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能看到鬼
“你們別過去,你們不要過去!”雷子哇哇地哭着,無論自己的夥伴說什麼,他都堅定地停在原地,不曾邁出一步。
幾個孩子等得不耐煩了,嘴裏一個勁地抱怨着。
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還衝雷子招了招手,“你別愣在原地了,現在輪到你當鬼,抓我們了。”
女孩長得特好看,特可愛,笑起來還有兩個非常甜的小酒窩。
“你別理他,他就是個怪物。”另外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拽住女孩的胳膊,“我們自己玩就是了,帶他沒意思。”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正要轉身離開,雷子卻哭得更厲害了。
“你們不許去,你們別去,裏面……裏面有東西。”雷子卻突然驚恐地叫出了聲,“你們會被它們帶走的,會被它們帶走的!”
旁邊的空地十分僻靜,除掉這群嚷嚷着要玩捉迷藏的孩子,再沒其他人了。
雷子卻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用手擦着眼淚,小臉蛋全是深一道淺一道的淚痕。
“你們都沒看到嗎?”
“那邊長椅上坐着個身穿黑色衣服的哥哥,他正玩着自己的左眼珠子;他身邊還有個穿着清朝官服的傢伙,在那一蹦一跳的;還有身穿紅嫁衣的姐姐和腦袋被鋼鋸削掉一半的中年大叔,他們都在那!那臉上沒有五官的老人走了過來,她……她用手拍了拍虎子的肩膀!”
他顫顫巍巍地說完,那被叫做虎子的小男孩身子一軟,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破口就罵。“你丫胡說什麼,哪有什麼東西?你不想捉迷藏就算了,說這些話做什麼?”
“我沒有騙你,我……我說得都是真的。你還記得之前在醫院用拐杖追趕我們的奶奶嗎?她……她就在你身後,朝你揮舞着拐杖!”
雷子哭得更厲害了,聲音顫抖。
我倒吸了口涼氣,雷子口中說的這些古古怪怪的傢伙,他們真存在於那片空地上,或者更準確地說,那地以前就是一片墓地,這些亡魂沒有去地府報道,而是在這流連……
“他……他真看得到?”我小聲嘀咕了句。雖然我也瞧見了空地上的群鬼亂舞,只托這雙眼睛的福,在過去的日子見得太多,我司空見慣,壓根沒感覺稀奇。
“你不也看得到嗎?”自稱是修道之人的男人看了我一眼,朝我促狹地擠了擠眼睛,“你的眼睛,也能看到鬼。”
他說得,篤定極了。
我之前就覺得這男人奇奇怪怪,在他說完后我確定了他的不懷好意,戒備地從上到下看了他一眼。只男人故作深沉地用手拖了拖下巴,故作高深地分析。“不過他們在這裏玩捉迷藏是有些麻煩……”
說完,他挪動步子朝孩子們走去。
他走到虎子的面前,將自己左邊臉的面具取了下來。虎子瞪大眼睛,竟被嚇得哇哇大哭,他手腳並用地轉頭就跑,其他的小孩見了男人,一水落荒而逃。
只剩了還在抽抽泣泣的雷子,他哭得激動,絲毫沒有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男人站起身子,他本背對着我,卻慢慢將臉轉了過來,和我直視。
他手裏還握着木質的面具,露出的那半張臉可怕極了,不知道被什麼猛獸啃食過,臉皮被撕成一片一片,隱約可以看到骨頭,左眼已經完全瞎了,只是掛着一個用作裝飾的眼球!
難怪孩子們嚇得拔腿就跑,如果不是腿軟,我……我也想跑路。
“你……你是人是鬼?”
