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啞巴招供
另一間審訊室里,白熾強光燈,鐵馬凳,牆上密密麻麻的政策法律法規莊嚴肅穆,彰顯出更為嚴謹與壓抑的氛圍,刑事審訊男女有別,至少在某些不可言語的動作方面不會用在女人身上,但男的就不一樣了。
胡志國鼓着一雙牛眼瞪着小啞巴,滿臉濃密的鬍渣和橫肉凶神惡煞不怒自威,與旁邊女警記錄員溫和圓潤的臉蛋形成了鮮明對比。
小啞巴被銬在鐵凳子上垂頭喪氣,眼裏閃爍着驚慌和無助,這下真像一條哈巴狗似的。
手語是一個冷門的職業,刑警隊並沒有這個崗位的編製,胡志國只能請求市局指派,這才一會功夫還沒趕到,不過時間緊迫,再艱難也得進行,胡志國拍拍桌子,直接開門見山:“啞巴,咱們就不多兜圈子了,你在這個制毒販毒組織裏邊運過多少次貨,干過多少壞事警方已經掌握得一清二楚,還是自己交代吧,免得受皮肉之苦,現在雖然不是舊社會,但這案子影響這麼大,說實話,不管你會不會說話,我們都有辦法讓你開口。”
遇到頑固的犯罪嫌疑人,特別是有身體缺陷的,攻心和語言震懾是必不可少的心理戰術,只要配合回答問題,一般都不會出現刑訊逼供,但特事特辦,若是冥頑不化那就得另當別論了,胡志國覺得小啞巴雖然聽不到,但察言觀色,最起碼簡單的唇語不會不懂,進了公安局,這是啥地誰會不明白。
其實自被抓后,小啞巴就仔細想過,很清楚自己是九死一生,但他還是僥倖的抱着一絲希望,他在黑煤礦的身份除龔長明和黃忠素外無人所知,白水生也說過雖然是警方的卧底,但兩人也不過接觸了十來天,況且龔長明黃忠素當天就死了,白水生也臨陣倒戈,他也一直認為白水生不會傻到拿自己和玉帕的生命去冒險。況且那時是清晨去換班的,距離他被抓時相隔了兩個多小時時間,清晨蕉林里全是大霧,道路四通八達,白水生的危機意識感很強,如果逃跑,警察就永遠查不到他頭上。
小啞巴認為只要自己不開口,警方自然就無法定他的罪。當然,這只是一廂情願,白水生玉帕和他並不是一路被押回來的,小啞巴不知這兩人已經關在這一排小房間中的某一間了。
小啞巴望着胡志國,一臉茫然,不知是裝糊塗還是真不懂,甚至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憋屈樣,但心虛的表情已經全部刻在了臉上。
“名字。”
胡志國遞了紙和筆過去。
小啞巴搖頭表示聽不懂,也不會寫字,甚至連字都不認識。
“昨晚你在林子聽到什麼動靜沒有?”
胡志國問出這句話時,連自己都忍不住笑。
“你認識董建嗎?”
