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傑
這時，孔三夫人站起身來，走到三人身前，從左到右，以次介紹：周長威，周人傑，周財通。
“孫兒拜見祖母。”
三人也是機智，立刻跪了下來，以晚輩自居，給老夫人磕頭行禮，先佔住了周家的名分。
人老了，就願意膝下兒女承歡，子孫滿堂的，老夫人亦不能免俗，她很喜歡熱鬧，這三個周家的青年很是知禮乖巧，她就喜歡這樣的孩子，笑呵呵地說道：“快起來吧，都是自家人。”
待三人起身了，老夫人又說道：“人家初次見面，都賞個錢，我老婆子也不能免俗，可是，我老婆子也沒幾個錢，不能給多了，你們就權且當做是討個喜。”
老夫人說完，便有丫鬟端上來一隻木盤，上面蓋着一方紅帕子，這時，又有一名丫鬟上前來，取下紅帕子，顯露出來了三錠黃燦燦的金子。
三人看着金子有些刺眼，有心想拿，卻又不敢，不由得把眼看向了孔三夫人，孔三夫人還不清楚木盤裏的物事，但想到老夫人刻意讓人端出來的，如此鄭重，應該不是簡單地“討個喜”。
“這是你們祖母的心意，怎麼還不敢拿了呢？快些收下吧，只是要記得你們祖母心裏是裝着你們的，你們要經常過來看望她。”
三人喜滋滋地拿了金子，攥在手中，再次向老夫人拜謝。
老夫人笑呵呵地點點頭，又轉目看着仲信，說道：“既然是同宗，你就給他們安排個合適的位置吧。”
仲信想不到老夫人對三人還真是特別上心，贈完金錠，又安排工作，想來，這並不僅是念在同宗之情，很可能是這三人的長輩與老夫人有舊。
“祖母放心，我來安排。”仲信笑着點點頭，又看向三人，此三人也是熱切地盯着他，仲信又是笑了笑，心裏是願意順着老夫人的，說道：“既然祖母特別關照了，我就現在把你們的事情定下來，也好讓祖母放心。”
三人頓時緊張了，望着仲信，眼神更加專註了。
仲信只是頓了一頓，又不急不緩地說道：“我正準備籌建一所軍官衛所，由各處抽調、推薦特別優秀的人才加入，白天訓練，夜晚上課，結業考核，為白沙培養最好的軍事人才。軍官衛所，九月份建成招生，與學堂相接，現在，我承諾給你們三個名額，進人軍官衛所學習，期待你們能從裏面順利結業。”
這個軍官衛所，在仲信的設想中，就是軍事學校，招收的生員，以各處抽調、推薦的特別優秀的士兵、軍官為主，另外，還有部分奴臣、外戚的子弟，以及學堂里畢業的學生和仲信看重的、想要着力培養的人。教授的科目，主要是與軍事有關的體能訓練、耐力訓練、馬術、射箭、射擊、兵法、戰術等科目，所選用的老師，將會是目前白沙所能找到的最好的。
三人不懂這個軍官衛所是為何物，聽起來像是教人行軍打仗的書院，這個時代，書院是比比皆是的，多是由朝廷興建的，教人讀書學文以治國的，還從未聽過教人行軍打仗的書院，這大概因為本朝文重武輕以及武勛世襲。不過，既然是仲信親自安排的，那必然是有遠大前程的，三人有些心滿意足了。何況，他們還能討價還價嗎？不禁紛紛拜謝。
安排好了三位同宗，仲信又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不再過問，這也就意味着她覺得這樣安排尚可。
隨後，老夫人又對仲信說起了另外一件事，這件事是關於典當行的：
“仲信，近來，樹春與我商量一件事，他說典當行里收容了百餘名年輕的女孩子，都是可憐人吶，被混賬爹媽賣了換錢。我聽說，你要把她們許配給有功的將士，這是好事，既安了將士的心，又使得女孩子有了歸屬。只是，我聽說，還有一部分人吶，你要把她們劃歸娼籍，這有些不妥吧，我們周家難道也開始做‘皮肉生意’了嗎？”
皮肉生意，只是泛指，比如販賣人口，逼良為娼。周氏典當行近一年來，收了一些年紀偏小的幼女和少女，仲信想把少許適齡少女許給未婚的將士作妾，安住他們狂野的內心；剩下的人，他想從中挑出尚有一些姿色的培養成高級妓女，放到外面去，為周家打探消息，不要小看了妓女，她們日常接觸的多是官場權勢之輩，對其內幕，或枕邊私語，或道聽途說，或酒後茶餘閑聊，知道的不敢說了如指掌，也是八九不離十。加上經常與仕途失意書生交往，受其針砭朝政言辭的耳濡目染，不易遭人懷疑，最是適合做間諜行當了；最後餘下之人，再當做粗使丫鬟送給有功的奴臣。
