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寧歡沒想到摘個番茄就多出二十張大字來，她扳着小手算來算去，發現比所有手指加在一起還要多，頓時小嘴撅得老高：“三哥哥為什麼不叫歡歡跟皇阿瑪說話，他說過沒有犯錯不會罰我們的，我們哪裏錯了？”

三阿哥無奈：“因為你碰有毒東西，若是洋柿子觸碰即中毒，你現在只怕......”

他說不下去了，事實上直到現在他仍后怕不已，每每想到寧歡摘下洋柿子那一幕，胸口就砰砰砰跳個不停。

寧歡掐腰仰着小臉辯解：“茄茄沒有毒，茄茄可以吃的！”

“好好好，它沒毒”，三阿哥摸摸她細軟微黃的頭髮，“那你也不能隨便摘，御花園一草一木都是皇阿瑪之物，他若不高興便可罰你。”

帝王權威莫測，莫過於此。

三阿哥正色對寧歡說：“日後想要摘什麼東西，要問過看守之人，或者叫下人代勞知道了嗎？”

綠縈在後面點頭，也不覺得三阿哥是拿她當炮灰，反正寧歡若是出事，她肯定也活不下來。

“好叭”，寧歡垂頭喪氣，就連額前豎起的頭髮都蔫下來

三阿哥反而有些心疼，溫聲安慰：“歡歡大字寫不完也不怕，有三哥在呢。”

寧歡搖搖頭：“先生說自己的功課自己做，歡歡明天寫兩張吧。”

要知道她從前每天一張都寫不滿，還是學認字時胡亂塗抹的。突然功課加倍，寧歡背着小手嘆了口氣，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之感。

綠縈和夏蕖在後面對視一眼，齊齊憋笑。

暮色四合，宮門緩緩關閉，偌大宮廷被黑暗籠罩，只有點點燈火跳躍其中。在這寂靜的黑暗之中，漸漸有洶湧濤浪翻滾。

那是康熙派去查探之人掀起的風浪。

多少人一無所知，多少人夜不能寐。

寧歡回宮被綠縈灌了一碗苦苦的葯，在寬大的床上打了幾個滾，被福嬤嬤抱着哄了幾句就陷入黑甜夢鄉。

第二天醒來時覺得有些熱，寧歡揉揉眼睛，睜開眼便見天光大盛，殿裏亮堂堂跟平日起床時完全不一樣。

她一呆：“歡歡賴床遲到啦！”

福嬤嬤摸摸寧歡小臉心疼道：“公主昨兒個受了驚嚇，今兒歇一天吧，黃先生那兒嬤嬤給您告假了。”

“不要。”寧歡搖頭，宮裏不好玩，她要去上學。

寧歡不要福嬤嬤動手，自己哼哧哼哧穿上衣服，跳下床背上小書包就往學堂跑，綠縈匆匆忙忙捧着碗蛋羹跟在後面。

黃先生見到寧歡只是驚訝一下便叫她坐下，繼續講《女誡》。

寧歡端端正正坐着興緻勃勃聽講。她很喜歡跟姐姐們一起上學、搖頭晃腦一起大聲念書，就像是大家一起玩一樣。她很開心，中午照例把碎冰帶回宮，自己一覺睡醒便進書房哼哧哼哧練大字。

等到太陽不那麼烈，估摸着差不多到三阿哥下學時間，她便帶着綠縈去乾東二所跟三阿哥學認字，順便寫剩下一張大字。為此都沒空餘時間去御花園玩耍了。

晚上寧歡揉着酸酸的手腕問系統：“皇阿瑪怎麼還不把茄茄給歡歡？”

沒有回應。

寧歡已經習慣了，扯過小被子蓋上，自己拍了拍自己以作安慰，委屈巴巴睡去。

如此過了幾日，寧歡正在上課，系統突然“叮”一聲：“推動番茄食用進程。積分到賬200點。”

寧歡“哇”了一聲，興奮不已：“皇阿瑪是不是要把茄茄給歡歡了？”

這幾天她一直惦記着番茄炒蛋，尤其在寫大字的時候。罰都罰過了，總得把美味吃到嘴裏才行呀！

顧堰則是驚訝：“居然試吃了？”