幾番對陣下來一無所獲,都是胡志國在說,小啞巴一點表示都沒有,這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一點響應都沒得,胡志國火氣大了,直接拿出那把匕首,哐當一聲丟到小啞巴面前,這次他不說話了,反正說了沒用,只用直愣愣的眼睛審視着對方。
直到看到這把匕首,小啞巴眼裏才閃過一絲慌張,不過仍舊絲毫沒有反應,還是打算死扛到底。
沒專業人士不行啊,審訊工作只能暫時停滯,胡志國急得滿屋跺腳又扶牆。玉帕那邊沒進展,袁文山也頗為鬱悶,來這邊看看情況,在門口站了老半天,看這樣耗下去也起不了作用,於是把胡志國拉出審訊室,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什麼?罪犯審罪犯,白水生是啥身份,沒章法了是吧。”胡志國叉腰擺手,吹鬍子瞪眼:“啞語專家馬上就到了,你這種想法不現實,對了,你那邊呢?”。
袁文山給胡志國發了支煙,焦慮的說:“玉帕沒有說實話,我有種直覺,她好像是聽出了那錄音,這個指使她運毒的人很可能是董建,但她不敢說。”
胡志國一默想,是啊,如果真是董建,一旦承認了就得死兩個,而且玉帕自始自終否認自己曉得到三岔路口拿的是毒品,還說就那麼一次,如果她真的聽出這是董建的聲音,那豈不是把自己也拉下水了。
袁文山說:“玉帕和白水生感情很深,可能被洗腦了,現在先不管這點,讓白水生先審問一下小啞巴,就算專家來了也不會耽誤,董建馬上就要開車走了,若是不帶走這批毒品,難道你真打算對小啞巴暴力逼供嗎?咱們掌握的信息並不比白水生多,白水生能在受傷的情況下把一個大活人押了一百多公里,還看守了這麼長時間,他有的是辦法,咱們先靜觀其變。”
其實,袁文山也沒把握,小啞巴沒見過接貨人,就算見過董建他也未必曉得對方的真實身份,根本沒任何可能從小啞巴身上挖出任何東西。對於這點胡志國也明白,董建之所以敢冒險來運貨,就是仗在沒人認識他,但小啞巴長期生活在黑煤礦,對龔長明的運作方式肯定有一定了解。
現在爭分奪秒階段,只要能讓小啞巴開口,任何辦法都可以嘗試,胡志國沉默片刻也想通了,與其坐以待斃,那還不如試一試。
沒一會,袁文山便從另一間羈押室里領着白水生走了出來,進審訊室后相互對視的一瞬間,白水生朝小啞巴做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胡志國還示意門口守衛的老民警安排了凳子。
小啞巴看白水生神采飛揚的出現在面前,吃驚不已,心想完了,這下徹底完了,何況白水生沒戴手銬,而且堂而皇之的坐在他對面,旁邊的兩個警察還彬彬有禮,被騙了,從黑煤礦到三岔路口這十天,白水生一直在演戲。
白水生和小啞巴呆了十來天,一些簡單的手語還是會的,並且彼此間還有一定默契,熟悉對方的肢體語言和行為特徵。白水生望着小啞巴也不知怎麼開始,這一路逃亡的十天,小啞巴身上的秘密已經被詐幹了,這些話此前在香蕉林子裏他跟袁文山都已經交代過了,溫市那邊的運營和董建的秘密小啞巴確實不曉得,不必浪費時間,建議胡志國從龔長明的身上找突破口,看看能不能分析出一些蛛絲馬跡。
正當束手無策時,手語專家匆匆趕到了,是個中年女人,看起來和藹可親,以前這專家也協助過刑警隊辦案,打過交道算是熟人。
審訊室外,專家在和胡志國短暫審訊前交接工作,專家笑談:“胡隊長,你做刑事案件的,怎麼又參與到毒品案件了?”
“我這轄區出了兩起命案,你不會不知道吧,唉!這是一夥販毒組織乾的,這個案子裏裡外外太複雜了,一時半會也說不清。”
胡志國眉頭一皺,沒時間細說,只是請求這專家趕緊突破,現在還有一名嫌疑人在蕉林裝貨,必須得找到證據扣押。
專家問:“那從什麼地方開始?”
胡志國抓了抓腦殼:“麻煩啊,我也不知道怎麼開始,這個啞巴和我們另外要抓捕的一名嫌疑人沒見過面。”
“你們審訊前沒備方案嗎?”
袁文山望着兩位插話:“要不先跟白水生談談吧。”
“誰是白水生?”
胡志國隔着玻璃,指了指屋內嫌疑人對面的一個年輕小子。”
“這人是幹啥的?”