這些都是仲信心裏的想法，只是讓人去照辦，還未表明緣由。只是，這話傳入老夫人耳中，她覺得此事十分不妥，別人可以圈養妓女，周家是清白人家，就不行了，非要讓仲信打消這些個念頭不可。
“祖母說的也是，那祖母有什麼好主意？”
老夫人阻撓這件事，是仲信始料不及的，他只是覺得這樣做很好，沒有考慮到家風門楣，他也不願意與老夫人爭執，只想着截留幾位姿色最好的女子，私下培養就好了，不讓老夫人知道，亦或許，轉到別人名下，老夫人也就釋懷了。
老夫人自然是想好了主意的，就等着仲信來問了，此時，張嘴就來：“我以為這些女子就填充到你那裏去，作侍妾還是丫鬟都好。以後，挑選出最上等的身家清白的年輕女子，也會再陸續地填充過去的，偌大的周府，沒有多少人氣也不好，你若是實在嫌多了，還可以把她們送到作坊里自贖其身，你以為怎麼樣？”
仲信想了想，老夫人凈往自己這邊送女人了，是不是又聽到風言風語了？最可能的，就是他與惜春的私情了，以及惜月贈侍妾的事情了。
仲信心中苦笑，在老夫人看來，他大概是喜歡在外面拈花惹草的，眼看着就要大婚了，還非要去與惜春勾搭成奸，又逼得惜月不得不把貼身侍女送來作妾，這實在是有些荒淫了！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既然性情如此，老夫人索性就給他送來大批年輕貌美的女子，既不使他去外面勾搭不幹凈和來歷不清的女子，也能給周家添子添孫，可謂是兩全其美。而且，在這個時代，家中妻妾成群是大富大貴的象徵，會被百姓推崇，津津樂道的。
其實，仲信也就有這麼一次而已，他正處在青春期，內心躁動，精力旺盛，是需要適當發泄出來的，而惜春願意順了他的意，他也就不客氣了，真要論起感情，不多也不少。至於秋菊，她只是惜春的替代品，算是惜月對他的補償吧。
“祖母想得極好了，”仲信笑着回道：“就按祖母說的辦吧。”
老夫人笑呵呵地點點頭，看着仲信，目露慈愛，又語重心長地說道：“祖母身為過來人，還是要給你點建議的。與你有關的女人，你都要及時地給她們名分，這女人有了名分，就有了地位和家庭，有了職責和束縛，也就斷了其它念想了，可使闔家團結和睦；切記，妾不可寵，寵妾是禍家的根源，妾容易恃寵傲嬌，日益驕固，萌生出“作妻”的念頭，對上，不再恭敬伺候，對下，又慍怒苛責，這是你要竭力避免的。最好的馭妾之道，便是要維護妻的地位和尊榮，賞罰皆出自妻手，以妻馭妾，使妾斷了念想，又萌生出危機，她們自然就會恪守本分，忠心竭力伺候主子的，不敢有半分違拗。”
仲信聽了老夫人的勸言，立即就預感到這對他將十分重要。這並非是由於最近惜月和惜春吵了一次，已有了家庭不睦的苗頭，讓其十分不悅，因為惜春有特立獨行的性格，不具有普遍性。而是由於，這是老夫人數十年的閱歷和知識凝縮出來的智慧，是老人家對兒孫的諄諄教誨，是舐犢情深！
老夫人的話並非是針對惜春而講的，但是，卻是包含惜春在內的。仲信不由得微微皺眉，惜春是受到李贄先生所創學說影響過的，性格獨立執拗，自上次負氣而走後，就再沒有來過盤龍別院了，仲信還不知道該怎麼勸回來呢。而且，惜春更是明言不肯作妾的，可是不及時給她妾的名分，斷了她的念想，像上次那件事會重複上演的。仲信絞盡腦汁地想着，有沒有可能將惜春單獨列在侍妾之外呢？用她來時時威脅妻的地位，使得妻也不敢有絲毫的違拗！
仲信搖搖頭，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治家如治國，萬曆帝二十年不上朝，朝中長期群龍無首，閹黨和東林黨相互傾軋，致使京官人人自危，爭相占隊，喪失了做官為人的準則；地方官走馬觀花地更換，不思報效朝廷，爭相魚肉百姓，以致於偌大的明王朝眼看着就要分崩離析了。這就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仲信又豈敢重蹈萬曆帝的覆轍，唆使惜春與惜月爭個高低！
仲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想不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索性，就暫且放一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