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分析借鑒

周巧雲帶領肖警官、秦警官深入到宋家洲暗訪了一天，唯獨得到一條真實消息：那就是鄧夢雲的家人已經主動地到派出所註銷了鄧夢雲的戶口。按照一般情況，農村人很難主動到派出所為家中已故者注消戶口，往往是人已故去，依然憑藉戶口享受着國家的相關待遇。周巧雲分析，鄧夢雲的家人積極主動註銷戶口的行為，似乎是欲蓋彌彰。那麼鄧夢雲現在何處呢？報案人堅持鄧夢雲絕對還活着，但卻無法提供半點有價值的線索。

他們跟蹤鄧夢雲的幾個情夫，不僅毫無收穫，還差點累得趴下。

轉眼到了2017年5月下旬，鄧夢雲詐死案還是沒有任何進展。周巧雲心裏有點上火，埋怨自己不能作出有效的判斷。她向宋志勇副局長如實彙報了偵查擱淺情況，要求宋局長親自主持召開一個案情分析會，聽取大家的意見。

會議開始，出現了較長時間的沉默。像這樣的詐死案，大家都是第一次經歷，沒有經驗和教訓可談。宋志勇見大家都不肯發言，便採取啟髮式的方法，向大家講了自己以前曾經偵破的一樁死不見屍的類似案件：

2013年1月27日，永州火車站旁一座幾十層高的樓房裏，開設了眾多的家庭小旅館，其中一家名叫湘水香的小旅館於中午12點發生女老闆離奇失蹤案。丈夫外去辦事回家吃中飯，卻沒有看到老婆，只有12歲的兒子獨自在旅館裏看電視。父親問兒子母親去了哪裏。兒子回答：12點我還看到媽媽。12點以後我就沒有看到媽媽了。我樓上樓下都找了，沒有媽媽的影子，也不知她去了哪裏。男老闆心想：莫非妻子昨天與他鬧了點小矛盾，今天故意躲避他，給他點顏色看，不給做中飯。夫妻哪會沒有小矛盾的。但夫妻沒有隔夜仇嘛。以前鬧了小矛盾，第二天就和好了。以妻子溫柔善良的本性，應該不會是為了教訓他而躲避。可能外去辦什麼事情去了。於是，老闆撥打妻子的手機，總是關機。老闆在煎熬中度過了三天，尋遍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家，都說沒看到他妻子的影子，撥打她的手機，仍然是關機。他再也沉不住氣了，就到派出所報案。所長領着民警趕到現場勘查，沒有發現打鬥、撬盜等任何異常痕迹。又過了一些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七了，老闆還是不見妻子回來，他已經絕望了。他就到刑偵大隊報案。宋志勇聽了他的情況介紹，心裏劃了一個問號。便帶着幾個偵查員趕到現場，調取電梯視頻，因系統內只能保存一個星期已被清零了；查電話記錄，也沒有異常；查銀行賬號，她賬上的錢在廣西桂林全部被取了。宋志勇越發意識到問題重大。他火速派人趕往桂林，查證取錢的是什麼人。偵查員很努力，調出取款機的視頻圖像查尋，取錢人戴了猙獰的鬼面具，掩蓋了人的真實面目。身為大隊長的宋志勇聽到這一情況報告，越發意識到事情嚴重。這次遇到了反偵查能力極強的對手。好在偵查員趕去及時，最後的一刻調取到了視頻圖像，如果晚去一天，取款視頻圖像也被清零了。臘月28日，偵查員帶着視頻圖像回來了。立即打印出圖片，帶着走訪調查，要求整座大樓里所有家庭旅館的老闆從其身材和衣着進行辨認。沒有人能辨認出鬼面具下的真實身份。他們又回到女老闆失蹤的時間點着手調查，看樓里的人最後見到女老闆是何時何地。樓里的人都說那一整天都沒有看到女老闆離開樓裡外去。

由於老闆先到派出所報案，拖延了一個月，任何有價值的信息都捕捉不到了。這給刑偵大隊造成了很大壓力。宋志勇請示市公安局，查遍整棟樓，都沒有找到女老闆。再查她的手機通話記錄，從正常通話到突然關機，就在失蹤那天的11點10分。

