是言聽計從,最是懼內。原來,旺其嘎梅林的大夫人出身好,是騰格里旗王府大福晉的兩姨妹子,生性賢淑,識文斷字,每天吃齋念佛。但天不遂人願,她已三十來歲了,又求神又拜佛的,卻花開無望,仍是一棵死秧。旺其嘎還有一個小夫人,也快三十歲的年紀了,懷孕了幾次也流產了,一個也站不住。所以,旺其嘎抱回來一個“帶把兒”的孩子,兩位夫人自然高興得不行。

再說楊武臣衝殺出包圍圈后,天色已漸晚。他乘聶士成攏兵紮營之機,盤腿打坐,給自身的幾處槍傷運氣止了血后,這才又騎着馬拚命奔跑起來。終於,楊武臣跑出了追兵的視線,跑到了漠北村。

這天大概是冬至月十五前後,一陣一陣的西北風“嗚嗚”地叫着,捲起一些草葉、玉米葉的碎屑,打在臉上像貓抓一樣的疼。天上的幾塊雲彩在風的吹動下,使本該皎潔的月色一會兒暗了下去,一會兒又亮了起來。進了漠北村后,楊武臣放慢了腳步。他思忖着,吳桂英保着楊悅不知退到哪裏去了,但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背着嗷嗷待哺的孩子東躲西藏了。如果那樣的話,還沒等找到媽媽,孩子已經餓死了。但楊武臣轉念又一想,要是敲開人家的門,讓人家看見他這渾身是血的樣子,誰又敢收留他們呢?可是不見人又怎麼辦呀?想着,想着,他打定了一個主意,不能再往村子裏去了,就在村子邊上找一戶人家,在窗外把孩子託付了。“嗨,就看孩子命大命小了,命大就活下來,命小就早點兒找個人家托生去吧!別再跟爹娘遭這個罪了。”楊武臣的心裏很不是滋味,但還是就着短暫的月色打量起眼前這些稀稀落落的人家來。那種深宅大院肯定是富貴人家,人家不少兒女,送去也不一定當人看;那種極低矮的地窨子房裏住的是難以度日的人家,是養不活孩子的。

斟酌再三,楊武臣相中了村子東北角的一個小小院落:兩間土房的房頂看上去像是用葦子苫起來的,柳條子夾起的籬笆牆。院裏東側搭一個棚子,安着一個鐵匠爐子。爐子的旁邊是一個打鐵的砧子,還有兩根豎起的粗木頭樁子,上面安着一根橫樑。楊武臣一看就明白了,這是一戶開鐵匠爐的人家,那柱子是用來掛馬掌的。他的心中定了下來,這是個根本人家,把孩子交給他們享不着福可也受不着罪。於是,楊武臣把孩子輕輕地從背上解下來,雙手托着走進這戶人家的院子。他走到窗戶下跪了下來,伸手敲了敲窗欞說:“大叔大嬸,我是個落難之人,我有個孩子才幾個月大,我實在帶不走了,就請你們二老收留他吧!孩子的生辰八字都寫在裏邊。”說完,在窗下又“咚咚咚”地連磕了三個響頭,口中還說著:“大叔大嬸,救救我的孩子,我給你們二老磕頭啦!”屋子裏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后,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粗喉嚨大嗓子地問道:“誰呀?咋不進屋說話!”楊武臣眼含熱淚低聲說:“不啦,孩子我就放屋門口了,我走啦。”說完,站起身,抬手抹一把英雄淚。突然,他又跪倒在地說:“大叔大嬸,還有件事兒我得說一下,我這孩子是雙胞胎,這個是大的,還有個小的讓他媽帶去了。這倆孩子要是命大往後能相見時,還望告訴他們。這兩個孩子以玉珮為名,一名成龍,一名成虎。這個戴玉龍珮,那個戴玉虎珮,腳小拇趾是猴指蓋。兩個孩子若是命大,將來就以龍虎珮相認吧。大叔大嬸,我再給你們二老磕頭啦!我叫楊虎臣,孩子他媽叫吳桂英,我姓楊,本是老令公楊家將的後人。”楊武臣又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子,到孩子跟前又瞅了瞅,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扭頭出了院門,快步奔向西遼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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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玉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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