胡志國還沒來得及開口,袁文山搶先說:“他是我們溫市警方派出的卧底,對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比較熟悉。”
“那你叫這個人出來。”
袁文山說:“咱們進去,你直接和他談,這樣效果可能好一點。”
三人心領神會,再次進入審訊室。
三男兩女,果然,這一對五的局面讓小啞巴驚恐不已,看白水生輕鬆的和這個專家女人對話如流,像是商量着如何宰割分解這砧板上的肉一樣,時不時的白水生還朝他發出冷笑,而其餘幾個警察卻靠邊站,小啞巴審時度勢,曉得自己的處境有多不妙了。
一盞茶功夫,審訊前的思想工作和心裏輔導是必須的,讓嫌疑人放鬆情緒對審訊工作會有很大的幫助,手語專家首先跟小啞巴說到這不是正式審訊,沒做筆錄,叫其不要緊張,跟着又講了國家法律對殘疾人的從寬政策,檢舉他人爭取立功表現,然後示意胡志國把他手上的械具轉移到腳上。
完事,正式開始,白水生讓袁文山給小啞巴點了一支煙,人模狗樣的正言到:“小啞巴,我很早就已經跟你說過了,我是警方的卧底,早就收集到了龔長明制毒販毒的證據,咱們一起從黑煤礦里逃出來的當天,我就留下了字條通知警察,你啊,是死在自己的貪心上邊,本來你有十多個小時可以逃跑,可是你偏偏想着那座金山,爽快一點認了吧,還記得這一路逃過來我咋對付你的嗎?我不是警察,沒那麼多規矩和講究,也不用擔什麼責任,懂我的意思嗎?”
軟硬兼施,白水生做出一副要收拾人的姿態,捏得手指咯吱咯吱的響。
手語專家不停地傳達着白水生的話,小啞巴見識過這人的歹毒,也是悔不當初,本來身上的鏈子被解開后他完全輕易地可以逃走,哪知卻利益熏心,這下把命都搭上了,他望着白水生,像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似的,眼裏滿是不可思議,咬着火紅的煙頭,大口大口的阭吸着,時而低頭沉默,時而欲言又止,一眼就能看出心裏做着複雜的心理鬥爭。
“別看我,看她。”白水生指了指邊上正不停比劃着手勢的專家。
“說,你在黑煤礦生活那麼久,難道不曉得龔長明製造的是毒品嗎?龔長明養着你這麼一個大活人,難道讓你吃白乾飯。”
胡志國一聲怒吼,又拿起那把匕首,猛然一下插在桌子上:“我們在你床下找到了這把匕首,上面還檢測出了你的指紋和高躍的血跡,你是怎麼殺死高躍的?”
胡志國也在問,白水生也在說,搞得手語專家都忙不過來,不知怎麼表達了。
白水生取過那匕首仔細瞧了瞧,跟陪伴了自己那把二十年的軍刀相差無幾,又用手指颳了刮刀口,鋒利無比,問袁文山:“就是這個殺死高躍的嗎?”
袁文山點點頭。
媽的,要不是找到這把兇器,恐怕死都要背着這黑鍋,這種心酸的滋味真他媽讓人難受,白水生如釋重負:“小啞巴,既然已經到了這裏,這輩子是不可能再走得出去了,你在這個販毒組織里所佔的份量並不重,屬於從犯,如果態度端正,提供線索幫助警察抓到其他的罪犯,有立功表現的話或許還能保住一命。”
袁文山扭頭對胡志國說:“高躍死的那晚董建就在現場,如果真是小啞巴乾的,那麼兩人肯定打過照面,現在只要搞清那晚殺死高躍的具體過程,有可能找出董建身上的線索。”
白水生又問:“啞巴,高躍死的那晚就是董建叫我去接頭的,你一定見過董建,說說當時具體什麼情況。”
面對眼前的形勢,手語專家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這把匕首上的指紋和血跡是完全能做為殺人證據的,小啞巴一聽才慌了,說人是龔長明殺的,與他無關。
小啞巴說,11月18號那晚,龔長明帶着他埋伏到三岔路口高躍的貨車旁,說是要除掉那個坐在車上的駕駛員,事前的幾天,龔長明一直在訓練他,說是既然走上這條路了,殺人滅口是遲早的事,當晚他們到達三岔路口時,還看到另一個人上了車的,可由於天太黑,路燈很暗,他並不知這人是誰,後來這個人在車上呆了二十來分鐘左右,中間還發生了一場打鬥后就下來了,之後龔長明便授意他拿匕首上去殺了高躍,可小啞巴沒殺過人,實在害怕,臨時退縮了,由於當時情況緊急,現場有很多人,龔長明也怕他整出亂子被警方綴上,於是親自動的手,自始自終他都沒參與。
胡志國大喝一聲:“狡辯,人不是你殺的,這把匕首怎麼會有你的指紋呢?”