接下來，他們確定桂林銀行取款時間是陽曆1月28日凌晨1點。於是採用大量的高科技手段，做出了兩個電子信息表，排查信息幾千條，最後針對這兩個電子信息，還原了真實身份，一個叫高淼清，一個叫高許清，均是安徽人，而且是親兄弟。鎖定他倆住在廣西桂林市的一間出租屋裏。由於找不到DNA信息，又沒有確鑿的證據，就沒有對兄弟倆採取控制措施。接下來派偵查員跟蹤了兄弟倆六個月，這期間他倆除了在出租屋裏上網，睡覺，沒有發現別的問題，但兄弟倆不工作，沒有收入來源，所花的錢從哪裏來？這兩人肯定到過湘水香旅館，到過取款現場。怎麼找到證據？怎麼開展審訊？是宋志勇一直在思考的問題。6月10日左右，決定對高家兄弟採取行動。選擇時機為他們搬家調換新的出租房之時。宋志勇帶領偵查員閃電般踹門進屋，不留給他倆作出反應的空隙。兩兄弟警惕性很高，被偵查員按住的一剎那間，已經拔刀在手，企圖奪門而逃。當被偵查員瞬間拿下后，其心態顯得十分穩定，不擔心誰會交代。宋志勇他們立即搜查其住處，多本假軍官證、假警官證，十幾件兇器，還有大量的偵查書籍，呈現眼前，令人咋舌。由此可見兄弟倆對偵查學，對審訊學下了很深的工夫研究，完全作好了對抗公安機關的準備。高淼清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從現在起計算時間，48小時以後，你們要麼關我，要麼放我。宋志勇他們分析：哥哥老練。重點選擇從他弟弟那裏突破，打開缺口。他們分析兩兄弟都沒有結婚，應該有着一個共同的心愿，要給家裏留下一個傳宗接代的。鑒於此種情況，他們制定了引而不發的審訊策略，兩天兩夜沒有與高氏兄弟過招，給其造成強大的心理壓力。臨近48小時留置期的最後一刻，偵查員突然將高許清帶走，進了審訊氣氛佈置得很濃的屋子裏。偵查員經過一番政策攻心，高許清終於開口說：“我乾的。全是我乾的。我願意抵命。”他承擔了殺人搶劫的全部責任。偵查員們又審哥哥高淼清，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與其弟弟如出一轍：“我乾的。全是我乾的。我願意抵命。”也把全部責任承擔了。哥哥想保住弟弟，弟弟想保住哥哥，為家裏留下一條傳宗接代的根。

審訊結束，偵查員立即帶着高許清驅車趕了270公里，查找到拋屍的地點。據兄弟二人交代，搶劫殺害湘水香旅館女老闆的過程很簡單，但十分殘忍，絕無僅有。他倆先天用假身份證登記住宿，第二天臨走結賬時發現女老闆包里有一沓錢，於是見財起意，動了殺機。哥哥把女老闆騙到房間，用毛巾勒住脖子，逼迫交出銀行卡和密碼，弟弟幫忙將其勒死。他倆不慌不忙地從附近商場買了一個大塑料桶，將女老闆裝進裏頭，放上購物的小推車，而且是花50元雇請女老闆的丈夫，推車送到永州火車站。他倆將塑料桶搬上火車，順利乘車到達桂林，運到出租屋裏。白天，兄弟倆買了一桶汽油。夜深了，兄弟倆將塑料桶運到桂林市郊的一個偏僻處，澆上汽油焚燒，一直看到屍體燃燼。當清除現場時，發現還有沒燒透的骨頭，便撿起扔進了灕江裏頭。一切都被清除乾淨，兄弟倆才滿意離去。偵查員們押着高氏兄弟找到到了焚屍現場，仔細查看，只剩一堆灰燼。他們按照兄弟倆的指點，下到灕江裏頭打撈遺骨，可什麼都沒有撈到。

為了要證明焚燒的就是女老闆，宋志勇他們對灰燼進行篩選，篩出了手機殘片，幾十顆骨粒，還有湘水香旅館的卡片。他們把最大的指頭般大小的骨粒送到中國刑警學院鑒定，科學手段證實是一個女人的骨頭。

案子破了，宋志勇他們一鼓作氣取證，將所有證據鎖定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兄弟倆入住湘水香旅館的時間、使用的假身份證；旅客住宿登記表上的簽名、房號，離開旅館的時間；兄弟倆購買塑料桶的商店老闆的證言，證實半年期間只賣了這一隻塑料桶，指認買主就是這兄弟倆。時間、地點、工具、當事人，清清楚楚。還有女老闆的丈夫證實兄弟倆付50元人力費雇請他把塑料桶送到火車站，承載塑料桶的推車、運載塑料桶的地點、所乘車次及時間、及座號。從湘水香旅館，到桂林取款點，到焚屍點，三點有機聯繫。查到了兄弟倆購買汽油的加油站，當時的售貨員雖然調到另一個加油站去了，他們經過仔細工作還是把她找回來了，查到了賣油的兩次記錄。找到了高淼清取款時穿的衣服、面具。他開始沒帶面具，接近取款機才戴面具，視頻顯示其手上有一顆痣。將灰燼中篩出的骨粒，與女老闆的兒子作DNA比對，特徵完全相符。儘管缺少被害人的屍體，但是靠延時證據，間接證據，電子證據以及細節證據，環環相扣，印證作案的過程，所有證據形成證據鏈條。最終，哥哥被判死刑，弟弟被判死緩。最高人民法院法官來複核死刑時，完全認同宋志勇他們提供的證據，一鎚子定音，沒有經過再審程序。這在中國刑偵史上十分罕見。

這起案件參加了2013年全國命案評審，公安部專家高度評價，省公安廳專家十分讚賞。山東省公安廳預審總隊參與評審的一位1982年出生的博士處長，用挑剔的眼光閱讀了一夜案卷，第二天講評時，她高度肯定這個案子的成功偵破十分不易，在案發時間長，客觀證據少，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能夠鎖定犯罪嫌疑人，並成功審訊突破，難能可貴。完全靠工作細緻，形成證據鏈。是認真搜集證據的典型案例。將被載入我國刑偵史冊。

周巧雲以前對這起案子有所耳聞，但不知詳情。這次親耳聽了宋志勇副局長的介紹，覺得很受啟發。如果鄧夢雲還活着，她肯定要與父母、與未婚夫、與情人聯繫。查這些人的電話記錄，篩查異常現象，極有可能偵查到鄧夢雲的行蹤軌跡。

就在這時，轄區內又發生了一樁新的離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