他本以為此事不成了，畢竟古人對番茄諱莫如深，刻板印象根深蒂固不能輕易撼動。況且這不是一次簡單嘗試，一旦失敗便是一條性命。為了寧歡一句話，康熙恐怕不會做此嘗試。

不知這幾日發生了什麼事。

寧歡才想不到那麼多，認清身在學堂暫時吃不上美味番茄這一事實后，她轉而把目光放在積分上，積分也很招寧歡喜歡呀，小姑娘數了數後面的零，眼巴巴跟顧堰說：“堰堰，堰堰，你陪我去御花園探險吧。”

“探險”這個詞還是寧歡跟顧堰學得呢。

顧堰微微笑，只怕探險是假，想叫他掃描才是真。

眼瞧着暫時沒法工作了，顧堰乾脆合上電腦，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取了濕巾慢條斯理擦手指，淡淡道：“掃描需支付積分，每次100點。”

積分餘額共300多的小窮鬼寧歡彎下被生活重擔壓垮的脊樑。

‘惡魔資本家’顧堰轉而道：“系統有植物相關書籍，宿主要解鎖嗎？”

說著寧歡眼前就出現一個光幕，上面用圖片形式展示幾本書籍，她認不全字，但能看出封面上畫得是各種植物。寧歡眼尖地看到番茄就在其中。

顧堰說：“這幾本隨便學會一本，宿主即可自行探索御花園。”

聽起來很有用、叫人心動。

寧歡眼神卻不由飄向角落彈出來的小框框。跟不是藍就是綠的植物學專著不同，那本書五彩斑斕，畫著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她甜美笑着，一群可愛的小動物環繞身邊。

上面寫着四個大字：睡前故事。

寧歡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書，瞬間就愛上了。

她選了一本看起來最順眼的大部頭，又指着這本書道：“歡歡要這兩本。”

顧堰無情地說：“你積分不夠。”

這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寧歡咬着手指，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糾結地小眉毛皺成一團。顧堰嘆口氣正要說話，黃先生講課聲音突然停了，她遠遠看過來，關切問：“五公主怎麼了，可有不適？”

寧歡立即回過神，縮縮脖子乖巧搖頭：“沒有。”

“嗯”，黃先生嚴肅提點，“認真聽課。”

寧歡再不敢走神了，大約是心虛，下半場聽得認真得不得了，念書聲音比以往還要嘹亮，熱情地不得了，導致兩位姐姐和先生頻頻看她。

下學回到宮裏，皇上派身邊太監送來幾碟子點心，寧歡這才知道，番茄被試吃的前後經過。

皇上原是指了太監張順把洋柿子處理掉。張順領了差事，捧了那玩意回去，害怕呀！

這差事不好辦。

處理掉倒是簡單，但處理完不叫它接着害人才難。但凡今兒沒處理好日後有人中毒，他都免不得被牽連。

左思右想，金木水火土各種招都想了，愣是沒一個妥妥貼貼的。要不說人的潛力是無窮的，這人腦迴路也算清奇，他想了一個“妙招”。

——把這玩意給狗吃了。隔着肚子算是隔了一層，然後把狗屍體遠遠扔到宮外，這危險不就小多了嗎？

他打算得還算周全。

從貓狗房弄了一條病怏怏眼瞧着沒幾日活頭的狗，又打點了負責往宮外運動物屍體那人，說定了幫他跑一趟，埋得遠些偏些深些。

因着奉命辦差，事情辦得很順利。一切都準備妥當了，他把那洋柿子搗爛摻在狗糧里喂那狗吃下，就等着它死了繼續下一步。

嘿！

那狗愣是沒死！

頭天沒死，張順心說這洋柿子毒性不強。

第二天沒死，他心裏就泛起了嘀咕。

第三天那狗叫得嘰里哇啦追着他跑，張順心說該不是瘋了吧，結果那狗把他的飯拱到地上自個兒吃了，然後就好了。

他再遲鈍也知道不正常，不敢瞞着，趕緊回稟了皇上。

皇上也驚訝呀！自古以來都說洋柿子劇毒啊，狗吃了三個竟沒死？

召了太醫院院判許澤和最擅長制毒解毒的陳三葯為那狗會診，把原來帶的病治好了些，毒卻沒查出來。

大家這才察覺，這洋柿子可能還真就是無毒的！

皇上一邊兒叫太醫院研究，一邊兒提了幾個死囚試用，耽擱到今兒才算是初步有了結論。

這太監大約是得了康熙授意，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故事講得活靈活現，還道：“奴才來之前皇上還在嘆氣呢，說這自古以來聖人便教導咱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今日看來，以貌取物也不可取啊！”