小啞巴說:“龔長明殺死高躍后,知道警察肯定會在蕉林附近搜查,他就讓我把這匕首處理掉,我看着挺喜歡的,就悄悄帶回了礦井裏。”
白水生陰笑着說:“小啞巴,你在撒謊,你真的不認識當時上車的另外一個人嗎?”
小啞巴搖搖頭,跟着又點了點頭,朝白水生投來憋屈和無辜的眼神,連比帶划:“當時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後來看到路邊的通緝令才知道是你的,你想想,幾年前咱們在黑煤礦里一起落難時,大夥都一個樣,幾個月不見天日,臉上的黑灰從來沒洗乾淨過。”
胡志國袁文山面面相覷,這種說法也站得住腳,小啞巴和白水生在暗無天日的黑煤礦里相識兩月,中間隔了五年後才見面,五年,人的長相肯定有所變化,連個子都長高一頭了,當時天色又那麼暗,不認識或者沒看清也很正常,胡志國又問:“龔長明是怎麼殺死高躍的?”
小啞巴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龔長明根本沒上車,就站在地上敲了敲車門,高躍剛竄出個頭來,連叫都沒叫出來就一命嗚呼了。”
龔長明武警出生,個子高,力量足,反偵查能力強,自然懂的警方的偵破手法,怪不得駕駛室內也沒檢測到多的足跡,看來小啞巴的供述也成立,也有依據支撐,小啞巴身高還不到一米六,站起來還不到那解放貨車車門玻璃高,要是真一刀要不了高躍的命,引起現場他人的注意,這就麻煩了,龔長明當時肯定也是考慮到這點的。
媽的,胡志國一連串爆了幾句粗口,弄得在場的兩位女士都不好意思了,繞來繞去結果殺死高躍的還是龔長明,白水生說過,第二天龔長明就承認了的,可他的偏執又繞了一大個圈,可龔長明早就死了,這都他媽怎麼辦的案。
第一個案子搞清,第二個又來了,胡志國讓小啞巴說出28號龔長明殺警察的經過。
小啞巴望着手語專家一頭霧水,他到現在都不曉得龔長明殺警察的事,小啞巴說,有天早上龔長明叫他在一個旅館等一個女的,然後跟蹤,那女的就是玉帕,七點多鐘到的,龔長明說如果這個女的和白水生接頭后就找機會殺了白水生,如果殺不掉或者沒機會動手,那就必須要把他引到原始森林裏邊去。直到第二天玉帕和白水生才在高架橋碰面,可剛一接頭兩人就躲在下水道里去了,下水道有很多出口,況且裏邊伸手不見五指,小啞巴搬不開那水泥板沒法追進去,就在洞口邊發出了幾聲尖叫,這也是龔長明授意的,他曉得白水生能回憶得起這叫聲出自哪個地方,哪知又過了一天白水生卻叫來了警察,而且之後還被帶去了公安局之後,這一天小啞巴並沒有離開,一直躲在暗處監視着高架橋附近的一切,因為他曉得玉帕還在下水道里,直到那晚天黑,白水生帶着玉帕從下水道出來,小啞巴本想跟蹤下去,卻發現了警察的影子。
小啞巴說的那警察正是袁文山,一說到這節骨眼上,袁文山也是氣啊,媽的,還是年輕了點,這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白水生也真是命大,躲過了這啞巴的暗殺,也躲過了海洛英的毒殺,還他媽躲過了黑煤礦的活埋,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迹。