我結結巴巴地問,牙齒上下打顫。
男人嘆了口氣,默默將面具帶上,顧影自憐地感慨,“我當然是人,只長了這幅尊容,人不像人,鬼不是鬼。”
他一邊說,一邊朝着雷子走去,用手遮住雷子的眼睛。“你也真可憐,怎麼偏偏看到那些不幹凈的東西……”
男孩卻突然身子一沉,癱軟昏倒在男人的懷裏。
“你做什麼!”我一下急了,卻見男人在孩子的頭上畫了一張符咒,一邊畫一邊耐心和我解釋,“這雙能看到鬼的眼睛於他是深深的困擾,我替他摘掉。”
我還是戒備地看着他,對男人的話將信將疑。
“師傅,您怎麼在這?”我竟在公園見到了一路小跑過來的靳尚,更稀奇的是靳尚竟然稱呼男人為師傅。
等等,如果男人是靳尚的師傅……
我滿臉黑線,埋怨自己有眼不識泰山……
“葉蓁,你也在?”雖然我很想找地縫鑽,也想裝打醬油的路人,只靳尚一眼把我認了出來,還給男人殷切的介紹,“師傅,這就是我之前給你說過的葉蓁,她被厲鬼纏了。那張符咒我也給她了,似乎對那隻厲鬼沒起到太大的作用。”
我呵呵扯了扯嘴角,笑得更尷尬了。
“禮明道,知禮明道,我是這小子的師傅。”男人示意靳尚抱起孩子,站起身沖我雙手合十,微微鞠躬。
我連忙回禮,為自己剛才的不敬道歉,順帶討好說,“原來您就是靳尚的師傅,我要給你謝謝。也別聽靳尚胡說,那張符挺厲害的,我……我已經用了。”
想到顧琛後背的一片狼藉,心裏竟然泛起一層淡淡的愧疚。
我低着頭,禮明道看不到我的表情,只自顧自地接過我的話說,“可惜跟着你的厲鬼着實厲害,我的符咒只能傷到皮毛。若要完全制服他,只能從長計議。”
我哦了聲,知道禮明道暫時不會對顧琛出手,不知怎麼竟然鬆了口氣。
他又看了眼沉睡的孩子,吩咐靳尚。“你既然來了,等會就幫我送這孩子回家吧。你什麼都不用和他的父母說,他以後再看不到這些魑魅魍魎,便可過尋常人的日子了。”
靳尚點頭,便等男孩醒來問詢地址。
禮明道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具,長長嘆了口氣,“我就不去了,畢竟這幅模樣,會把人嚇到的。”
他雖然說得雲淡風輕,只我感覺到他心中的沉痛。
微微張了張嘴,只感覺這麼問着實太冒失,只能把要說的話憋了回去。禮明道微微搖頭,他知我要問什麼……
“你是想問,我這張臉是怎麼了?”
我避開禮明道的眼睛,被逼到這份上,只能硬着頭皮嗯了聲。
他倒無所謂,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娓娓道來。
在他還是六七八歲孩子的時候,參加姥爺的葬禮,姥爺那邊的親戚少得可憐,大人們都在外面忙活,只留了他一人守着棺材和長明燈。母親再三叮囑,讓他看着長明燈,一旦熄滅就要補上。
孩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母親便快步走出去忙外面的事情了。
他在靈堂守着長明燈,卻聽到角落裏傳來一聲貓叫。循聲望去是一隻毛色通黑的貓咪,翠綠的眼睛在黑夜中閃閃發亮。瞧見男孩盯着它看也不逃走,反而弓着背喵了一聲。
七八歲的孩子正是浪漫天真的時候,對周遭一切都非常感興趣,倒不覺得害怕,而是朝着貓咪一下撲了過去!
貓咪卻一下躍起,躥上放着貢品的祭台。
之後,它一躍到了屍體上!
姥爺的屍體本是安靜地躺在棺材裏,卻一下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乾脆撲向男孩!
它如發了瘋一般地撕咬起男孩的臉,一下又一下!
男孩痛苦地哀嚎,引來了就在外面的親戚朋友,其中有位稍微懂些道行的走陰人,他見到這幕臉色嚇得鐵青,嘴裏嚷嚷着詐屍了,詐屍了。之後在眾人的幫助下制服了屍體,可惜孩子的左臉被啃掉了一半,性命雖然保住了,只是傷好過後的臉一片狼藉,從小被當成怪物養在鄉下。
…………
“我長這幅模樣,已經不能如常人一般上學讀書工作,所以便跟着那走陰人學習術法,做了一名道士。”禮明道嘆了口氣,不過起身沖我拜了拜,“這名字也是我修道之後取的,希望自己能知禮明道,活得明明白白。”
我認真點頭,感慨男人命途多舛。
他則清淺沖我笑笑,“也怪我那時不知道靈堂是要小心貓貓狗狗的,一旦讓黑貓落在屍體上,它便會詐屍而起,啃食人或動物。際遇,還真是神奇呀。”
他說得輕鬆,只我和靳尚面面相覷,互相對視,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只能和我約定,說等會麻煩我跟他一起送孩子回家。我點頭這沒有問題,我欠靳尚不少人情,正愁沒法回報。
看了眼靳尚懷中抱着的雷子,我低低自言自語。
“他瞧不見厲鬼,真是幸運呀。”
這只是句非常隨便的感慨,沒曾想禮明道皺眉,略有遲疑地開口。“怎麼,你也想除掉這雙能看到鬼的眼睛?”
他說罷,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
他則儼然地笑了笑,“也罷,你早就習慣了這個充斥魑魅魍魎的世界,倘若突然剝奪你這雙可以看到鬼的眼睛,一定生出諸多的不適應。”
我雖猶豫,不過他說得對,也只能硬着頭皮地點頭笑了笑。
我們尬聊一會各奔東西,禮明道卻突然開口將我叫住。
“葉蓁,我現在說你有血光之災,你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