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星星聽不見少女的哭泣（十四）
“什麼？”萊古沒反應過來。
“意思就是，必須由你來動手。”小海閃現到萊古的身邊，從陸正言手中接過槍。她不知從何處取出一顆閃着熔金色光輝的子彈填彈夾里，之後把槍塞進萊古的手中，並將萊古的手指按在扳機上。
“等等……給我等下！”萊古急了，“你們開什麼玩笑？還有大叔你瘋了么？我知道情況很緊急但是你死了你女兒怎麼辦？”
男人一把抓住萊古的手臂，胸口頂在了萊古的槍上。
“孩子，”男人緩緩地說道，“我知道這對你很難，但是拜託了……就請你，當做是一個任性的父親對你的請求，可以么？”
萊古的手開始顫抖起來，他終於開始意識到，這一切是真實的。他面前的這個人，正在請求他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小女孩的哭喊聲突然響起，撞擊在他的耳膜上。
“不！不要傷害我爸爸！”
萊古轉過頭，心悸地看到那個一直在沉睡的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醒了過來，她把手伸向這裏，似乎試圖想要隔空奪走萊古手上的槍。代表巫術釋放的圖騰無聲地在她的腳下展開，她身上那散發出的巫力幾乎強大到肉眼可見。
原來這就是塔羅巫師么？即使是如此小的一個孩子，可是站在她的面前，卻感覺自己面對的是某種高於人類的存在，任何想要與她為敵的想法都會招致滅亡。
還是陸正言最先反應了過來。他頂着巫力的奔流衝上前，從背後將小女孩抱住。然後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阻止小女孩的前進。
“該死！”陸正言從腰帶的小包里取出一隻已經組裝好的小型注射器，一口咬開封口然後吐掉，“雖然有點不太人道，但是沒辦法了！”
“喂……”萊古還未來得及出聲，陸正言就已經將注射器插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小女孩的動作停下了。她晃了晃，然後就這麼一聲不響地倒在了陸正言的懷裏。
“別緊張，只是種專門針對巫師的抑製劑，只是有點副作用。”小海飄到男人面前，說道。
“我知道你們不會傷害她的。”男人笑了笑，轉過頭，看着眼前握着槍的手依舊在顫抖的萊古。
“孩子，拜託了。”男人輕輕地說道。
萊古咬着牙，緩緩地舉起了槍，對準了男人的心臟。他沒有能救下所有人的辦法，他無能為力。如果他不這麼做，在這裏的所有人都活不過今晚。
真是奇怪，他這麼一個夢想是能無所事事還能自在逍遙的廢柴卻總是要承受一些他無法承受的東西。
這一切似乎從很多年前，老師收養他們的那一刻起，已經冥冥註定。
萊古閉起眼，緩緩扣緊扳機。
男人沒有閉眼。他再一次扭過頭，最後一次望向他的女兒。
“真的，真的很想看着你長大，看着你經歷人生的種種，看着你長大，成人，然後找到一個值得你喜歡一輩子的人……”男人的嘴唇囁嚅着。他的臉上是帶着笑的，但是眼中卻開始有淚花噙起。
“希望你能幸福。我的女兒……莉諾安。”
這一刻，時間彷彿忽然緩慢了下來。一幕回憶很突然地跳入男人的腦海。那是前一天的晚上，那個少女就那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的書房裏，他記不清少女的臉了，唯一記得的是少女那頭銀如星塵的長發。
“相信聖諭，請他們保護你和你的女兒，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說完，少女狡黠地笑了，她的笑臉美得令人惶恐，“你的女兒將會愛上他們其中的一人。她將會為那個人在不遠的將來即將達成的偉業中獻出她的全部。包括她的身，她的心，她的靈。”
男人看了看正緊張地望向這邊的陸正言，又看了看面前緊閉雙眼的萊古。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的么？”男人在心裏說道，“原來，你竟然會在他們之中選擇一個么？”
這一刻時間恢複流動，槍火的爆鳴聲響起，火焰的流光點亮了黑夜。
萊古無力地垂下槍，跌跌撞撞地走到陸正言的身邊，坐在了地上。
“她怎麼樣了？”萊古問道，聲音同樣無力。
陸正言猶豫了下，“抑製劑開始起效了。這是種超強效的巫術抑製劑，大概在一周的時間裏，她都和一個普通人沒有兩樣了。這樣不僅能封印住她的巫術，還能逃過王家殿衛的搜查。”
萊古這才發現，這個晚上一直縈繞在這裏的天災警報聲終於完全消失了。
“這麼有效的東西，你不可能會不一開始就用。”萊古低聲說道，“在大叔死前，你特意沒有說出的這抑製劑的副作用是什麼？”
陸正言這次久久未能開口。
“是記憶。”小海出現在兩人的身旁，“我們至今未向各國公開這種抑製劑的原因就是它對大腦有一定的損害，經常出現的癥狀是精神恍惚和間隔性的記憶缺失。我們至今沒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萊古頓了一下，輕聲說道，“她一覺醒來，連自己的父親也記不得了？”
“那倒不會。”小海搖頭，“她只會失去短期內的記憶，比如……今晚發生了什麼。”
萊古抬起頭，從屋頂那已經沒了玻璃的天窗向外望去。一切已重歸寂靜，天災警報消失后，不知為何外面的王家殿衛也變得消無聲息。
夜晚的天空中漫布着星海。萊古一直沒注意到，原來今晚的夜空這麼明亮。
他還沒注意到的是，他身上的某些東西，從今晚開始，徹底地改變了。
周圍漸漸暗了下來，像是舞台幕布的拉下。陸正言，小海，那個昏迷的小女孩，最後乃至整個空間都消失了。萊古坐在無邊的黑暗中，靜靜的。
“原來，這就是一切的開端。”一個聲音在萊古的耳邊低語道。
手背上光紋顯現。萊古猛地抬頭，通天的烈火里，他再次看到了那個站在火光中的身影。
他終於想起來了。原來今晚的這一切早已發生，早已不容改變。
黑暗湧起，終於將他完全吞沒。。