小啞巴又說,看到白水生身後有警察一路跟隨,他就只能趕緊給報告了龔長明,龔長明聽后準備要跑路的,但想到白水生顧及到玉帕的生命,應該不會隨便跟警察說出黑煤礦的秘密,加上白水生就憑小啞巴在高架橋發出的叫聲並不一定會聯想到黑煤礦就是制毒工廠,果然,後面幾天應證了龔長明的猜測,邊境沿岸的山林和勐每,龔長明經常玩那些賭場,洗浴中心等都發現了大量武警車和不明身份人員出入,但卻沒有警察前去黑煤礦的跡象,龔長明於是做出了一個膽大的決定,立馬炸掉黑煤礦,但既然白水生曉得那裏,警方遲早也會找到那裏的,所以他才用玉帕回老壇寨的那個時機引白水生去。
小啞巴也對在朗竹到老壇寨的路上劫持玉帕的事供認不諱。
胡志國和袁文山終於確定,這真是龔長明佈下的一個天大的陰謀,龔長明早就計劃到了這一切,一箭三雕,首先把白水生弄到緬甸去帶了一包這個制毒工廠早期可以毒死人的海洛英回來,讓警方誤以為這批新型毒品還是來自緬甸,轉移偵查視線,然後殺掉郭鐵栽贓嫁禍刑警隊,與此同時,又拋出玉帕來接貨試圖控制白水生,這中間又佈下了三道殺機,哪知白水生命大,而且聰明,並沒有在山裏和龔長明見面,而是選擇了人來車往的城區高架橋,龔長明也早料到要殺白水生並沒那麼容易對付,所以提早讓小啞巴跟蹤玉帕,事實也確實是這樣,白水生選擇和龔長明碰頭的地點在市區,小啞巴第二天跟蹤玉帕也見到了白水生,誰知還未來得及動手就被兩人逃脫,白水生又從沒被那包毒海洛英毒死,後來還被帶回了公安局,龔長明沒有辦法,只能劫持玉帕引誘白水生去黑煤礦,炸掉制毒工廠毀屍滅跡。
局中局,連環套,連胡志國這樣大風大浪走出來的刑警隊長都沒經歷過如此複雜的案子,不得不佩服龔長明的智商,龔長明千算萬算就差了一點,沒算準白水生和黃忠素的關係,怪不得死後那眼睛一直都沒閉上,原來真是死不瞑目。
在場的警察罪犯,還有白水生這種不倫不類的身份,都在感嘆這案子的複雜,那手語專家還誇獎起白水生,說他勇敢,只有白水生有苦說不出,大哥啊大哥,老子這輩子還真成了你的剋星,這麼弄都沒把老子弄死,到把你自各給弄死了,報應,報應。
高躍龔長明黃忠素的死亡終於有了答案,郭鐵犧牲的大致情況了解清楚,胡志國也算鬆了口氣,示意下邊的審訊袁文山自己來吧。
既然開了口,那就不可能停得下來,小啞巴可以解釋和洗清殺人的罪名,但運毒的事實卻無法逃避,三岔路口的交貨地點是他帶白水生來的,完全無法狡辯。袁文山沒費多少功夫,小啞巴就供出這幾年龔長明制毒的始末。
那年勐每警方端掉黑煤礦,抓捕了黑臉團伙后,小啞巴就一直跟着龔長明四處流竄,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緬甸和勐每,龔長明一直都有販毒的想法,有一次在小勐拉的一個毒販手裏購買海洛英,想運回內地販賣,卻得罪了當地的黑幫和武裝分子,差點送命,從那以後,龔長明就購買了一把五四手槍防身,還決定自己制毒,由於沒有制毒原料和技術,這個計劃籌備了兩年,後來龔長明不知從哪裏找來黃忠素,又在緬甸找了一個當地的蛇頭,從農戶手裏低價購買罌粟膏,這才把黑煤礦改為了制毒工廠,懸崖邊的那個洞子就是他兩親手挖的,挖了七八天。
怪不得這批毒品這麼便宜,原來是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還自產自銷一條龍,龔長明這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呢,袁文山問小啞巴:“那些制毒的原料罌粟膏是誰運送過來的?”
