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杜黃裳力勸歸附 韋執誼夜遇王公
時維六月末,通往京中長安的弛道。.
王叔文接翰林院書待詔王伾的緊急書信后,忙從劍南西川迴轉。一路之上,王叔文雖身在官道,卻時時心繫長安,老叔信中交代得明白:皇帝病情惡化,俱文珍等宦官權臣又在趁機行事,嚴綬和裴均兩方也為之策應,攪擾生事。這些王叔文早有預料,此番劍南西川之行,說到底,借兵平亂倒在其次,避免中間勢力統統倒向專權大閹俱文珍一黨才是要目的,但是這些卻不能為外人道。
老叔信中還曾提及……執誼變節?這一點頗讓王叔文感到意外,要說韋執誼為人圓滑,長於變通,這確是不假,雖然執誼的行事風格常常遭到稜角分明的柳宗元的攻訐與嘲弄,但是其保社稷、安黎民之心也是絲毫不遜於柳宗元、劉禹錫等人。此時突然倒戈……脫離變法團體、新政一派?也許……他有難言之隱。難道說是其岳丈杜黃裳設計離間我新政一派,而後趁勢逼韋執誼就範?呵,這杜老先生還是這般皮裏陽秋、深藏不露啊!好一個老狐狸!
既然如此,我王叔文便將計就計,俱文珍,你不是一直有意拉攏韋執誼以為己用嗎?好,王某隨你心意便是!如此思忖着,王叔文心中有了算計,此去長安,雖然凶多吉少,也一定要給日後,留下再行新政的退步,細觀一干新銳股肱,王叔文選定一人。
安化門大街,王叔文與管家王勇乘快馬,一前一後疾馳而過……
……
“執誼,看你只顧喝酒,也不吃飯菜……可是政事上,有什麼棘手之事?”晚飯時候,杜黃裳看着韋執誼反常的舉動,試探着問道。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今日在尚書省與同僚們生了點兒小誤會,爭論得有些不愉快。”韋執誼口中說著,卻並未放下手中的酒杯。
“嗯……這王叔文也真是心胸狹窄,詭詐多疑,老夫不過是保舉當個東宮侍讀而已,他竟然就對你心生猜忌?”杜黃裳思慮片刻,用自己參悟到的最為可能的情況探韋執誼口風。
“唉,父親,誰說不是呢。您是清楚的,執誼並非反覆小人,又豈會……”韋執誼不知是計,藉著酒勁,口不擇言地欲牢騷,等到他意識到面前之人乃是舊派權臣時,頓時停住,低下頭來繼續喝悶酒,卻不再言語。
看着自己的女婿如此犯難,杜黃裳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執誼啊,你處境尷尬,心中鬱悶,卻當著我這個政敵的面難以宣洩,此番種種,為父都知道。可是,你想過沒有,我二人是翁婿,難道一定要因政仇結私怨?在中書門下爭得勢同水火,回到家中還要彼此提防,這何苦來的?……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妻兒,她們夾在你我之間,如何生活?難道她們就希望這樣繼續下去?”杜黃裳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韋執誼也不禁動容。
“執誼啊,趁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反正現在你與王叔文一黨已經鬧翻,俱文珍又對你頗為欣賞,他是太子倚重的權宦,不如趁充任太子侍讀之機,對太子李純略施影響,想來當今皇帝不久將崩,新君即位若想將朝局全盤理順還不是得依仗你我二人?……執誼,你意下如何?……事已至此,不如順水推舟。”趁着韋執誼醉酒懵懂又情緒不定,杜黃裳竭盡全力勸說韋執誼徹底與新政派決裂,並盡為自己所用,於公,這是在削弱朝堂政敵,於私,則是為了自己女兒和小外孫的幸福着想。
一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杜黃裳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夠多了,該給自己這個女婿一些時間好好考慮考慮,人言韋執誼乖巧圓滑,朝秦暮楚,可杜黃裳卻不以為然,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女婿了:韋執誼,一個典型的外圓內方之人,與官場之人打交道極為恭順隨和,從不輕易表明認同或是反對,但是,但凡他認準的事情就很難改變,所以,讓他現在馬上回心轉意也是不太可能的。
杜黃裳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可韋執誼卻繼續自斟自飲,直喝得昏天黑地,酩酊大醉。王叔文等人的斥責和自己岳父杜黃裳的規勸交織混雜,充斥在自己的腦海中,紛亂不堪。等到樽爵一空,他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彷彿全然沒有聽見杜黃裳方才的規勸之言,道了聲“父親,執誼告辭”,轉身就往外走。杜黃裳見其喝得爛醉,本預留韋執誼在自己歇息一晚,卻怎奈其執意不肯,方才作罷。
……
入夜,時近二更,韋執誼從杜黃裳家暢飲歸來,在馬背上搖搖晃晃地行走於長安街市。暢飲,這一個“暢”字,又能包含多少深意?今日飲酒之多確實不差,卻與我韋執誼此刻的內心憋悶、憂憤難平大相逕庭!