多聖明的皇上呢！

然而寧歡的關注點卻是：“皇阿瑪可以把茄茄給歡歡了嗎？”

那太監乾笑，皇上得知洋柿子可食用，已經吩咐工部培養種植，現有的果子一律送去當種子，哪還有多的給寧歡吃。

他轉移話題：“皇上知道五公主喜歡甜食，特特挑選了幾樣點心叫奴才送來。”

寧歡瞪大眼睛，迅速含了一包眼淚：“皇阿瑪騙人！”

場面一度尷尬失控，太監抹着汗賠笑，福嬤嬤和綠縈又哄又勸，才勉強叫小姑娘放人一馬。

自覺被騙的小姑娘背對着人表演自閉。福嬤嬤卻挺高興——五公主打出生就是小透明，這些年頭一回得皇上賞賜，東西是不是公主想要的倒是其次，這心意才頂頂要緊。

福嬤嬤笑着哄寧歡，用銀筷夾了一塊點心：“公主您瞧，這點心做得多精緻的，聞着便覺得香甜，皇上有心了，您嘗嘗吧？”

寧歡抿抿小嘴，她不想原諒騙人的皇阿瑪，但是點心看起來確實很好吃！糾結了好一會兒，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在福嬤嬤期待的目光中張開小嘴，接受福嬤嬤投喂。

“啊嗚”一口，整塊點心滑到嘴裏。香甜軟糯、入口即化，好吃極了。

寧歡眼睛亮晶晶：“好吃！”

她捏了一塊給福嬤嬤，奶聲奶氣：“嬤嬤也吃。”

“誒！嬤嬤也吃！”福嬤嬤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寧歡抿着小嘴笑笑，又給綠縈和小成子一人一塊。還叫福嬤嬤把四份點心各分一半出來，一份給三阿哥、一份給八阿哥、兩份給戴佳氏，非常周到了。眼瞧着小成子提着東西出去，寧歡才滿足地抱着一塊點心啃得跟小倉鼠似的，時不時還偷笑一下。

福嬤嬤眼神軟得一塌糊塗，等寧歡睡了跟綠縈說話時便有些憂愁：“咱們公主性子是不是太憨了，瞧瞧今兒，前一刻還在生氣呢，轉頭吃塊點心就啥都忘了，這以後可怎麼辦？”

綠縈：“......”您怕不是對公主有奇怪的濾鏡？據她了解，公主絕不是這樣的憨憨。

果然下午寧歡就掐着腰氣呼呼跟三阿哥大放厥詞：“皇阿瑪壞壞，歡歡要自己種茄茄，不給皇阿瑪吃！”

綠縈：.......瞧吧。

三阿哥猶豫：“皇阿瑪以國事為重，並非故意失信歡歡。”

寧歡撅嘴：“三哥哥站皇阿瑪不站歡歡嗎？”

三阿哥：“......好吧。你想種便種，可需要我做什麼？”

寧歡一本正經點頭：“三哥哥會種菜菜嗎？”

三阿哥：“......”他真不會。

問了宮裏下人，也沒有人會種菜。是了，這些宮女也都是包衣出身，入宮前也是正經千金小姐，而太監大多幼年進宮，記憶早已模糊，不會也是情理之中。

三阿哥提議：“咱們可以問御花園侍候太監。”

在他看來，種菜和種花差不多，都是把種子埋土裏，然後澆水施肥嘛。再說洋柿子之前不就當花養嗎？

問他們肯定能行。

寧歡卻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要，不能叫皇阿瑪知道，他會搶走的。歡歡要偷偷種，不給皇阿瑪吃！”

三阿哥發愁：“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