小啞巴搖頭說不清楚,龔長明不允許他和外邊的人接觸,黑煤礦里的罌粟膏一個月左右會送來一次,一次有三四百斤,他也疑惑,罌粟膏沒有經過提煉,水分油漬含量很重,人肯定是背不過來的,直到有一次無意中在原始森林和懸崖邊發現了駝馬的腳印,才猜測出可能有人趕馬送來的,但他自始至終卻都沒見過這個人。
袁文山的第一直覺,運罌粟膏的人就是岩諾,墨坎負責從緬甸那個村莊的農戶手裏低價收購罌粟膏,那個村距離邊境只有區區三四十公里路程,當地的蛇頭和武裝力量鞭長莫及,也沒滲透到這一區域,墨坎弄好貨後送到瀾滄江邊,岩諾家有竹排,而且以利用捕魚為幌子接貨再運到黑煤礦生產,岩諾離奇死亡后,朗竹鄉派出所刀所長的調查筆錄上就提起過,岩諾家是整個老壇寨最富裕的,家裏確實有兩匹駝馬,而且曼內派出所也曾在原始森林裏發現過馬蹄印,而且那晚在原始森林裏追蹤白水生的蹤跡時也發現了馬蹄印,只不過當時誰也沒見到黑煤礦就是制毒工廠,誤以為那馬蹄是偷獵和伐木賊留下的。
小啞巴繼續說到,制毒場所找到以後,前期龔長明一直和黃忠素參與產品調試,特別是去年,直到今年後步入正常就很少過來了,這人生性多疑,居無定所,小啞巴對他的生活方式和習性其實並不很了解,只是猜測他可能經常在勐每活動和緬甸小勐拉活動,喜歡玩女人,賭錢,每次送完貨,龔長明基本都會帶小啞巴去勐每城裏瀟洒個幾天,其餘時間不準亂跑。
小啞巴的供述跟警方掌握的信息不相上下,岩諾緬甸人墨坎等他都沒見過,更別說董建,第一次見玉帕也是奉龔長明的命令跟蹤她到市區那座高架橋,這一年多時間小啞巴相處得最多的就是黃忠素,兩人像個幽靈一樣,吃喝拉撒都是在黑煤礦里,黃忠素很憂鬱,很少笑,不愛說話,性格很孤僻,酒癮煙癮都很大,曉得小啞巴聽不到他說話,經常一喝醉了就會在其面前面前嘀咕抱怨,有幾次小啞巴半夜起來撒尿,還看到黃忠素在說夢話,只是他聽不到黃忠素說的什麼。
一說到黃忠素,手語專家把話轉達到記錄員這裏,可旁邊有一個人卻不想聽了,白水生滿是心酸的走出審訊室,胡志國給袁文山遞了個眼神,袁文山趕緊跟了出去。
過道上,白水生跟袁文山要了一支煙,蹲在地上低聲埋怨:“你們其實早就曉得黃忠素是我老漢,為啥一直不跟我說。”
袁文山扭扭捏捏不知如何作答:“我也不是太清楚,這事最早曉得的是郭隊長,這是你的家事,就算要說也該從你媽的嘴裏,再說了,黃忠素覺得對不起你們母子,一直把這個秘密埋在心底,不希望外人曉得,還好幸運的是他沒跟龔長明講起這些往事,否則你那天就埋在礦井裏了。”
白水生感嘆:“黃忠素不愛說話,很內向很悶,跟我老漢一個性格,什麼話都喜歡埋在心裏,如果龔長明早曉得我是他的兒子,一定會提前把他支開,我甚至都沒機會再見他一面,那最後死的就是我了。”
在白水生心裏,他的父親還是白世榮,認不認黃忠素到現在已經沒有了意義,案子走到這一步,他也儘力了,至於後邊該如何偵查不關他事,他只曉得自己再也走不出去了。
袁文山頓了一下,本來不想說的,但這也沒隱瞞的必要:“白水生,你媽就在納林。”
白水生吃驚:“在哪裏?她啥時候過來的?”
“公安局招待所裏邊,黃忠素死後,你跑了我們就把她叫了過來。”
袁文山扶着白水生肩膀:“還記得你上次離開這裏你怎麼跟你媽,跟我們保證的嗎?你說你會把這任務繼續下去,可是你食言了,人情歸人情,但法律就是法律,你讓陳隊長,讓我們都很難做,不過這都不要緊,案子進行到這個階段,你功不可沒,可是郭隊長……。”
“郭隊長怎麼啦?”
