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深宮往事（19）
一言驚醒夢中人，陽三河與那名老太監聽到“那個宮女”四字，身子都不由一震，陽三河神色有些恐怖地說道：“你不說我還忘記那個宮女了！”
那名五旬年紀的老太監納罕說道：“可是，她也已經死去了十一年了呀。”
新太監們聽得都是一頭霧水，張小毛問道：“陽公公，你們說的‘菜戶’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種菜的人？”
旁邊那名一直沒開口的中年太監聽了不禁失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說不定你有一天也有幸當別人的菜戶呢！”
張小毛道：“我才不幹，要種菜，哪兒不可以種？何必跑到皇宮裏面來種菜！”
中年太監聽了又是一笑，解釋道：“菜戶就是當宮女的男人。你以為我們做了太監，就不可以要女人了么？嘿嘿，太監也是男人，也會喜歡女人。”
新太監們聽了這話都是一驚。
張小毛道：“什麼？我們做了太監，還可以給別人當丈夫？”
“算了，你們還小，不懂。將來大一些就明白了。或者你們在宮裏住上一段日子后就會發現，幾乎每名宮女都有自己的菜戶。”
這名太監所言並非胡說八道。原來很多宮女年紀未笄便被選進宮中，而她們當中只有極少數人才有機會被皇帝臨幸，多數宮女只能終身從事卑賤的雜役。為了填補空虛的青春，於是在宮女之間、宮女與太監之間，便產生了一種畸形的情愛。這就是所謂的“對食”和“菜戶”。
“對食”便是指宮女之間相互結合為“夫婦”（這在現代，其實就是同性戀的意思）。
據傳漢武帝時，陳皇后因為無子，因而失去了皇帝的恩寵。她難耐寂寞，便令一名宮女改穿男服，與自己同室而居。
漢武帝知道后，龍顏大怒，立即下旨將陳皇后廢除，並將她貶到長樂宮居住。
但漢武帝雖然嚴懲了這起“對食”醜事，卻無法改變宮女們百年寂寞的現實，所以無法杜絕此類事件的發生。
“對食”現象在以後歷代均有發生，而且其“對食”的對象也漸漸由同性演變為異性，數不清的宮女與太監之間都建立了“對食”關係。
到了明代，宮中“對食”風氣更盛。並且“對食”也有了新的名稱，即“菜戶”――
“宮人無子者，各擇內監為侶，謂菜戶。其財物相通為一家，相愛如夫婦。”
明人沈德符所著《萬曆野獲編》中也對這種情形有詳細記載：“內中宮人，鮮有無配偶者，而數十年來為盛。蓋先朝當屬私期，且諱其事，今則不然，唱隨往還，如外面夫婦無異。”
由此可見，“對食”這種事情到了明代，已經完全公開。事實上，在明朝宮中，若有一個宮女長時間找不到“菜戶”的話，定然會遭到他人的恥笑。
因為宮女和太監數量太多，而宮女和太監之間又大半不相識，所以宮中便出現了一種紅娘類人物，他們專門為宮女和太監牽線搭橋。
宮女和太監一旦婚媾訂立，雙方便會到星前月下，海誓山盟。倘若一方先死，另一方也當終身不配，以保義節。
事實上，宮女和太監大半都很重情，多能遵守諾言。但也有少數人三心二意，朝秦暮楚，腳踏雙船甚至四船五船十船百船。因此宮女之間、太監之間也會象常人一樣，為情所困，爭風吃醋。
明熹宗朱由校的乳母客氏，便鬧過這等醜聞：
客氏非常淫當，她原本有一個“菜戶”，便是兵仗局掌印太監王國成。但客氏後來卻移情別戀，暗與魏忠賢私通。
一天晚上，客氏正與魏忠賢在乾清宮行雲雨之歡，被王國成撞入發現，於是兩個大太監便為客氏大打出手。
他們的打鬥聲將朱由校也驚來了，三個無恥男女嚇得跪下來接受懲罰。哪知朱由校卻笑問客氏：“奶媽，你有心跟誰，就儘管說，朕來替你了斷。”
結果客氏選擇了魏忠賢，於是王國成便落得被殺頭的下場。
由此可見，明宮中宮女有“菜戶”之現象已經完全公開和普遍。
非但宮女，甚至還發展到了一些妃嬪身上。更有個別色膽包天的太監，還企圖成為皇后的“菜戶”――
朱由校駕崩后，年輕的懿安皇后寡居於慈慶宮中。魏忠賢舊黨、剛上任的內侍總監陳德潤，對懿安皇后的美色垂涎三尺，於是他賄賂了皇後身邊的一名宮女，讓其幫忙誘惑懿安皇后，召他進慈慶宮做其“菜戶”。
懿安皇後人品清雅端莊，聽了這話，非常羞惱，當即將這名宮女貶出宮去。
陳德潤色心不死，後來竟又強行闖入懿安皇后的寢宮，想要非禮。結果被貶至孝陵去種菜，成了名符其實的菜戶。
總之，明宮中“菜戶”現象非常普遍，毫不避諱。而皇帝對此也採取默許甚至公然許可的態度。
有時皇帝還會在公開場合尋問宮女的“菜戶”是誰，而被問的宮女也並不隱瞞，具實以告。
陽三河思憶半晌，神思才重回到現實中來，說道：“也許你想得太多了，他們都做過她的菜戶，也不過是一種巧合而已。”
那名五旬年紀的老太監也道：“是呀，寇德清失蹤都已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五姑娘也已經死去了十一年，安公公的事情怎麼會與她有干係？”