晚風吹來,倒是令韋執誼清醒了許多,但是,與清醒相隨而來的又是內心的孤寂與冤屈:方才在尚書省,韋執誼與新政通道一番舌戰,無論自己如何辯白,均難以換迴向時兄弟們的信任。唉!一想到王叔文等人說自己對宦官俱文珍討好逢迎,背棄新法,叛離新政,韋執誼心中就如被刀絞,為什麼你們不相信我,非要將自己那些一廂情願的主觀臆斷強加於我韋執誼頭上?我等目的相同,只是方法途徑上有所區別,難道這就算有罪嗎?我新政一派,自變法伊始就步履艱難,在此種情況下,應務求應務求最大限度地減少阻力,而不是一下子樹敵眾多,單挑明干,若那樣,以我等實力,根本拼不過,如此蠻幹,何異於以卵擊石、螳臂擋車?
……
就在韋執誼不緊不慢地歸家途中,有一人卻在韋執誼府邸深巷內等了許久,他知道,自己的話定然是傷了韋執誼的顏面,非但如此,更傷了韋執誼素來堅忍的心,因為這世上恐怕再沒有什麼比被自己所愛所信賴的兄弟們冤枉更加讓人哭訴無門的事了。“執誼,別怪我。”此人呢喃自語道。
“是誰?誰在那?”韋執誼行至巷內,下馬步行,見有一人於巷中佇立,便上前問道。薄霧漸漸消散,韋執誼雖然酒醉,卻也變得清來人,奇怪,是他!
“是你?”韋執誼雖然拱手施禮,但言語中卻頗帶怨氣。
“執誼,你這是喝了多少酒,連我都不認得了?”王叔文打趣道。
“王相若有公事,明日到尚書省交待便是。”韋執誼一攤手,做了個請便的動作。
王叔文理解韋執誼的氣從何來,換做是誰都會如此,解釋的話,他不願意在此處說明,他也不想再繞彎子。王叔文決意直截了當,以免在門前耽擱久了,恐為細作所知,若是那樣,此計就難以成行了。
“執誼,莫要意氣用事。我今夜前來,是有要事相商,傍晚尚書省之事,叔文先行賠罪,待會兒我自會向你解釋。……那,可否讓我……進去說?”
韋執誼聽王叔文此時與自己談話的語氣,依舊是那般直來直去,沒有絲毫的遮掩和客氣,和今日傍晚在皇宮內城簡直判若兩人!……在議事堂官稱我“韋相”,好不生分!又聽信凌准、柳宗元等人一面之辭,嚴厲詰責!末了又將我驅逐出尚書省,好讓他們在那裏議事。可是……先是一盆冷水直潑到頭頂,現在卻又送來炭火?何意?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王兄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疑問歸疑問,猶豫歸猶豫,此時就算不明就裏也要另當別論。既然王公他夤夜到訪,就是不願為人知曉……唉,大事為重,何計幾句氣話?看了看周圍,四下無人,韋執誼趕忙道:
“王兄,快請,你我家中詳談!”韋執誼邊說邊上前叩門,一名家丁聞聲趕來,將二人讓進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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