“我們現在對你的一切態度都來源於郭隊長,不說陳昌華,就拿我,從來沒把你當罪犯看待過,但是你的所作所為有可能讓為這個案子,甚至可以說為了你付出生命的郭隊長,連死後的名譽都保不住。”
白水生搖頭:“為什麼,郭隊長不是因公殉職嗎?”
“可是你在這中間幹了多少糊塗事?你私自去找高躍,造成高躍被殺,你私自去制毒工廠,造成龔長明黃忠素死亡,你私自帶小啞巴和玉帕逃跑,這些都是在為郭隊長摸黑,我希望你接下來不要再對有所隱瞞。”
白水生淚眼花花:“袁警官,你想說什麼?”
“玉帕究竟運毒多少次?打電話指使她去三岔路口的是不是董建?”
白水生丟了煙頭,一抹眼淚:“我不曉得,她是這樣跟我說的,她說她不曉得去三岔路口拿的是海洛英,至於是不是董建指使她的我更不清楚,袁警官,這種情況玉帕會被判定罪嗎?”
看白水生委屈而又無辜的眼神,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袁文山都不曉得白水生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他靈機一動:“會,玉帕承認了曉得自己運送的是毒品,根據以往的案子……。”
“不。”白水生朝袁文山大吼,撕心裂肺:“她不曉得自己拿的是毒品,是在那天在下水道里我告訴她她才曉得的,玉帕沒犯法。”
這一聲,震得整個通道都聽到了迴音,兩名看守民警立馬奔了過來,凶神惡煞的大聲喝斥制止。
事關生死存亡,警察和罪犯永遠在對立面,袁文山本來想詐一詐白水生,沒想到適得其反,氣得直咬牙,趕緊招呼那兩民警把他關起來。
在鐵門哐當一聲響,白水生被關進去后,隔壁靠在牆上的玉帕身體一軟,靠着牆壁滑在地上,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袁文山心事沉沉,再次走進審訊室,胡志國已經在詢問小啞巴龔長明和黃忠素死亡當天的過程了,手語專家一邊比劃一邊翻譯,女警記錄員在紙上寫的稀里嘩啦,這是胡志國調查的命案重心,情況基本和白水生玉帕供述的一致,龔長明黃忠素死於內訌。
講完命案以後,還得說運毒的事,輪到袁文山審問,要挖就要挖徹底。
“你確定在11.28號之前沒見過玉帕嗎?”
小啞巴搖頭,在此之前他確實沒見過,也沒聽龔長明說過。
“去年到今年運過多少次貨?具體時間,地點?”
小啞巴供述,從今年五月份開始,他受龔長明的指使就開始從黑煤礦往外運毒,最開始一個月兩次,每次幾公斤十來公斤這樣,前邊那兩個月是送到勐每境內的木材保育區,方式也是藏在樹林裏的土坑,用泥巴埋好,後來到了八九月份,運的貨越來越多,一次五十來斤左右,而且地點也從勐每轉移到三岔路口了。
胡志國跟袁文山說,八月份以前,蕉蔗地區的香蕉和甘蔗都未成熟,許多長期跑這邊的貨車都會選擇去勐每拉木材。
袁文山一算,深深嘆氣,今年五月份,那就是朱秀琴死後個把月,也是這批新型毒品在溫市大爆發的時間,黃忠素的制毒技術就是在這段時間成熟的,還好郭隊長有先見之明,從這批毒品一露出苗頭就開始佈置準備,否則現在不知泛濫成啥樣了。
小啞巴的供述,幾個月時間,運送了差不多三四百斤毒品出去了,海洛英都是以克為單位,可想而知這是一個多麼駭人聽聞的數字,溫市沒浮出水面的葯娃不知還有多少,包括外省,不過小啞巴長期生活在黑煤礦,沒有手機也沒時間觀念,具體運毒的日期不太記得清,只能說個大慨。
不過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說白了小啞巴是死定了的,沒幾個月好活了,可這邊始終找不到董建的犯罪線索,形勢不樂觀,袁文山也沒心情再糾纏下去,趕緊跟陳昌華做了彙報,爭取時間做下一步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