那中年太監見楊帆張小毛以及另外三名新進宮的太監神色都很好奇，低聲說道：“她本來是個好姑娘，只可惜好人不得好報……”
一言未畢，陽開河便作色斥道：“游八荒，你活不耐煩了么？這話要是傳到皇上那兒，你就不怕……”
游八荒聽了臉色登時變得慘白，驚慌地辯解道：“陽公公，我、我的意思可不是說皇上說的話不對，我是說……我本來是說她原來是一個好姑娘，可惜後來……唉！”
陽開河瞟了另兩名老太監一眼，低聲說道：“我們幾個當然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可是這話還是少說為妙，萬一被外人聽見了，誤會了你的意思，你可就撞大禍了！”
馬寫書也道：“是呀，我們誤會了你不打緊，只要皇上不誤會就成，否則你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們越是安慰，游八荒反而越感恐懼，甚至急出眼淚來了，當場跪下地來，向新老太監們團團一揖，哭喪着臉說道：“大家千萬不要誤會，我姓游的算什麼東西，敢有不敬聖上的意思？請大家一定要相信我，我給大家磕頭了！”邊說邊咚咚咚地給大家叩起了響頭。
楊帆張小毛等新太監都是初進皇宮，不知宮裏水有多深，見游八荒嚇得屁滾尿流，心裏都是又好笑又同情。
陽開河道：“好了，你不要這樣了，我們都知道你決無不敬皇上的心，你這樣求我們，反易叫別人誤會。”
游八荒聽了，方才重行坐回位置上。又道：“小的性命全在大家身上，今後只望大家不要對人亂說。”
陽開河等老太監都忙說“言重了”，雖然都在安慰他，但各人心裏卻均有一種抓住了對方把柄的奇異快感。
其他幾名新太監雖然很納悶和奇怪，楊帆問道：“請問你們說的那個五姑娘……是不是犯了什麼大罪？”
幾名老太監無言對視一眼，陽開河才道：“皇上說她不貞潔，是咎由自取。”
馬寫書長嘆一聲，說道：“皇上說的當然正確，不過五姑娘剛進宮時，人還是……很好，是個好人。我記得她剛進宮時，被分到御膳房打雜，她那時可是個很勤快的小姑娘。”
那名五旬年紀的老太監也道：“是呀，我至今還想得起她那時的樣子：別人都去玩耍了，她卻一個人在洗衣房裏幫大家洗衣服被褥甚至鞋子襪子。好像永遠都洗不完，每天都看見她有一大盆要洗的東西！”
馬寫書苦笑一下，“她其實也夠笨，就算想學做菜的本事，也不用為全體御膳房的宮女洗衣服呀！”
馬寫書忽道：“我分析她後來突然精神失常，變成了瘋子，很可能是因為寇德清失蹤的事。”
陽開河與那名老太監聽了都有同感，一時嘆息不語。
楊帆見他們不講了，忍不住問道：“寇德清在宮裏是做什麼的？”
陽開河長嘆一聲，說道：“寇德清也是在御膳房打雜的太監。本來，他人長得很矮小，又不愛說話，是配不上五姑娘的。但可能是因為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原因吧，所以竟成了五姑娘的菜戶。”
張小毛問道：“寇德清是怎麼失蹤的？”
陽開河苦笑道：“有人說他是自己逃出皇宮了，也有人說他是被人殺死了，甚至也有人說他和廖姑娘一起逃出皇宮了。真相到底怎樣，誰知道？”
楊帆等幾名新太監聽了都是一驚，異口同聲地問道：“廖姑娘又是誰？”
“也是在御膳房幹活的一名宮女。她和五姑娘關係不好，兩人還大吵過幾次。聽說寇德清、廖姑娘、五姑娘、安大通他們四個人因為爭風吃醋，關係一直糾纏不清。寇德清失蹤前幾天，還曾對人揚言，說有一天要讓安大通知道他的厲害。甚至還說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種很奇怪的話。沒過幾天，廖姑娘和寇德清就同時失蹤了。”
馬寫書輕咳一聲，在旁邊忽然插了一句：“他倆失蹤那晚，就跟昨晚安公公失蹤一樣，也是又打雷又下雨。”
“啊，這樣說來，安公公確實可能不是失蹤了，而是被寇德清或者廖姑娘偷進宮裏暗殺了！”
大家正猜議不定，忽聽門外有人大聲說道：“你們聽說沒有：安公公被人殺害了！”
眾人都是一震，看時，只見說話的是一名不認識的太監。
陽開河驚奇地站起來，問道：“你說什麼？安公公被人殺害了？”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在冰庫最裏面隱蔽處發現了一具無頭屍體！雖然沒有頭顱，但那屍體背上有一大塊胎記，那塊胎記跟安公公背上的胎記相同，因此才被人認出那具屍體是安公公！我們御藥房的人都跑去看熱鬧去了。你們要不要也去看看？”
陽開河、馬寫書異口同聲道：“走，去看看。”
新老太監們都像搶金子一樣，慌忙戴上斗笠，跟着這名御藥房的太監向冰庫方向跑去。
楊帆邊跑邊想：“安公公的屍體原來是被兇手藏在冰庫里，那麼凈房後面埋的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